热河锔匠
2014-12-11孟宪歧
◎孟宪歧
热河锔匠
◎孟宪歧
说起锔匠,现在有些人可能不晓得了。因为现在使用的锅碗瓢盆很便宜,打碎了,用漏了,扔掉买新的,也花不了几个钱。
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
热河镇有一个锔匠,是从外地来的,姓牛。他来时,肩挑一副担子,显得沉甸甸的,边走边喊:“锔锅锔碗锔尿罐喽!”有点侉,把锅念成了“过”,把尿念成了“鸟”,把罐念成了“官”,挺招笑儿的。
开始时,镇里人对这个有点猥琐的小个子男人的目光是冷冷的。后来,就热热的了。
改变大家看法的是张山和锔匠的一次赌。
张山在热河镇里挺豪横,五大三粗的,满脸络腮胡子,眼珠子冒冒着,看着怪吓人的,好打抱不平,一般的人惹不起他。
那天,他看着锔匠问:“你能把我家碎了八瓣的大缸给整好了?”
锔匠答:“只要不少缸碴,我就能。”
张山不屑地说:“一块缸碴都不少。”
锔匠说:“那就没问题!”
张山大声问:“牛皮不是吹的,你敢和我打个赌?”
锔匠问:“赌什么?”
张山说:“你把我家碎了的大缸弄好了,我给你找个能住能干活的地方。如果弄不上,你就怎么来,再怎么走。”
锔匠惊喜地问:“当真啊?”
张山说:“你看我这样子,会是假的吗?”
锔匠就跟张山去了他家。
那口大缸的十多块碎片堆在墙旮旯里。锔匠一块一块地往起对,最后直起腰来说:“不错,一块不少。”
此时,张山家的院子里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只见锔匠从他的挑子里取出金刚钻,开始给缸片钻眼,一手扶着钻杆,一手拉动钻弓,哧喽哧喽来回紧抽紧拽,片刻工夫就钻出一个孔来。不到两个时辰,那些大缸的碎片就已经都打好了眼。锔匠又从挑子里拿出几块炭,升起火来,把许多准备好的铁锔子放进烧红的炭里,按照大缸碎片那些钻孔的大小长短,重新煅打,等把铁锔子打造完,他就开始把大缸的碎片往一起组装,不到一个时辰,这口碎了的大缸就已经复原了。
看着已经复原的大缸,张山的眼神由不屑一顾到了敬重和赞佩。
锔匠又开始用麻油和上石灰,把大缸的裂痕腻上。
刚好中午,大缸弄完了。锔匠让张山用水桶挑了两挑水倒进去,一点也不漏。
张山说:“兄弟,佩服!佩服!明儿就在我家前屋弄个门脸吧,白用,但我家什么东西坏了,你得管修。”
锔匠从此就在热河镇扎下了根。
后来,锔匠又用积攒的钱,在热河镇买了一处小房子,成了锔匠铺。
有一回,热河镇里的首富关老太爷颤颤巍巍来到锔匠铺,他拿着一把掉了嘴的黑乎乎的夜壶来找锔匠。
关老太爷喘着气说:“这夜壶,是,是祖传的,好,好几辈子了,你想法把嘴给锔上,我多给你钱。”
锔匠看了看那只有茶杯粗细的夜壶嘴,皱了皱眉头,说:“您放下吧。可您不能着急,这东西太小,我得慢慢来。”
其实,锔匠也给人家锔过尿壶,但都比关老太爷拿来的大,好锔。东西越小这活儿越不好做,但如果要做好了,倒也显出他的能耐来。
锔匠用最小的钻头仔细把夜壶和夜壶嘴打了比针尖粗一点的细孔,请柳氏铁匠铺的大师傅专门制作了一些比针粗一点的铁锔子,足足用了一天的时间,才给锔上,然后又用钢挫把铁锔子磨平,看起来,就和没断过一样。
关老爷子拿着夜壶左看右看,连连说:“好活!真是好手艺!好手艺!”
锔匠的名声大震,手里总有干不完的活儿。
后来,锔匠和田寡妇好上了。
田寡妇的男人得肺病死了,扔下她和一个小姑娘过日子,挺紧巴的,坏了的盆盆罐罐就都舍不得撇,都拿给锔匠锔。刚开始时,锔匠还收钱,但看她家不富裕,也就少收点,后来干脆就不要钱了,白干。田寡妇很是感动,有时做点好吃的,就偷偷给锔匠带来。锔匠也就不推辞,该吃就吃。
有一天,锔匠做了好几样活,累得腰酸腿疼,早早就关了门脸,躺在炕上睡着了。朦胧中有人敲门,他打开门一看,是田寡妇。
田寡妇红着脸问:“这早就睡?”锔匠答:“怪累的,就躺下了。”
田寡妇说:“我做了你爱吃的豆腐脑,去家里喝吧。”
锔匠嘿嘿笑了,问:“方便吗?”田寡妇小声说:“那有啥方便不方便的?”
锔匠就跟在田寡妇后面去了她家。
进屋一看,四个凉菜都准备好了,还有一瓶二锅头。
锔匠傻笑着问:“都请谁呀?还闹这些菜?挺隆重的啊。”
田寡妇也笑了说:“没别人,就你自己。这几年,你在我家没少受累,我咋也得表示表示呀?”锔匠就和田寡妇你一盅我一盅对喝起来。
没成想,田寡妇好酒量,竟把锔匠给喝晕乎啦。
晕糊的锔匠看着红光满面的田寡妇,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激动,情不自禁就对田寡妇动起手脚来。那田寡妇是过来人,三十多岁,本来长得也不难看,也就半推半就倒在了锔匠的怀里。
两个人就吭哧吭哧地干起活来。
年底,锔匠和田寡妇成了夫妻。又过若干年,田寡妇的女儿考上了大学,分在城里。锔匠岁数大了,眼睛不好使,就不干锔匠活了。他从城里弄来大火炉,和老婆专门卖起了烤红薯,生意还不错。
从此,热河镇不再有锔匠。
(责任编辑 张雅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