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媒介的自反或虚构对现实的胜利
——浅谈《开罗紫玫瑰》的二元解读向度
2014-12-11王娅姝
◎王娅姝
电影媒介的自反或虚构对现实的胜利
——浅谈《开罗紫玫瑰》的二元解读向度
◎王娅姝
在《开罗紫玫瑰》里,伍迪·艾伦用电影谈论了电影,打破了银幕和现实的界限,对二者间的关系进行了辩证的阐述。此处事实上存在一个二元化的解读向度,电影既是好莱坞造梦下无力的幻觉,也是战胜惨淡现实的梦境精神力量。
好莱坞 真实 媒介 虚构
美国奇才导演伍迪·艾伦创作于1985年的影片《开罗紫玫瑰》无疑是一部借助电影来谈论电影的作品,在本片中,伍迪·艾伦创设性地在银幕空间内复又设置了另一重“戏中戏”的嵌套式结构,使这二者交叉、碰撞,随后各自以不同的形式消弭,借X形的情节走势探讨了电影这一大众媒介产物与客观现实之间的辩证关系。
一、电影媒介的自反——一个逆子对好莱坞造梦的反叛
《开罗紫玫瑰》影片本身虽取材于好莱坞经典电影的“黄金时期”,但其创作者伍迪·艾伦却是一位众所周知的典型新好莱坞作者,始终在寻求脱离好莱坞模式的自由创作空间。
《开罗紫玫瑰》的反叛体现在,它以一种倾向主流叙事的方式,讲述了一个颠覆传统主流模式的故事。西西莉亚所面对的生活呈现为两个层面,一层为丈夫蒙克所主导的现实空间,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人们会衰老,会生病,永远找不到真爱”;而另一层面,则是由汤姆主导的电影空间,在这个世界里,雍容的贵族们的生活由“很干的马梯尼酒”和香槟环绕,“人们和谐相处,永远可靠”。伍迪·艾伦在此点明了好莱坞电影在三十年代对于美国民众精神上的作用,它通过对梦幻的刻画和对现实的抽离式仿真使人形成幻觉,以高度精准的角度复刻现实生活的状态,但却抽离了其中不堪和痛苦的层面,只留下理想幻梦的达成与对于现实的幻觉麻醉。在观看影片时,观众被影像所欺骗,很轻易地认同故事的真实性,从而更深层次地认同影片所传达的价值观念和主导思想。
值得一提的是,本片中伍迪·艾伦刻意突出了“凝视”的概念,西西莉亚几次进入影院观影的段落中,镜头都始终给其特写以突出米娅·法罗表演中眼神的专注状态,这与弗洛伊德、拉康等人在电影精神分析学说上的观点形成一定程度的吻合。通过凝视发光的银幕,西西莉亚在好莱坞经典叙事的无缝剪辑中对影片中的人物产生了本体上的认同和迷醉,进而将自己的主观情绪代入,消解了外部客观事实加诸于她身上的种种压力。因此在影片结束之后西西莉亚依旧一边擦着盘子一边反复叨念着“阁楼、沙漠和在舞池接吻”,如一剂鸦片,好莱坞经典电影使受众认为现实理应与电影中一样,这恐怕也是《一夜风流》等影片在当时能够给广大民众以无限能量的原因吧。
但奇才如伍迪·艾伦,显然并不能满足仅仅单独表现影像的仿真魅力,作为好莱坞的逆子,他依旧通过凝视的手法,将自己对于影像造梦的批判性表现了出来——在1985年,他就已经超现实地让汤姆·巴斯特走下银幕,在不可能中创造出了一种影像与现实对接的可能。在与汤姆的爱情里,西西莉亚始终处于亦幻亦真的梦境感中难以自拔,这感受依旧如同看电影,明知银幕最终会黯淡,但仍然心甘情愿地沉醉其中。这里,影片对真实的定义是real一词。而直到饰演汤姆的好莱坞三线明星吉尔出现并假意向西西莉亚示爱之后,电影看似出现了三度空间,即汤姆的影像空间、蒙克的真实空间和吉尔的影像化完美真实空间,而事实上,笔者认为,吉尔较于汤姆虽然是real的,但对于西西莉亚来说,他们俩都是无法依靠的,即true。汤姆的不真实来自虚构,而吉尔的不真实也是某种虚构,可怕的是这虚构来自于现实本身,其根本不过是包裹了演员表演伎俩的欺骗。因此,到最后,唯一的true竟来源于蒙克,来源于西西莉亚愁云惨淡的生活,而这生活与电影,与好莱坞造梦毫无关联。伍迪·艾伦自己在谈及《开罗紫玫瑰》时也曾明确表示,这是一个悲剧故事。尽管彼此交叉,但电影与真实之间永远存在着难以弥合的距离,妄图混同二者的任何尝试都将是悲剧性和无望的。
二、虚构对现实的胜利——上帝已死,电影成为全新的神
作为一个典型的无神论存在主义作者,伍迪·艾伦将这种思想同样渗透进了《开罗紫玫瑰》之中,但不同的是,本片在否定上帝的基础上为世界寻找到了新的神——电影艺术。在汤姆与西西莉亚步入教堂一段,汤姆指着十字架上的耶稣问西西莉亚这是什么,西西莉亚向他解释上帝和人类的关系,汤姆懵懂地回答:“我明白了,就像《开罗紫玫瑰》的两位编剧,欧文·萨克斯和R·H·拉文!”在此,伍迪·艾伦借戏中戏人物之口表达了对上帝概念的怀疑甚至是嘲讽,认为上帝的作用不过等同于电影编剧对于剧情的安排处理,二者在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讽刺的是,剧中剧《开罗紫玫瑰》中的世界是那样的祥和平静,而上帝手中的世界,却是满目萧瑟几无希望,伍迪·艾伦像是在质问:既然如此,上帝同一直在膨胀的宇宙一样,还有什么意义呢?他甚至不能战胜电影。
从这个维度我们能够看到伍迪·艾伦作为一个高产的电影作者对于电影艺术本身的执着和热爱,他安排西西莉亚凝视着银幕上的汤姆,却也安排电影之眼凝视着整个世界。在影片中剧场的观众们对情节发出质疑的同时,伯爵夫人、男爵等电影角色也发出了质疑诸如“不知道外面是怎么样的,看看他们,他们看来好像总是不开心”“让我们重组我们的定义,我们是真实的,而他们才是梦境”。影像的力量通过与真实的交接形成了一种对现实的反叛和胜利,而相形之下显然电影的世界比现实来得更加纯净和具有形而上的美感。
另一个有力的证据来自汤姆和妓女相处一段,汤姆的真诚善良感染了妓女们,他大肆颂扬女性孕育之美和对西西莉亚的忠贞不渝使风尘女子们亦不禁动容感慨道:“外面还有你这么好的男人吗?”在此影像世界再一次胜过了现实世界,汤姆因其纯粹和专一给西西莉亚之外的现实世界女性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这是电影赋予他的魅力和力量。吉尔的设置则更加具有深意,伍迪·艾伦将其放置在了一种造物主和造物的关系模型中,吉尔在接受女记者采访时骄傲地称自己用某种“理想化的”“诗意的”情绪来扮演汤姆,将其塑造得极为丰满,此处吉尔是造物主,汤姆是造物。但有趣的是,造物所呈现出的影像化品质——勇敢、忠贞、善良、热情等,都远远高于了造物主,吉尔身上所呈现的,唯有好莱坞工业文化下所沾染的功利、狡诈和伪善。这在一定程度上亦影射了上帝与电影间的关系,如果说上帝创造了世界,世界又创造了电影,那么电影显然是更好的存在和主宰,起码它的状态更加理想化,更加接近现实生活中饱受苦难的人们最热切的梦想。
片尾,既被吉尔欺骗又失去了汤姆的西西莉亚无助地回到了电影院,安静地坐下看着新上映的电影——那个世界依然华服盛装,爱情不朽,生活充满热情,与西西莉亚所属的世界格格不入。但是难能可贵的是,伍迪·艾伦让西西莉亚在最后露出了蒙娜丽莎般神秘而复杂的微笑,那微笑里含着泪水,含着悔恨,含着梦想却也含着释然。的确,真实世界与电影世界注定是无法相融的两个矛盾体,但对于真实世界的残酷,电影虽无法改写,但至少能够横跨过去,能够超越。
这便是电影艺术最迷人的意义了。
[1][美]马克·T·科纳尔/伊恩·J·斯考伯:《伍迪·艾伦与哲学——你说我的谬论一无是处》,北京:三联书店,2010年6月第1版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
(责任编辑 冯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