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保护的失落
——论《沧海茫茫》女主人公的疯狂
2014-12-11厉婉露
厉婉露
(浙江工商大学外国语学院)
母亲保护的失落
——论《沧海茫茫》女主人公的疯狂
厉婉露
(浙江工商大学外国语学院)
简·里斯《沧海茫茫》中女主人公疯狂的原因之一是母亲保护的失落。本文通过对三个母亲形象的分析,探究安托万内特所拥有的三重母亲保护如何在父权社会的压迫下层层剥离,最后促成安托万内特的疯狂。
《沧海茫茫》 母亲 父权社会 疯狂
里斯在《沧海茫茫》中所塑造的女主角安托万内特带有忧郁的气质,她喜欢独处,喜欢逃避,以消极的方式使自己免于身体和精神的伤害。在她的成长中三个“母亲”——生母安妮特、姨妈柯拉、保姆克里斯托芬——为她保驾护航。而当母亲们的保护为父权制所颠覆时,虚弱的安托万内特则易滑入疯狂的深渊。
在父权社会中,男人统治女人,婚后的女性是男性的所属物,这是男性根深蒂固的思想。里斯在《沧海茫茫》中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父权制是女性受压迫的根源。波伏娃曾说:“女人不是生就的,而宁可说是逐渐形成的。”[2]309在父权社会中,女性的角色是由男性所定义的,她们的个人、社会以及政治关系都深受男性意识的主宰,女性的许多权力在父权制下被剥夺。在父权社会中,男性将自己定义为“此者”,而将女性定义为“他者”。换而言之,女性是作为次于男性的存在而存在。男性总是为自己的卑劣行为正名,而将这种卑劣感强加于女人身上,并且想要统治和压迫女性。生存于父权制度之下,女性只有通过自己的反抗才能获得解放,软弱、顺从以及不抵抗到头来只会使自己的生活更加悲惨。
一、生母:安妮特
安尼特是安托万内特的生母,是奴隶主的女儿和妻子,但是她注定要成为奴隶制瓦解的牺牲品。解放奴隶法案颁布后,安尼特一家陷于贫困之中,而安妮特的关怀却仅限于家族唯一的男继承人——弱智的弟弟皮埃尔身上。安妮特无暇顾及安托万内特,经济上的赤贫与弟弟的病况已经将这个并不坚强的母亲压得透不过气来。即便母亲对安关爱甚少,但是母亲仍然是幼年时安的守护者。她能在母亲斗篷式的黑发中感受安全,在做噩梦醒来时看到母亲悄悄守候。后来安尼特嫁给英国人梅逊也是出于为使孩子们免受贫困侵扰的缘由。然而安妮特和梅逊的婚姻最终使她沦为男权和英国文化的牺牲品。安妮特清楚地意识到当地黑人的敌对情绪,知道危险就要来临。她劝说梅逊尽快搬离库利伯里。但是梅逊出于殖民者的自负与偏见认为当地的黑人生性懒惰无所事事,还试图在当地确立英国式的秩序。结果黑人焚毁了库利伯里并带走了皮埃尔的生命。因为梅逊的顽固与愚蠢,一夜之间安妮特所挚爱的一切都失去了。安妮特无法接受现实,她不让梅逊接近,对他大吼大叫甚至撕咬。这一切原是可以理解的,而梅逊却认定安妮特疯了,强行将她隔离禁锢,剥夺她的话语权,最后致使安妮特真正陷入了疯癫。至此对安托万内特来说生母的保护已然不复存在,疯了的母亲已是活着死去了,因为疯癫本身意味着死亡已经在场。[3]101
二、姨妈柯拉
柯拉是安托万内特的姨妈。她在安的成长过程中是另一个保护者。柯拉姨妈同样是婚姻和白人男权文化的受害者。她亦嫁给了一个英国男人,婚后她失去了对金钱的支配权,且因为丈夫憎恨西印度群岛,使得她与西印度群岛的亲属几乎没有联系,直到丈夫死后她才回到自己的故乡——加勒比西印度群岛。在库利伯里被焚毁、安妮特疯狂后,柯拉负责照顾安托万内特。安托万内特大病初愈,看着她的姨妈说道:“她显老了,消瘦了,头发也乱了,我闭上眼睛,不想看到她这副样子。”[3]34姨妈的老去意味着保护的消失,而柔弱的安又极其需要被保护。可惜柯拉是一个脆弱的女人,她无力亲自养育安托万内特,只能将她送入西班牙城的修道院。忧郁的气质以及母爱的缺失使得安从小就缺少安全感。
柯拉姨妈虽然是安的保护者,却是一个无力回天的母亲形象。在对安及其重要的婚姻问题上这位姨妈的保护作用显得十分有限。正像克里斯托芬所说的:“你姨妈现在老了,她脸对着墙,不愿管事了。”[3]107柯拉姨妈知道安的财产缺乏法律保障,所以她的婚姻风险重重。她深谙安的英国丈夫在婚后可能会在经济上对她图谋不轨(罗切斯特确实是为了金钱而非爱情而与安结合),这恰解释了为什么柯拉姨妈悄悄给安两个金戒指以备不时之需。可惜软弱的安连改变现状的勇气也没有:“昨天我想到可以再卖掉一只,可是在这个地方,我要卖的东西有谁会买呢?”[3]108直到最后这枚戒指也没有用武之地。柯拉姨妈曾为安的婚姻与理查德进行争辩,但也仅止于争辩。柯拉姨妈长期生活于英国,受父权文化熏陶颇深,她早已忘记如何去反抗男性不公的决定,更无力指导安如何去同自己的命运抗争。对于理查德·梅逊叫她 “看在上帝的份上闭嘴”,[3]108骂她是个“老笨蛋”,[3]108她选择转过脸去对着墙壁。最后柯拉姨妈在安的婚姻问题上妥协了,她自己也病倒了。
三、保姆克里斯托芬
克里斯托芬是三个“母亲”中最有力的保护者。她是科斯威送给安妮特的结婚礼物。安妮特曾说:“要是她反对我们,我们早就死了。”[3]6在一定程度上,克里斯托芬与安妮特具有姐妹情谊,与安托万内特维系着母女之情。换而言之,克里斯托芬既是安妮特的保护者也是安托万内特的保护者。在小说中克里斯托芬是反抗父权制文化最有力的发声者。即便如此,克里斯托芬的保护在以男主人公为代表的英国文化的介入下最终也归于崩溃。
克里斯托芬不曾结婚,但有三个孩子(只活了一个),且有自己的屋子。她是一个独立的女性,享有经济上和空间上的自由,她具备不依靠男人生活的自主意识。相比于安妮特和安托万内特,克里斯托芬的女性意识要强得多。当安遇到罗切斯特的冷淡求助于克里斯托芬时,后者直接叫她提起裙摆带上财产走人。但是根据当时英国的法律,婚后女性的财产全部归男方所有。失去了经济支撑的安托万内特害怕改变所以不敢改变,她把希望寄托在罗虚无的爱上。于她,最佳策略就是求助克里斯托芬的春药,结果却适得其反。“你姨妈又老又病,梅逊家那个孩子又毫无用处。鼓起勇气来自己斗吧。冷静沉着地去和你的丈夫谈谈,告诉他你妈妈的事,以及在库利伯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你妈妈为什么得病,他们是怎样对待她的。不要对你男人大喊大叫,不要做出发疯的嘴脸,也不要哭。哭对他没有用。好好说,让他理解你。”[3]109在三个“母亲”角色中唯有克里斯托芬告诉安应该怎么去做,但是出于幼年时与黑人文化身份认同的失败,安对黑人始终存有芥蒂,致使安对克里斯托芬的建议充耳不闻。
克里斯托芬“母亲”保护的失落,除了归因于安本身害怕改变的性格弱点之外,更在于罗切斯特蓄意驱逐安的保护者。克里斯托芬是《沧海茫茫》中最突出的克里奥黑人形象。她不畏父权,直接挑战罗切斯特:“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觉得那目光所显示的并不是赞成的意思。我们相互对视了好半天,我先掉开了目光。”[3]61在罗与克里斯托芬的第一次交锋中,罗处于下风。克里斯托芬对这桩婚姻并不赞同。她清楚知道安妮特的悲剧在于她把希望寄托在了文化身份上并不认同她的英国白男人身上,而安正是在走她母亲的老路。她知道英国男人的意图——他们来到西印度群岛都是来赚钱的:“你的丈夫爱钱,这是毫无疑问的,这可是实际的。谁都觉得金钱是可爱,可对你丈夫来说金钱简直是太可爱了,别的他什么也看不见。”[3]107罗切斯特憎恨克里斯托芬是因为克里斯托芬能够看清他虚伪的殖民主义本质并且敢于直接向父权挑战。罗能感受到克里斯托芬对他的鄙视,也承认克里斯托芬是一个勇士,并且清楚只要克里斯托芬守护着安他就不可能真正摧毁她,那么他就不能重新回到父权秩序。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罗切斯特在得知克里斯托芬进过监狱后会写信给弗雷泽,探知对付克里斯托芬的对策。在弗雷泽回复罗切斯特的信中:“她有她聪明的地方,能很好表达自己的看法,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她那副模样儿,我认为她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3]139他们对她的厌恶源自宗主国白男人的虚伪价值观,在他们看来女人太过聪明就是恶,女性就应该遵循维多利亚时代女性的流行观点——待在家宅之中为丈夫和孩子服务。于他们一类人而言,敢于挑战父权的女性是危险的,而敢于挑战父权的黑女人简直就是魔鬼了。她渴求克里斯托芬不要变老:“啊,克里斯托芬,可别老,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别变老了离我而去。”[3]106但是在罗切斯特设计下他成功地将克里斯托芬赶走了。
简而言之,三重“母亲”保护在父权的压迫下层层坍塌,留下软弱的安托万内特。面对强势的父权社会,生活在文化“夹缝中”克里奥姑娘只能慢慢走向绝望的深渊。毫无疑问安托万内特是父权制下的牺牲品,婚后的男性将女性作为自己的所属物压迫,统治女性的个人、社会和政治关系。但是她的软弱、温顺与不抵抗在一定程度上也促成了她的疯狂。
[1]Rhys,J.Wide Sargasso Sea[M].London Norton&Company Ltd, 1999.
[2]米歇尔·福柯.疯癫与文明[M].北京:三联书店,2012.
[3]琼·里斯.沧海茫茫[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
[4]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