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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炯词述评

2014-12-11杨兴涓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4年7期
关键词:花间男女欧阳

杨兴涓

(四川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花间十八家词人,有着共同的审美风格,但也有一定的差异性,“不仅秾丽一体”,[1]除温、韦两位主将,其他部分花间词人也自有相对独特的风格,如李冰若云:“《花间》词十八家,约可分为温庭筠、韦庄和李珣三派。”[2]与温、韦、李不同,欧阳炯兼具词学理论家和词人身份,是花间词人的代言人,其《花间集序》是花间词人的创作纲领,为宋人 “词为艳科”、“词别是一家”等词学观点导了先河。欧阳炯性情“坦率放诞”,与“士行尘杂,不修边幅”的温庭筠极为相似,其“艳”词,论家也多以为近于温词。但与温词相比,欧阳炯“艳”词亦有独特的一面,其存世的四十七阕词或表现男女情爱,或描写岭南风物,或清艳,或轻柔,以多样的题材内容、独特的意境创造,既践行着自己的词学观,又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花间体”的格局,拓展了词的艺术境界,深化了词的抒情功能,推动了词的文人化进程。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也说:“(欧阳炯)为《花间》里堪继温、韦之后的一个大作家。”[3]肖鹏将花间词分为“花间体”和“别调”,认为花间体“指那些描写贵族女性之衣饰、姿容、起居、欲念以及悲欢离合诸多感情,描写渴望这些贵族女性的男子的感情世界的作品”,别调则是那些“以南方各地之风物人情为描写对象的风俗词和风景词”、“边塞词”等。[4]我们也可将欧阳炯词按照肖鹏的方法进行分类。欧阳炯现存四十七首词中,花间体二十九首(其中正体二十七首、变体二首)、别调十八首(其中风土八首,写景五首,隐逸二首,宗教一首,科举一首,怀古一首)。为便于叙述,分“花间体”和“别调”两类来探讨欧阳炯词及其特征。

一、“清艳”的花间体

(一)真挚大胆的男女欢合

传统诗文在表现男女情爱时,大多恪守“发乎情,止乎礼义”、“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信条。而欧词中,一些描写男女情爱的词却突破了正统诗词的窠臼,直接描写性爱,被许多词论家指责为“淫艳”、“狎昵”。如其《浣溪沙》之三:

相见休言有泪珠,酒阑重得叙欢娱,风屏鸳枕宿金铺。 兰麝细香闻喘息,绮罗纤缕见肌肤,此时还恨薄情无。

此词 “兰麝细香闻喘息,绮罗纤缕见肌肤”二句,直写性爱,被许多词论家视为“淫荡之词”的当然代表。如吴世昌《词林新话》云:“欧语开后世如孙原湘之‘绰约见肌肤,蒙茸珍火齐’一路淫词。”[5]沈详源、傅生文《花间集新注》也认为:“是《花间集》中写狎昵的词作之一,比其余几首露骨,应予摒弃。”[6]但如果不要抓住其中的“色情”分子不放,不谈性色变的话,仔细分析,就会发现其表现的是至真之情,非淫鄙之作。词从“相见”写起,有“泪珠”而云“休言”,写相见后男主人公的劝慰,也从另一个侧面写出了女主人公对心上人的思念;接着叙述酒阑的“欢娱”情事,以泼辣直白的笔调,叙写了男女主人公从相见到宴饮再到欢娱的真实情境;结句“此时还恨薄情无”细腻生动精确地勾画了主人公的心境,留给读者丰富的想象空间。全词情真意切,大胆刻画了男主人公追求情爱和性爱的率真心态,毫无忸怩之态,虽涉性爱,却不显粗俗淫秽。李冰若《栩庄漫记》云:“叙事层次井然,叙情淋漓尽态,而着语尚有分寸,以视柳七黄九之粗俗不堪,自有上下床之别。”[2]而对此词评述最为精当的,莫过于况周颐和王鹏运,况氏《蕙风词话》云:“自有艳词以来,殆莫艳于此矣。半塘僧骛曰:‘奚翅艳而已,直是大而重。’苟无《花间》词笔,孰敢为斯语者。”[7]那么,王鹏运指的“大且重”是什么意思呢?笔者认为这个“大”是指以质直之笔写深挚之情,指的是情感力度之大。写男女刻骨相思后的相聚,如果轻描淡写地写,那是一种轻力度的情感,而用一种很“大”的笔法去写,那就算写得艳,也能写出情感的力度。而“重”按照况周颐的解释就是“重者,沉着之谓,在气格,不在字句”。也就是说“重”偏指思想情感,而不在字句语言,只要表达的情感真实、强烈,无论表达什么情感都是“重”。况周颐、王鹏运与其他论者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从这首艳词里面看到了艳词以外的东西:在外在艳的包蕴下所深藏的深厚情感和人格精神。

此外,欧词中描写男女欢合场景的还有《春光好》之七:

垂绣幔,掩云屏。思盈盈。双枕珊瑚无限情。翠钗横。几见纤纤动处,时闻款款娇声。却出锦屏妆面了,理秦筝。

“纤纤动处”、“款款娇声”二句分别以视觉和听觉摹写声色的美好。

欧阳炯这些被称为“花间变体”的作品,虽然涉及男欢女爱、风月情事,描写两性交欢,但不能视之为“赤裸裸描写男女做爱之后的调情词”,[5]词中对男女欢合场景的描写是以男女主人的爱情作基点的,是真性情的流露。在“艳”中蕴含“大”、“重”,以朴实的白描表现深情,摆脱了世俗的虚情假意,自是佳制。

(二)轻淡柔和的闺怨离情

欧阳炯常说“愁苦之音易好,欢愉之语难工”,其词有“欢爱”,更有“闺怨离情”,其表现闺怨离情呈现出一种轻淡柔和的风格。如其《定风波》:

暖日闲窗映碧纱,小池春水浸晴霞,数树海棠红欲尽。争忍,玉闺深掩过年华。独凭绣床方乱,肠断。泪珠穿破脸边花,邻舍女郎相借问。音信,教人羞道未还家。

上阕用富有特色的物象描写明媚的晚春风光。下阕写凭床倚坐的妇女,暗想自己独守空闺,辜负了如花年华,触景伤情,以至“肠断”流泪。但接下来作者却没有继续描摹其悲苦情状,而是通过引入邻舍女问其有无音讯,女子却不愿明说音讯未至,其表怨情却又不愿让人知晓的复杂心情便细腻地传达出来。全词欲说还休,词旨淡雅凄婉,留有余味。又如《三字令》:

春欲尽,日迟迟。牡丹时。罗幌卷,翠帘垂。彩笺书,红粉泪,两心知。人不在,燕空归。负佳期。香烬落,枕函欹。月分明,花澹薄,惹相思。

描写闺中少妇春思,语言秀丽、简洁,富于节奏感。唐圭璋评曰:“此首每句三字,笔随意转,一气呵成……‘两心知’一句,因己及人,弥见两情之深厚。换头三句,说明燕归人不归,空负佳期,‘香烬’两句,写夜来室内之惨淡景象。结句,又从室内窥见外面之花月,引起无限相思。”[8]

二、清新的花间别调

欧阳炯也写过不少与诗“同科”的词作,这类“花间别调”共十八首。其《南乡子》八首,风格疏淡自然,描绘岭南风情,具有浓烈的乡土气息。其一曰:“嫩草如烟,石榴花发海南天。日暮江亭春影渌,鸳鸯浴。水远山长看不足。”展现南国特有的旖旎风光。其六曰:“路入南中,桄榔叶暗蓼花红。两岸人家微雨后。收红豆,树底纤纤抬素手。”状写南国少女雨后采摘红豆的画面;色彩明丽,格调清新,饶有情趣。这八首小词历来评价甚高,李冰若《栩庄漫记》云:“其词写物真切,朴而不俚。一洗绮罗香泽之态而为景纪俗之词,与李珣可谓笙罄同音者矣。”[2]同属“花间别调”的欧词,还有写景词五首,隐逸词二首,宗教词一首,科举词一首,怀古词一首。如其《西江月》:

月映长江秋水。分明冷浸星河。浅沙汀上白云多。雪散几丛芦苇。扁舟倒影寒潭里。烟光远罩清波。笛声何处响渔歌。两岸苹香暗起。

上阕写江月星河,白云芦苇,茫茫一片,映照争辉,想象传神,有无限空灵之感;下阙则写扁舟寒潭,烟光澹荡,宁谧中忽然起了骚动,末二句由静而动,富于暗示意义,引人遐想,给空灵的境界添上浪漫的气息。

欧词写隐逸,更可谓是洗尽铅华。《十国春秋》云:“欧阳烱小辞十七章,人亦时时称道之,《渔父》歌尤为词家所唱和。 ”[9]《渔父》(其一)云:“风浩寒溪照胆明,小君山上玉蟾生。荷露坠,翠烟轻,拨刺游鱼几个惊。”缘题赋咏,层次井然,词境如画,清空明洁,动静相生,词中塑造的“渔父”形象,虽不是作者自我形象的真实写照,但也隐约透露出了词人的一种潜意识活动。

欧阳炯怀古词一首亦为后人所称道。《江城子》:

晚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无情,六代繁华,暗逐逝波声。空有姑苏台上月,如西子镜,照江城。

金陵晚照,流水无情,六代繁华,都随波而逝,姑苏台上,空有明月如镜,照着物是人非的江城。作者俯仰古今,纵横往昔,感喟时世,而末尾三句复归于空灵。全词意境悲凉沉寂,“于伊郁中饶蕴藉”。[10]

总体说来,欧阳炯的这类词清新淡雅,为五代词坛吹进一丝清逸之风,一定程度上突破了花间体格局,强化了抒情功能,扩大了题材内容,拓展了词的艺术境界。

[1]邹啸.论《花间集》不仅浓丽一体[J].青年界,1934(1).

[2]李冰若.花间集评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104,137,223.

[3]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第一册[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425.

[4]肖鹏.群体的选择——唐宋人词选与词人群通论[M].南京:江苏凤凰出版社,2009:161,162.

[5]吴世昌.词林新话[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1:162.

[6]沈详源,傅生文.花间集新注[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7:163.

[7]况周颐.蕙风词话·广蕙风词话[M].孙克强,辑考.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216,10,12.

[8]唐圭璋.唐宋词简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9.

[9]吴任臣.十国春秋[M].北京:中华书局,1983:772.

[10]陈廷焯.词则·大雅集[A]//王兆鹏.唐宋词汇评·唐五代卷[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4: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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