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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村文学中的父亲形象

2014-12-11隋双双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4年7期
关键词:眷村国民党子女

隋双双

(南京师范大学)

1949年国民党败退台湾,为了安置随行的60万军队及其眷属,政府兴建了一些临时的简易眷舍,这些眷舍分布集中,形成了一个个村落,广泛分布于台湾各地,这些村落被统称为“眷村”。70年代开始,一些作家的作品初涉眷村,八九十年代,更多作家有意识地将笔触伸向眷村,掀起了眷村文学的潮流。“眷村文学由亲历眷村生活的外省第二代作家所创作,它以小说为主题并首开创作先河,也包括散文、诗歌、电影、报告文学、舞台剧等文艺形式”。[1]在眷村文学当中,作为眷村第一代的父亲形象是眷村文学塑造的重要形象,在作品中,作家们表现了他们身处台湾、心在大陆的状态,以及由于某些原因,他们在家庭中的缺席或者与子女的敌对。作家们在某种程度上解构了父亲形象,使眷村第一代的父亲形象具有了多种言说的可能。

一、两度被抛弃的人

1949年,国民党率领仅剩的60万大军退到台湾,在这个小岛上暂顿下来。本是暂时休整,很快就会反攻大陆,但是,随着政治局势的变化,庞大的军队不得不在台湾岛上安顿下来,反攻大陆变成无尽的等待。时间的消磨和现实的变化使得反攻大陆的口号越来越弱,光复大陆的梦想更是随着蒋介石的去世而破产,国民党由原来的雄心勃勃承诺带众人回大陆,变成了安于治理台湾,反攻大陆的承诺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忠诚于国民党的眷村第一代的返乡梦变得遥遥无期。反攻无望,庞大的军队也就失去了意义,在失去作用之后,国民党采取了一系列的精简政策,很多军人被裁掉,被迫离开了军队,幸存的部分老兵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更新换代过程中最终结束了军人生涯。

国民党曾经承诺对军人进行补贴,但是一系列的补贴政策并没有施行,离开军队的老兵由于大多文化程度较低,长期在军队没有一技之长,有的甚至受过伤,很多老兵在离开军队之后生活贫困:《四喜忧国》中,四喜一家五六口人挤在小小的眷村房子中,四喜只能当清洁工;《消失的球》中,“我”的爸爸是模范军官,始终相信眷村改建后,“党”会分配新的房子,但眷村的房子拆后十多年,他的儿子——“我”只却能住在狭窄的出租房内,“党”并没有给予任何关照。

眷村第一代不仅遭到了国民党的“背叛”与遗弃,还受到了部分本省人的排斥与非议。本土化浪潮掀起后,眷村人被视为国民党集权统治的同谋和既得利益阶层,受到部分本省人的排斥与敌视。就像张嫱所说:“作为外省人,更背负着所谓的压迫本省人的罪名,在一次次的选举中,省籍情结不断被挑起,深化了族群的对立。尽管族群间通婚普遍,但背负当年历史负担的外省人,仍然无法换取本省人最终的接纳。”[2]就像《失踪的五二0》中,愤怒的本省人对于本省人特别是国民党的示威与反对,可以设想外省人在台湾的境遇。

不仅外省人不接纳眷村人,眷村的父亲们也从不认为自己是台湾人。他们从未想过会留在这个海岛上。即使在台湾住了几年之后,他们中的很多人仍然随时准备回大陆:很多家庭的家具都是用廉价的竹子制成的,因为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要回大陆,离开时竹子家具扔掉了不会那么心疼。军队随国民党撤退的时候行动匆忙,家眷来不及带,所以,很多军眷留在了大陆。对于家人的思念以及中国人落叶归根的思想使得眷村的父亲对大陆的家乡都怀有深切的思想情感。《无情刀》中,圆圆爸五十多岁了还对大陆的妻子翠翠念念不忘,在电影现场看到女主角非常像自己的妻子,就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不能自拔;《花桥荣记》中,陈先生挂念大陆的恋人,致使他在去台湾的前几年一直不肯娶妻,最终酿成人生悲剧;《老爸关云短》中,即使到了台湾,老爸依然非常喜欢关东云腿,很在乎儿女对于东北家乡的态度,并自豪地宣称自己信奉的是关东教。探亲政策实行后,他舍弃台湾的家人,回到东北居住。在眷村第一代的心中,挥之不去的是浓浓的乡愁,大陆是他们最大的牵挂。但是,等到台湾解禁之后,很多老兵回大陆探亲,“得以回乡探亲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在仅存的亲族眼中,原来自己是台胞、是台湾人”。[3]同时,在回乡后,自己才蓦然发现,自己记忆中的家乡全都变了,所有熟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异乡人,离乡的游子被自己的家乡所遗弃、所放逐。

二、“失败者”

张大春在评价当代台湾小说中父亲形象的塑造时曾说:“过去数十年来,台湾小说中的父亲一直逃不出两个宿命般笃定的选择——如果不能扮演一个充满威权的角色,就只好充当一个浑身挫败的角色——两者之间几乎没有‘缓冲区’。”[4]《将军碑》中,军极力维护自己在家中的权威地位,但还是遭到儿子的坚决反抗,儿子依旧学了社会学,并对父亲的抗战历史保持怀疑;《孽子》中,傅卫服从了父亲的命令,但他的自杀带有某种埋怨与报复的性质,造成对父亲重大的打击。这些父亲虽然在家中保持着权威地位,但他们的权威或者遭到了子女的抵制或者造成了子女与自己的悲剧,他们的权威得到无形的消解,父亲的权威受到了解构。

还有些父亲是浑身挫败的,像《天之夕颜》中丁亭的父亲,有病后就远离妻儿,常年躲在小屋里。跟人合伙投资被骗后,本来就不常露面的他变得更加暗淡,藏得更深;《家变》中的父亲为了让牛奶变多一些,就多加水;去过一次法国就说在法国留过学……最终导致儿子对父亲的厌弃。这类父亲有的曾经以高大的形象存在于子女的心中,有的一开始便是失败的形象,但当子女成长起来的时候,他们无一例外丧失了权威性,变成了子女眼中的失败者。所以,不论是充满权威的还是浑身挫败的父亲,实质上,他们都是一个悲剧人物。

三、缺席者

眷村的第一代不仅是失败者,还是在子辈成长过程中的缺席者。眷村中有些父亲因从事保密性工作或者常年驻守边防,无暇关心孩子的成长。有些父亲能够生活在子女身边,但也很难成功扮演父亲的角色。受传统思想的影响,眷村父亲主要担当子女人生道路选择等重大选择方面的引导者的角色,对孩子的日常生活和心理变化缺少必要的理解。就像 《消失的球》中,父亲的话不多,几乎都是教育儿子好好学习,找个好的工作。《将军碑》中,将军始终不理解儿子的想法,坚持从国家政治的角度反对儿子学社会学。父亲不知道为什么孩子会沉迷于棒球和打架,也没有告诉儿子,要好好学习的原委。将军不知道儿子学社会学是有感于中国家庭内部的不平等,选择社会学也是对父亲专制的一种反叛。也许眷村的父亲是军人的关系,军人不善表达。两代人之间缺乏沟通和理解,良苦用心变成了空洞的说教,父亲成为了孩子成长过程中的缺席者。

还有部分眷村父亲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对家庭成员漠不关心。《伊甸不再》中,甄素兰的父亲除了自己的容貌和车之外,对其他的一切都不曾认真、彻底过。妻子疯了之后,他依然对五个孩子不管不问,家庭的重担只能靠年长的女儿挑起。《旧爱》中,典青逃离令人窒息的家庭,失踪很长时间,回来后,父母却不关心她去了哪里,就像是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典青的父亲是家里最知人情的人,但对于典青的婚姻问题保持漠然,不论是当面还是背后都决口不提,不会过问。《天之夕颜》中,丁亭的父亲远远躲开妻儿,仿佛家里只有母子两人。这类沉默或者冷漠的父亲给家庭带来一种压抑感,使生活于其中的子女窒息。

眷村父亲由于自身的不善于表达或者自身观念的限制或者某种不可理解的冷漠,在家庭中并没有承担起相应的角色职责,成为了子女成长过程中的缺席者,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眷村第一代与第二代之间的隔膜。

眷村第一代的父辈在台湾的艰难、尴尬的社会处境使其人生充满了无奈,而在家庭生活中与子女的隔阂又造成了其不被家人理解的命运,诸多因素造成了第一代父亲的悲剧命运,也使人物形象呈现出一定的悲剧美学色彩。

[1]樊洛平.台湾女作家笔下的眷村书写[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2010(3):167.

[2]张嫱.时代记忆与台湾的老芋仔——《宝岛眷村》编后散记[J].艺术评论,2010(5):6.

[3]朱天心.想我眷村的兄弟们[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225.

[4]张大春.威权与挫败——当代台湾小说中的父亲形象[A]//张大春的文学意见[C].台北:远流出版社,199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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