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美国文化外交的宣传性
2014-12-09于卫青
于卫青
摘要:从美国文化外交的起源看,美国的早期文化外交活动主要通过传教士为主的民间团体进行的。具有浓厚的宗教宣传色彩。从文化外交的内容看,美国文化外交包括文化教育交流活动、信息活动和国际广播等各种传播交流形式。从文化外交的机构设置看,美国从事文化外交的机构是宣传机构,美国政府或学者虽然极力撇清文化外交与宣传的关系,但改变不了美国文化外交活动的宣传实质。美国的相关立法暴露了美国文化外交对外宣传的本质。美国的文化外交的宣传性是由美国对自身的文化认知决定的,有着内在的必然性。美国的文化外交不是平等的文化交往,而是单向文化输出,是美国文化扩张的工具。
关键词:美国;文化外交;公共外交;对外宣传
中图分类号:D8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14)08-0070-06
文化外交是一个国家的政府通过文化手段达到特定政治目的或对外战略意图的外交活动。随着资本主义的兴起和西方殖民国家的扩张,文化外交成为西方国家的外交工具,法国、德国、英国、意大利等先后开展了文化外交活动。美国政府比较晚从事文化外交活动,但是随着二战后美国综合国力的迅猛发展和国际地位的提升,美国文化的影响力也几乎遍及全球。美国政府更加有意识地利用文化手段达到其对外政策的目的。二战后,随着全球化的发展和现代信息技术的进步,公众在外交事务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公共外交逐渐成为引人注目的新型外交形式。美国文化外交被纳入公共外交的范畴下,成为公共外交的主要内容。除了政府之间的文化外交活动外,美国政府或民众针对外国公众的文化外交活动都属于公共外交。文化外交侧重强调外交手段或内容的文化性,公共外交侧重强调外交主体和受众的民众性和外交手段的多样性。无论形式如何变化,美国的文化外交始终具有“输出美国”的宣传性。
一、追根溯源:美国文化外交宣传性的历史根源
从美国文化外交的起源看,美国政府没有直接从事文化外交之前,美国的对外文化活动主要通过传教士和民间团体进行的,那时就具有浓厚的宣传色彩。王晓德教授追溯了美国文化外交的历史起源,并指出:“在美国对外关系史上,美国政府通过向其他国家传播其所谓‘民主、自由、平等的文化价值观来实现其外交上的目的可以说是贯穿于其中,但美国人通常很厌恶把具有利他性质的‘民主文化传播与通常带有国与国之间你争我夺味道的‘外交联系在一起,所以长期以来他们很少承认政府在从事文化外交活动。”
在美国早期的文化外交活动中,传教士扮演了重要角色。他们通过宣扬基督教和西方价值观来为美国的国家利益服务。19世纪末来华的美国传教士亚瑟·史密斯认为,“从长远的观点看,英语国家的人民所从事的传教事业,所带给他们的效果必定是和平征服世界——不是政治上的支配,而是在商业和制造业,在文学、科学、哲学、艺术、教化、道德、宗教上的支配,并在未来的世界将在这一切生活的领域取回收益,其发展将比目前的估计更为远大。”在基督教精神的支配下,美国的垄断资本集团纷纷成立基金会,打着“慈善”的旗帜,创办学校和医院,从事对外文化活动。这些基金会从事的文化宣传和渗透活动也是为美国开拓海外市场服务的。
美国官方文化外交活动始于拉丁美洲。1938年,为了应对纳粹德国在拉丁美洲的文化攻势。美国政府成立了文化关系处,启动了“好邻居政策”等文化外交项目。文化关系处首任处长本·车林顿着重强调与纳粹宣传的不同之处。他说:“我们政府下决心向世界表明民主的方法与德国宣传部的方法有根本不同,国务院设立的文化关系处将是我们美国知识自由和教育真诚的真正代表。”实际上,这是美国针对纳粹宣传的一种宣传。美国学者w·麦克尼耳·劳里、格特鲁德·s·胡克在其论著中指出,“从历史上看,美国是最后一个从事由政府主持的文化交流的大国,而且它最初的动机还是防御性的。当国务院文化关系处于1938年设立时。它的活动只限于拉丁美洲,它的目的是要抵制纳粹和法西斯在西半球的文化宣传。”“在过去的十年里,政府所主持的海外文化活动,并不是从艺术上的考虑出发的,也只是部分地维护个人至上思想等一般政治动机出发的。相反,这些活动一直依据这样一种设想,即它们会促使人们了解和接受美国的政策和制度。”以后的事实表明,美国文化外交的宣传性目的是一以贯之的,就是要让外国公众了解和接受美国的政策和制度。
二战爆发后,除了原来文化外交机构外,美国成立了战时情报局,设立了负责公共事务和文化交流事务的助理国务卿,把文化外交活动和战时宣传结合起来,在战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美国学者乔治·N·舒斯特指出:“国务院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把它的文化计划纳入战时情报局,这标志着下属观点的一次比较彻底的——尽管大概是暂时的——胜利,那就是,文化活动的真正目的必须始终是宣传美国的民主哲学,不管你多么小心地把这个目的掩盖起来。”
无论战争中还是战后,出于宣传目的的美国文化外交所传递的内容不可能完全是真实的。英国学者弗朗西丝·斯托纳·桑德斯指出:“真理和这个世纪都是属于美国的。如果欺骗可以用来推广真理,那么就用欺骗也无妨。”美国助理国务卿爱德华·巴雷特更是宣称:“在争取人的思想的竞赛中,真理是美国特殊的武器。这种武器不是孤立的,因为只有同具体的行动和政策联系在一起,真理的宣传才具有强大的力量。……技巧高明又有实质内容的真理宣传战,如同一只空军,是不可缺少的。”长期以来,美国文化外交既缺乏相互性,也缺乏诚实性,单向输出的宣传性却从未改变。
二、区分意在掩盖:美国的文化外交与公共外交
1953年8月,美国对外宣传机构新闻署成立并正式运作。1955年6月,美国海外文化交流项目的管理任务由国务院转交新闻署,这标志着文化外交正式成为美国政府对外宣传的重要内容。与此同时,公共外交开始逐渐引起注意。公共外交是20世纪外交公开化的产物。随着全球化的深入发展和公民社会的日益壮大,社会大众和公众舆论对外交事务的影响越来越大,公众成为外交事务中的重要角色。公共外交是针对公众的外交形式。是全球化和信息化时代外交公开化、民主化和社会化的一种实现形式。文化外交被赋予了公共外交的新形式。在公共外交的装扮和打造下,美国文化外交的宣传性功能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在20世纪50年代之前,美国关于公共外交的研究基本上停留在对外宣传和文化活动的研究阶段。但是,为了撇清与宣传的关系,美国政府和学者把本属于文化外交的相关内容剥离出来,把文化外交局限在文化教育交流方面。美方的观点是,公共外交不是宣传;作为公共外交的重要组成部分的文化外交更不是宣传。
公共外交理论晚于公共外交的实践活动。西方学者基本上是20世纪60年代才开始进行系统研究,并肇始于美国。1965年,美国塔夫茨大学弗莱彻法律与外交学院院长埃德蒙·格里恩最早给公共外交的定义是:“公共外交是传统外交范畴之外的国际关系的一个方面,包括一国政府在其他国家制造舆论、本国利益集团与其他国家利益集团在政治范围之外的相互影响、外交官和记者等以信息传播为职业的人的交流联系。以及上述的过程对政策制定和外交事务产生的影响。”自此以后,美国对公共外交给出了很多定义。2008年9月11日,负责公共外交和公共事务的副国务卿詹姆斯·格拉斯曼在伦敦查塔姆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演讲时说:“公共外交,简而言之,就是以公众为对象而不是以官员为对象的外交。虽然有些人将公共外交与商业促销相提并论一一即树立一个国家品牌,但事实上,公共外交同官方外交以及必要时采取的军事行动一样。都以实现国家利益为己任。公共外交以独特的方式完成这一使命:通过了解外国公众,告知外国公众,接触和说服外国公众。因此,我们进行公共外交的目的是接触外国公众,更有效地实现美国外交政策的目标。”由此可见,文化外交和公共外交在目标上没有差别。
文化外交和公共外交的关系最为密切。美国学者倾向于把文化外交和公共外交分开。李新华指出,“提及本国文化外交时,美国学者倾向于将其与正在实施的公众外交区别开来:在对象上,文化外交主要针对外国国家政府,有时也针对民间组织或个人;公众外交的重点则是外国民众。在内容上,文化外交侧重于‘加强互相了解而开展的‘文化交流活动。如教育交流、人员交流、英语语言教学及文学艺术品展览、文艺演出、支持海外美国研究等:而公众外交,除此之外还包括另一类活动——‘信息活动,即侧重于运用各种传播手段单向宣传美国的社会文化与政策(特别是美国外交政策)。在目标上,文化外交侧重于长远目标,通过文化交流使外国民众更好地了解美国的社会制度与文化,进而形成理解和支持美国政策的国际大环境:而公众外交除此之外还注重国家的近期政策需要,通过宣传来赢得外国民众对美国政策的理解和支持。因此,美国人在论及其文化外交时,多是指‘教育与文化交流,而不涵盖利用大众传媒进行的传播活动。”
针对这种区分,韩召颖指出,美国公共外交活动中的信息活动、文化活动和国际广播实质是一样的。美国新闻署的信息活动和文化活动的划分主要是政府官员为了对各种公众外交活动更好地管理而设计的。有些信息活动虽然主要是宣传美国的政策,但同时也会介绍美国的社会文化,传播美国的价值观念,如美国新闻署出版的杂志中有许多内容是介绍美国的社会文化:有些文化活动也会起到宣传美国政策的作用,如美国新闻署的讲座项目。特别是涉及美国对外政策的讲座,时常会为美国的对外政策直接进行宣传。进行国际广播的美国之音既从事宣传美国政策的信息活动,也从事传播美国社会文化的活动。美国公共外交的信息活动着眼于美国政策的近期利益,重在寻求保证美国政策的顺利实施,政治色彩比较明显。文化交流着眼于美国的长期利益,目的是为了形成支持或理解美国政策的国际环境。“虽然二者为达到各自目的所采取的方式有所不同,但它们是相互联系的,都是为了维护美国的国家利益。外国民众要接受美国的政策,就需要了解美国的社会文化。只有了解了美国的社会文化,外国民众才能真正理解美国的对外政策。”
美国极力撇清公共外交与宣传的关系,这是因为“宣传”的名声不好。在西方,“宣传”是一个带有感情色彩的贬义词,被认为是使用虚假信息影响公众舆论,欺骗人民,以达到某种政治目的。特别是纳粹德国“能把稻草说成金条”的宣传活动更让人们厌烦宣传。美国政府官员试图甄别“宣传”与“公共外交”两者的不同内涵。1979年4月,美国前国际交流署署长约翰-莱因哈特在一次会议发言时说:“试图控制其他国家的公众舆论本身并不是一个新想法……早已被人们称之为‘宣传……令人遗憾的是,该词由于为狡猾的戈培尔和罗斯等其他人所用,而带上贬义的色彩。”“宣传”一词其涵义无论如何“不适合用来界定大多数美国人所承认的外交。”1985年,美国新闻署副署长马克·布里茨在一次研讨会上提出:“公共外交是不使用虚假手段对其他国家人民进行公开的教育。公共外交的主要目的是政治性的(尽管它经常使用非政治手段),它所从事的活动没有任何故意虚假的东西。”在事实面前,美国政府官员的这些说辞就成了辩解和标榜。
对此,我国学者早已指出,作为宣传工具的公共外交传播的不仅有真实信息,也有虚假信息。仵胜奇指出:“尽管美国学者和官方文件尽量回避使用宣传这个词,但是公共外交的实质就是对外宣传,这其中既包括真实信息,也包括虚假信息。”在韩方明主编的最新版的公共外交教材中,对公共外交与对外宣传进行了明确的区分。该教材认为:“公共外交是从对外宣传发展过来的。两者都试图对外国公众进行影响,但其理念有明显不同:对外宣传常常较有进攻性、欺骗性、广播性,公共外交则更强调合作性、真实性和窄播性。”对照美国的以公共外交名义展开的文化外交活动,无不体现前者,而非后者。
三、难以掩盖:美国文化外交宣传性的几点体现
利用文化交流达到政治目的是美国外交的有力工具。特别是冷战期间,文化外交更成为美国针对苏联集团的有效武器。美国学者宁科维克指出,美国的对外文化关系“首先是在国际政治中运用文化影响的一种特殊政策工具。文化手段和政治、经济、军事手段一样,不但都是美国外交政策的组成部分,在大国间军事作用有限的条件下,特别是在现代核战争无法严密保护本国不受报复的情况下,文化手段尤其成为美国穿越障碍的一种更加重要的强大渗透工具。”无论从交流内容、管理机构、国内立法、还是相关人员的认识角度看,美国文化外交无法掩藏其“输出美国”的宣传性。
首先,从美国进行文化外交的内容看,无不隐藏着它的宣传本性。诚如钟亚平指出的:“在美国人看来,新闻、广播、图书、出版、电影、电视、音乐、舞蹈、戏剧、文学、美术、教育、体育、卫生与科学技术等等都是向各国进行思想战的可被利用的兵种。”于是,好莱坞电影、麦当劳、可口可乐、牛仔、大学等全成了美国进行文化外交的有力工具。美国学者弗雷泽指出:“自从电影诞生之日起,好莱坞就一直是美国外交政策的一个强大的工具。”以麦当劳、可口可乐为代表的生活元素不仅仅体现为一种生活方式,而且还是美国通过向其他国家推销产品进而推销美国的价值观念的工具。道夫曼指出:“可口可乐不是简单的事,在它背后顶着整个上层建筑,充满各色的期望与行为模式,随之而来的是关于现状与未来的社会观,以及对于过去的诠释。”
其次,美国从事文化外交的机构是宣传机构,其所从事的活动本质上是宣传活动。20世纪30年代,纳粹德国在拉丁美洲积极展开文化外交活动,这引起了美国政府的高度警觉。1938年美国国务院设立文化关系处,负责对外文化交流活动,该处的设立是针对纳粹的宣传而进行宣传。1940年8月,美国政府又成立了美洲国家事务协调局,主要工作是宣传美国,加强拉美国家人民对美国社会和文化的了解。曾任美国国务院文化关系处总咨询委员会委员的乔治·N·舒斯特指出:“文化关系司曾在多次长时期的、有时还是很激烈的辩论中,就文化关系方面的努力是否应该没有自身的目的或是否应该公开地(或有时隐蔽地)为宣传目的服务的问题,进行过彻底的讨论。由于种种明显的原因,纯粹以相互交流文化成就和经验的计划,在战争期间和冷战的年代里已开始显得不切实际。”文化关系处和美洲国家事务协调局“不仅传播了美国的文化价值观,而且大大有助于改善美国在拉丁美洲的形象,同时也有力地回击了法西斯国家在拉美地区的一些‘扭曲的宣传。”二战结束后,随着冷战的开始,对外宣传重获美国政府重视。1953年8月,美国新闻署成立,这是专门负责国际宣传活动的机构。一直到1999年被合并到国务院,美国新闻署一直是美国文化外交的主管机构。起初,为了避免宣传的嫌疑,教育文化交流项目保留在国务院。实际上,两个部门的工作范围都比较广泛,职责划分常常难以区别,两者都从事不同的文化交流活动。
第三,美国政府的相关机构和早期的文化外交人员不讳言自己从事的宣传活动。1962年,福特基金会文学艺术计划部主任麦克尼耳·劳里指出:“在过去的十年里,政府所主持的海外文化活动,并不是从艺术上的考虑出发的,也只是部分地从维护个人至上思想等一般政治动机出发的。相反。这些活动一直依据这样一种设想,即它们会促进人们了解和接受美国的政策和制度。”这道出了美国政府海外文化外交活动的真实目的:宣传美国。1955年,奥伦·斯蒂芬斯在其著作中就将美国政府的这些文化外交项目称为对外宣传,称为这些项目工作的人为宣传人员。他还认为,美国独立宣言是第一个、也是最好的一个宣传册子。在对美国新闻署工作人员200多次的采访和对新闻署的全面研究的基础上,罗伯特·E·埃尔德写到:“美国人不相信宣传——尤其是政府的宣传——然而,他们却允许自己的政府建立一台强大的宣传机器。”1975年,有着广泛参与性和代表性的斯坦顿委员会经过一年的调查研究,提出自己的研究报告。该委员会把新闻署从事的公共外交活动分为两种:一种为政策宣传,代表官方正式发表和解释美国的对外政策,直接为美国的对外政策服务;一种为一般宣传,通过各种媒体、英语教学、图书翻译等活动向其他国家介绍美国的社会文化,以便他们能够理解美国对外政策产生的背景,从而从长远上有助于美国对外政策的实施。可见,美国政府承认他们从事的文化外交活动是宣传活动。
第四,美国的相关立法暴露了美国文化外交对外宣传的本质。在美苏冷战的背景下。美国感到了苏联在欧洲的宣传攻势和威胁。1948年1月,杜鲁门正式签署了《美国信息与教育交流法案》。该法案确立了美国政府从事对外文化交流和宣传的合法地位,是美国文化外交的法律依据。该法案把美国政府从事的对外文化活动分为两种:“在国外传播关于美国、美国人民和美国政策的信息的宣传活动;与其他国家在人员、知识、技能交流方面、在技术和其他的援助方面,在教育、艺术、科技等领域发展和合作的教育交流活动。”值得注意的是,该法案禁止任何机构在外国发布的信息在国内传播。在美国的文化传统和法律中,控制信息是违反言论自由的。美国这种“内外有别”的做法只能让人怀疑美国在国外信息的真实性及其传播信息的立场。因此,该法案无论如何强调“促进别国对美国的了解。加强美国民众与其他国家民众之间的相互理解”,其对外宣传的性质昭然若揭。
四、美国例外论:美国文化外交宣传性的内在根源
美国的文化外交的宣传性是由美国人对自身的文化认知确定的,有着内在的必然性。对美国而言,美国文化就是把美国人凝聚在一起,使他们成为美国人的那些价值、理念、习俗、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等的践行者。简言之,美国文化应该是指被美国大多数民众(包括政治人物)普遍接受的世界观、价值观和行为方式。
基督新教对美国文化具有奠基作用,在美国文化中具有核心地位,确定着美国文化所包含的世界观、价值观和行为方式的内涵。基督新教是美国的主流文化,对美国社会的影响根深蒂固,无处不在。基督新教的预定论在北美独特的环境下,在美利坚民族的形成过程中衍生出了美国例外论和美国天赋使命论。美国例外论的根源就是来自北美殖民地时期新英格兰地区的清教文化,是指美国具有上帝选民的特殊身份并负有拯救世界的天命。换言之,美国在基督教世界享有独特地位。上帝选择了美国和美国人来拯救世界,美国的事业就是在完成上帝赋予的神圣使命。美国学者德伯拉·马德森指出:“美国例外论弥漫在美国每个历史时期,在几个世纪以来一系列有关美国和美国人身份的激烈争论中,美国例外论是最强有力的一种理论。……美国例外的观念不断被用来描述从清教起源一直到现在的美国文化身份的演进。”
从美国独立直到今天的200多年来,宗教意识一直影响着美国人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并且已经沉淀为美国文化和思想理念的一部分,从而导致美国对国家利益认识和判断的扩大化。这种观念直接影响到了美国的文化外交活动。美国例外论决定了美国对外文化外交居高临下的俯视态度。正如王立新教授指出的:“美国例外论使美国人相信美国的制度和发展模式是优越的,应该成为整个世界效仿的榜样。不论美国例外论有多大程度的可信性,也不管美国自视的道德优越感是多么荒谬,美国独一无二的思想深植于美国人的思想中,并对美国的外交行为具有复杂而深刻的影响。”
基于此,美国的对外文化交流不是真诚地双向交流,是不平衡、不对称的,具有明显的单向输出性质。除英语教学、演讲者项目、美国信息中心等明显的单向输出项目外,交流性质较强的人员交流项目也是不对称的。方立指出:美国对外文化交流的历史和现实表明,美国对外文化交流的主要目标有:第一,影响和改变人们的道德观念与政治态度,以促使其它国家顺从并接受美国“领导世界”;第二,通过思想和文化渗透,培养西方价值观念的“运货人”和“自由的种子”;第三,输出西方的价值观,妄图按照西方的意志建立资本主义的一统天下。这是美国官方对社会主义国家进行文化交流的一个重要目标。
美国文化外交是文化扩张的一种表现形式。文化扩张是指一个国家将其传统价值观传播或强加给其他国家,以达到其“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世界历史上许多大国在军事征服的同时,往往伴随着文化扩张,以达到长治久安的目的。美国文化的美国例外论决定了美国必然心怀天下,试图以自己的文化价值观来确定世界的发展方向。美国的文化扩张分为政治文化和大众文化两个方面。美国视自己为世界自由民主制度的榜样,致力于输出美国的民主制度就属于输出政治文化的部分。随着全球化进程的加快和美国国际地位的提高,美国的大众文化的影响也与日俱增。布热津斯基指出,美国在世界上的头号大国地位除了军事、经济和技术等方面外,大众文化也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他指出:“在文化方面。美国文化虽然有些粗俗。却有无比的吸引力,特别在世界的青年中。所有这些使美国具有一种任何其他国家都望尘莫及的政治影响。”通讯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给美国大众文化的扩张带来了更多的便利条件。美国的文化扩张不可能是平等的文化交往,而是救世主式的单向文化输出。
五、结语
应该看到,在美国国内有部分官员、学者反对把文化外交作为对外宣传的工具。《美国信息与教育交流法案》的提案人史密斯参议员就坚持,“教育交流活动必须客观,不带政治色彩,最重要的是,不带任何宣传活动的色彩。”肯尼迪总统时期,参议员富布莱特强烈反对把国务院文化教育局合并到新闻署而使对外文化教育交流活动染上宣传色彩。他说:“我完全拒绝任何把我们的教育和文化交流项目作为作战武器或工具的建议。……没有空间,不得有任何空间,把这些项目解释为宣传,即使承认这些条款涵盖了一些非常有价值和值得尊敬的活动。”但是,富布莱特退休后不久,美国国务院的文化教育局就被合并到新闻署。金元浦指出,“在美国文化外交界,论证美国新闻计划中‘宣传的那一面,与主要强调双向的文化理解和交流这层含意。即美国文化外交计划中较温和的一面,此二者间经常存在一条微妙的界线。在近70年中,美国文化外交的这两个方面都有所表现,而且有时两类计划的不同支持者之间还会彼此倾轧。然而美国文化外交的这两股力量都有增长的势头。”应该看到,美国文化外交强调文化交流的落脚点还是在宣传上。无论从历史起源、实践活动、外在表现和外交理念来看,美国的文化外交本质上是单向输出型的对外宣传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