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散
2014-12-06毕亮
毕亮
孩子又做噩梦了。
他们开门时,女儿多多呆坐黑暗里,哭得浑身打抖。五岁的多多瘦得似张薄纸片。孔琳犹豫要不要开灯,考虑两秒后没开,她处在愤怒中,不想看身后那张脸。孔琳说,有妈妈在,不怕!
黢黑的房间气氛有些怪异。
孔琳背后那团黑影是王朗。王朗盯看暗处的公仔蒙奇奇,笔直站立不动,像是在迫不及待地考虑某件事。他还想起白天,多多躲进衣橱、收纳室、铺了土耳其台布的木桌底下、画室的画架背后,把幽闭空间当成藏身的保险柜,死活不肯走出来。稍后他说,有爸爸在,不怕!
他们别扭地坐在多多身旁,簇拥女儿秋霜打过冰凉的身体,抚摸、轻轻拍背,哄她入睡。多多肉身软得似团棉花。在他们耐心的抚慰下,多多一抖一抖地合了眼,睡沉了。突然,孔琳没来由地翻了脸,龇牙低吼,滚,我不想看见你!
声音似一道闪电。
王朗张嘴想辩解,转念又放弃了。
孔琳说,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又说,多多出事那会儿,你在哪里?
王朗保持沉默,头扭向另一边,他想起善意的邻居,那个骨骼匀称遛狗的女人,用无声却温暖的眼神给予他和多多安慰。他能对孔琳说什么,他不知道。或者他也可以质问,你在哪里,作为一个母亲,你他妈当时在哪里?但他没说,讲这些话没有意义,他讲一句,对方会用十句话顶回来,或者会说“正忙,在开会”,一句话就轻巧地将他打发。她总有她的道理。
他们继续别扭地坐一起,彼此听得见对方吸气呼气。他们都在渴望某个时刻到来。
夜漫长得没有尽头。
孔琳干燥的右手在黑暗中摸索,摸到多多脖颈,那里缝了针,敷了一块白纱布。她说,幸亏刀口浅,只是皮外伤,真要伤到了,我跟你没完!孔琳发了一通牢骚,底气多少显得不足。她猜那帮人是为了警告她。
王朗说,我宁愿伤的人是我!又说,遇到这种事,我比谁都难受。王朗没提他的事,他的事其实也是天大的事。但他不想跟孔琳讲,哪怕一个字。他只是去了一趟医院复诊,多多就出了事。
孔琳说,我们得想想办法,让多多早点好起来。
屋外传来狗吠。想起那只壮硕的苏格兰牧羊犬,王朗分了神,缓过神来他说,我,我也这么想。
孔琳说,晚餐多多没吃一丁点东西,不能让她就这么饿着!孔琳用暖和的手掌握住女儿捏成拳头细嫩的小手,她能感觉到进入睡眠状态的女儿的某种焦躁、不安。拉开窗帘,窗外月光清亮,透过玻璃,孔琳眺望更远处看不到边的黑暗,咬紧下唇说,肇事的那个人呢?
王朗说,跑了。
孔琳说,众目睽睽,就这么跑了?
王朗说,大概早有预谋。
孔琳低语说,有预谋?她像是在问自己。
王朗说,具体怎么回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用猜,肯定跟你最近参与的地产项目有关。他宽厚的手掌也摸到多多脖颈。又说,该不会留疤吧!
孔琳说,我不担心看得见的伤,就怕她留块阴影在心里。孔琳差点就把隐藏好些年的秘密讲出口,关于婚前那段往事,左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痕,跟谁她都没提过。她觉得有必要将自己包裹起来,像蠕动的春蚕那般作茧自缚,再化蛹成蝶。
往事令孔琳不安,低头她看床单绘制的卡通图案黑影,闭唇,给嘴巴上了锁。多多睡沉了,他们也累了,哈欠连天地返回卧房。孔琳躺床上她睡的位置,细想一些事,那个利润可观的地产项目和一件件旧事,她的脊背仿佛搁置冰面,冷飕飕的。
他们坐餐桌旁吃早餐,多多好歹喝了杯卡士酸奶,吃了片全麦吐司面包。多多握一只亮晃晃的不锈钢餐叉,碰擦面前的白色瓷盘,划出刺耳的噪音。
抬头,多多瞅见王朗、孔琳盯着她看,丢了魂似的,瞳孔瞬间散了。低头,多多无光的眼神转向空的牛奶盒,手掌移至桌下,不停搓揉膝盖,像是要把手心不断冒出的汗液揩干。多多用耳语般的声音说,我饱啦!然后她表情古怪地一路小跑至客厅,躺沙发蜷缩成一团,她对平时最爱看的卡通片也失去了兴趣。
王朗仔细地剥了一枚清水煮鸡蛋,递给孔琳。目视靠墙的双开门西门子冰箱,他说,考虑了很久,我觉得我们还是早点去把那事给办了吧,不能再拖了!
孔琳说,好。
王朗料不到对方答应得如此干脆,他还是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他仍然深爱着她。他说,我是为了多多,现在我们在一起,她一点不安全。上次的车祸,虽然大家都没事,但已经是个教训,或者说是恶意的提醒。
孔琳说,上次只是个意外!
王朗说,谁说得清楚。
孔琳将鸡蛋扔还给王朗,鸡蛋带着愤怒滚出瓷盘,落在象牙白大理石台面。鸡蛋热得有点烫手。抿了两口鲜奶,她说,你何必解释那么多,等忙完手头这个项目,我们就去办手续。
王朗还想再提要求。他希望马上办,不想再等再拖下去。不好的、倒霉的事会一件接一件到来,他甚至产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他就想离开她,找个安静的去处,有竹林,可以在熹微的晨光和灿烂的落日下作画,再任由肉身缓慢地腐烂,给蛆虫吞噬,直至消失。
孔琳用眼神制止了他,告诉他别得寸进尺。
王朗习惯了,这一次也是。他闭了嘴,想着自己预备提出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他总是优柔寡断,连离散这样的事也拖泥带水。
另一栋别墅传来响亮的狗吠,那个皮肤白皙、高高瘦瘦的女人大约要出门遛狗了。女人不年轻了,但也不老。
王朗想起前一天黄昏时分,他和多多从医院回来,在院门前与遛狗的女人迎面相遇。他从女人清淡的眼神里看到了善意。轻柔的晚风中弥漫着女人香水的气息。王朗鼻翼翕动,女人似乎只用一种法国香水——“毒药”。与邻居的数次相遇,他没闻到过其它的香水味。他熟悉那种冷冽的味道,是孔琳的味道,神秘、性感、迷人。
女人每天遛狗两次,清晨和黄昏。
从前,听到狗吠,多多会雀跃起来,用小大人的口气说,那只白色的苏格兰牧羊犬真威武、帅气!这次,躺沙发上的多多没动静,她瘫作一团,似冬眠中的雏熊,连动都懒得动弹一下。
王朗开始收拾早餐碗碟、筷子、叉子,孔琳站冰箱旁接电话,声音压得极低,低得不能再低。但王朗还是听到了她耳语般的声音,“你是谁?”
偷瞟王朗两眼,孔琳把头转了回去,后脑勺正对王朗。王朗感觉得到,孔琳在有意躲他。他停下手头的活,竖起耳朵听孔琳的声音,却听不到。实际上孔琳没讲话,她一直在听对方交代什么事。
孔琳再次转过头时,电话已经挂了。那边传来的大约是坏消息,孔琳脸色苍白,额头蒙了一层细密的汗液。
王朗说,谁打的电话?
孔琳说,我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你。屋外又传来杂乱的狗叫声,声音令孔琳心烦意乱。或者是别的事令她心烦。她说,我不喜欢那个女人。
王朗说,哪个女人?
孔琳丝毫不掩盖她的敌意,她说,遛狗的女人,估计她做过隆胸手术,说不定双眼皮也是割的。
王朗说,她隆不隆胸、割不割双眼皮,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把话题扯远了。现在我们绕回来,继续谈刚才那个电话。
孔琳似乎还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告诉王朗。她用舌尖顶了两下牙槽,低声说,她男人在哪里,我一次也没见过,估计不是在香港就是在台湾,也许是个政府官员。
王朗说,第一次看见她,我倒觉得她有点像你。
孔琳的脸热到发烫。王朗低头看脚上的布拖鞋,没察觉到。孔琳说,乱扯。又忙不迭地转移话题说,告诉你,是个坏消息。她朝沙发的方向望了两眼,细声说,多多这次不是意外。她打算讲一半真话。
王朗说,上一次差点出车祸也不是吧?!
孔琳说,过去的事,能不能别再提。
王朗说,那边还说了什么?
孔琳说,让你猜对了,跟公司参与的地产项目有关。
王朗说,给你个建议,还是退出吧,或者报警!
孔琳说,为什么?就因为他们的恐吓?报警有用吗,得有证据。
王朗说,安全第一,若是多多出事,拥有再多财富有什么用。
孔琳说,我猜那些人不会来真的,顶多也就是吓唬吓唬我们,真敢乱来,我不怕他们,我会跟他们斗到底,看谁怕谁。她要做的事,并不是挣钱那么简单,她需要某种满足感,更想以拥有的财富证明自己。
王朗说,我也不怕,但我担心多多!又说,你是不是还有事瞒我?你告诉我的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孔琳沉默了,视线移向窗外,目光幽幽地看天边银色的云层。她没再说“坚持”或者“放弃”。她又把视线望向多多,犹豫要不要出门,公司还有忙不完的事。最后她还是出了门,她放心不下公司那些事。
多多侧窝沙发榻。
盘腿坐沙发旁,王朗盯着多多的T恤看,胸前有一只吃胡萝卜的粉色兔子,他想起多多小时候一些事。他挑了几件“好玩”的事告诉多多,比如在莲花山放风筝,风筝脱了线,他们追着风筝跑,摔得四脚朝天;在哈根达斯吃冰淇淋,多多碰倒了装柠檬水的透明玻璃杯,玻璃渣碎了一地,多多吓得哇哇嚎哭……多多目光松散地望王朗,像是努力回忆的模样。稍后她摇了摇头说,爸爸,我想不起来了。王朗又挑了两件近期发生的事,告诉多多,可她还是不记得。
王朗觉得问题有点严重,但又怕自己反应过度,反倒吓到孩子。他不停搓手,把手搓到发热,伸出手,触摸多多额头,又摸自己额头,温度正常。
看上去多多还是病殃殃的。
王朗又想了一些自己的事,伸了个懒腰,他说,要不要跟爸爸出去走走,晒太阳!
多多说,现在我只想睡觉。
王朗说,宝贝,睡吧!
多多警惕地说,爸爸,你不要走开!
王朗说,不走,爸爸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他撒了谎,感到心脏在加速地跳动,七上八下。
多多安心地闭上眼睛。片刻后,王朗听到匀称的呼吸声。多多睡着了。王朗盖了一件薄休闲夹克在多多身上,又用手掌轻压,包裹严实。
王朗很想去抽支烟。
医生交代过,让王朗把烟戒掉,他的两叶肺已经废了。此刻,王朗顾不上医生的叮嘱。他想马上去抽一支烟,或者两支,甚至更多。他想,病就病、痛就痛吧!他曾经眷念过的许多物事,现在差不多都已放下。
王朗顺手拣起茶几上的香烟、打火机,走去阳台,暖和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王朗想起他和孔琳的婚姻,就像此刻的阳光,温暖,偶尔却又令他不自在。他点燃香烟,深深地吸了两口,近乎贪婪。他喜欢烟草燃烧的味道,那个瞬间,他会想起父亲、童年生活和初来深圳时那一段朴素而艰难的时光。
不远处传来狗吠,王朗循声望去,遛狗的女人出现在他视线里。他还是觉得孔琳像她,或者她像孔琳。他目视女人和牧羊犬慢悠悠地迈步走,回到了她们的住处。他又迅速地抽完两支香烟。
返回客厅,王朗发现沙发空了。多多不在沙发上,但压过的凹印还在。他紧跑着去多多卧房找,多多不在。他跑遍了楼上楼下房子的各个角落,没能找到多多。他意识到多多可能出门,跟那只苏格兰牧羊犬有关。
女人院门虚掩,似乎是为王朗留的门。庭院里栽满花花草草,有些王朗能叫出名字,比如薰衣草、蔷薇、紫罗兰,有些植物看上去很陌生,不知为何物。王朗轻唤女儿的小名“多多”,女人出现在滑道门前,她说,多多在里头。又说,多多的事,我在网上看到了。
他们并肩步入厅内。
多多跟牧羊犬在一起,脸上没有表情,但看上去眉头比在家里时要舒展。王朗的目光在厅内逡巡,发现墙角有张精致的工作台,台面堆满玻璃器皿,蒸馏器、试管,瓶装的有色、无色液体。他正猜测那些器皿的用途。女人说,你肯定在想,这些东西是用来干吗的。王朗尴尬地将视线转向多多和多多身边的狗。
女人说,我的职业是调香师。
王朗说,调香师?
女人说,那都是过去的事,现在不是了。
王朗等待女人继续介绍自己,女人却没再往下讲,她换了个话题,指着多多说,我有个女儿,若还在的话,应该跟多多差不多大了!
某种古怪的气氛笼罩在王朗和女人周围,屋内瞬间静下来,静得令人尴尬。多多圈着牧羊犬打转,轻捏狗尾巴,紧跑,牧羊犬当她是小主人,顺从地配合。多多跑得呵哧呵哧直喘气,累了,停下来。女人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王朗说,多多长得真可爱,你们要照顾好她,现今这世道,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王朗安静地眼望多多,他在心里说,会的!
临睡前,多多箍紧她的芭比娃娃,怯怯地望床前的孔琳、王朗,她说,我想起那个人了,把我关进黑屋子的那个坏叔叔,他脸上有面具,是灰太狼。
孔琳说,乖,宝贝,忘了他,忘掉那些!
多多说,妈妈,我忘不了。闭上眼睛他就来了,还带了一把水果刀(实际上是匕首)。然后多多哭出声来,她说,我怕!她似乎还有话想讲,黑眼珠子不安地转动,又说,我到底是不是爸爸亲生的?
王朗伸手握住了多多的左手,凉得像冰凌。他想讲几句安慰的话,却不知讲什么话好。他希望多多能尽快睡着,暂时忘掉那些令她不愉快、恐怖的经历,在睡梦中不被噩梦惊扰。他划动指尖,轻抚多多的手心、手背。
窗外传来晚风吹动树叶沙沙的声音。
好不容易他们哄睡多多,并排坐多多床边,彼此感到不自在。王朗把一只脚放在另一脚脚踝的位置交叉,孔琳低头看裹紧腿部的黑色连体丝袜,手搭膝盖。他们开始了黑暗中的谈话。
王朗漫不经心地说,我们结婚有三四年了吧!
孔琳作出思考的样子,没接话茬。
王朗说,我一点都不了解你,你总有事瞒着我。
孔琳脸红了,黑暗中王朗看不到。她说,你想了解我什么?我又瞒了你什么?
王朗说,你的过去你比我更清楚。
孔琳说,我更愿意谈今天,还有明天。过去的事,我一点都不想提,况且也没什么值得说道的事,全是些家长里短、婆婆妈妈的琐事。实际上孔琳不想回忆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如果可以改变,她希望她的生活是从遇到王朗之后开始的。王朗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良善,没那么多企图心,保有自我、自尊。但她却割不断与过去的联系,那个人和他的势力一直试图将她拉回过去。她想摆脱那一切。
王朗说,多多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孔琳说,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她的父亲只有一个,就是你。
脚又麻又痒,王朗挪了一下脚,盯着脚的黑影看,没答腔。思考了片刻,他说,我一直当多多是自己的孩子,有时候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多多亲妈。又说,没有亲妈这样对孩子的,一点不关心她的安危。他又觉得自己讲话的语气重了,叹了一口气。他并不后悔他的选择,他爱她,以及她的女儿多多。他们有过快乐的、美好的时光,现在也是,只是他觉得他并没有完完整整地拥有她。他也在想他自己,为了爱,他对孔琳也有所保留、有所隐瞒。他就要离开她了,他多少还是有些不舍。过去是孔琳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他不用在大芬油画村做一名画工,成天模仿梵高画《向日葵》、画《乌鸦群飞的麦田》、画《夜间俱乐部》。他不再为物质焦虑、发愁,可以安心画画,心无旁骛地去实现他的梦想。
孔琳眼窝潮湿,强忍住没让自己哭出来。她一直就是个要强的人。她说,随你怎么想都行,反正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等我忙完,我会跟你去办手续。
伸出手,王朗轻轻抓住孔琳的臂膀,摸她腕上的疤痕。他凑近孔琳,直视她的眼睛,死盯着她看。孔琳却不看他,把目光移向了别处。他在想孔琳到底隐瞒了他什么,他希望能看透对方,可孔琳却似身处黏稠的浓雾中,影影绰绰。他看不透她,还有一些别的事。
他们听到狗吠,不久,门铃响了。
是邻居女人。
女人纤细的手指抱了一只精致的香水瓶。瓶装的液体是淡淡的粉色。黑沉沉的夜色里,女人显得苍白,灯光照着她,地上拖了一截暗灰色的影子。女人似乎没有进门的意思,她将香水瓶递给为她开门的王朗。她说,这是我调制的最后一瓶香水,当时是为我女儿生日准备的!
王朗盯着女人眉间看,等待女人的后话。女人说,我患了嗅觉障碍症,鼻子坏了,那些芬芳的、穿透生命的气味,只能在记忆里找到。那只苏格兰牧羊犬跑拢来,围绕王朗和女人摇头晃脑,不停地晃动高高翘起的尾巴。
王朗说,真可惜!他嘴拙,找不到别的话安慰女人。
女人说,我女儿不在了,送给多多,希望她喜欢,希望她早点好起来!不等王朗道谢,女人转身走了。王朗又闻到了跟孔琳身上散发出的同一款香水味。他在门前静静地站了片刻,琢磨和猜测女人的孩子是因病还是因事故离世,才转身回屋。
王朗和孔琳枯坐卧房,长久地盯着香水瓶看,陷入沉思。
他们像是从睡梦中醒过来,孔琳伸手启开瓶盖,某种宁静的气息飘逸而出,他们的鼻孔缓缓地凑近香水瓶瓶嘴,保持十公分距离。淡淡的芳香沁入他们的脏器,他们又像进入了梦幻之境,想起许多事,美好的事、阳光下暖融融的日子。王朗起身,从背后环抱孔琳,冰冷的脸颊紧贴孔琳柔软的栗色发丝。他的臂膀加了点劲道,把孔琳箍得更紧了,像是害怕失去她。
他们听到了彼此的心跳,还有突如其来情绪复杂低沉的哭声。
选自《文学港》2014年第10期
原刊责编 雷 默 本刊责编 郭 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