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上的豹子
2014-12-06麦家
长江文艺·好小说 2014年11期
麦家
我是最害怕写创作谈之类的东西的。因为害怕,总是设法回避,实在回避不了,就尽量少说。少说不是敷衍,而是力求真实、精炼。其实真实的东西往往是精短的,只有废话、假话才需要长篇大论,因为需要虚张声势。我如下说的都是真话。它们是我个人类似总结和方向性的东西,具有切实的申明和指南作用。它们可以帮助你了解我,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不可能还有更多的意义。正是从这个角度说,我更愿意写小说而不是写这类东西,也更愿意你去看我的小说,而不是这类东西。
总的说,我是个比较形而下的人,相信命运,凭直觉感想生活,审美上,偏爱神秘和伤情的东西。我也是个寡淡的人,生活中,我除了迷恋小说之外,几乎别无嗜好,寡淡得近乎弱智。我将大把大把的时间和内心纷纭又纷纭的热情、愿望、秘密都变成了文字,同时也把自己基本变成了一个劳改犯。我不觉得这是愉快的,但我无法改变自己。我像一个瘾君子不能返回到从前一样,只能以当下的姿态继续不变地熬过我未来的每一个白天和夜晚。不变是无奈,也是痴迷。我要安慰一下辛苦的自己:一个有为者的人生总是在无奈和痴迷的交加中度过的。有人想不痴迷又想有为,并且似乎已找到一种途径就是:以消解文学的方式来进入文学,把小说写成日记,把诗写成口语。我以为,他们最终消解的只能是庸碌的自己,而不是文学。文学是乞力马扎罗山巅上的豹子,不是山脚下的蚊蝇可以消解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