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峒武术起源地考证
2014-12-05李润梅杨占明
李润梅 杨占明
(陇东学院 体育学院,甘肃 庆阳 745000)
崆峒武术的起源与武术起源具有相同的规律,但也具有其特殊性,崆峒武术作为中华武术的重要组成部分,越来越受到众多学者的关注,关于崆峒武术起源地的考证不仅是崆峒武术理论研究的需要,也是崆峒武术发展之需要。因此,从历史资料、地理气候、考古史实、神话传说、崆峒武术特点五个层面,考证崆峒武术的起源地具有重要意义。
1 史料证明崆峒武术起源于一个区域
在中国古代的文献资料中,崆峒不仅仅只指崆峒山,而是指一个区域,司马迁在《史记·五帝本纪》开卷写黄帝“东至于海,登丸山,及岱宗,西至空桐,登鸡头,南至于江,登熊、湘。北逐荤粥,合符釜山,而邑于涿鹿之间”,这里的“西至空桐,登鸡头”的空桐,人们普遍认为是指现平凉崆峒山,但从整段话来看,至于海、至于江、至崆峒,都是指一个区域或指界,以海为界,以江为界,以崆峒山为界之意。此处空桐应指的是崆峒山脉,现陇山山脉,登鸡头的鸡头山乃现陇山山脉中的崆峒山或六盘山。《尔雅·释地》也载:“空同之人武”,空同指崆峒山脉,空同之人指的是崆峒山周边区域的人,而不是指狭义的崆峒山上的人。古代空同(空桐)既然指的是一个区域,那么崆峒武术起源于一个区域(泾渭流域)也就不难理解了。另外,从武术产生于人们的生产劳动和生活需要这个不变的事实看,古代小小的崆峒山容纳的人数极其有限,小区间简单的生产劳动和生活能萌芽并形成如此庞大而复杂的崆峒武术实难使人信服,而崆峒武术起源于崆峒山脉周边的这个适合于人类生存的区域更符合武术的起源说。
2 地理气候环境表明泾渭流域具有崆峒武术滋长的土壤
武术是一种文化现象,人类创造了文明,也创造了文化,文化只有人类才能创造。然而,地理气候环境是人类生存的必然条件,人是生产劳动的主体,生产劳动是崆峒武术起源的基础,相应地理气候环境则成为崆峒武术萌生的客观条件,即形成地理气候环境→人→生产劳动→崆峒武术的因果关系。崆峒武术源于远古时期,这一时期,人类为了寻觅食物和饮水等方面的便利,一般居住在低山临河地区,多以洞穴为家。而远古时期的陇山山脉(或者称崆峒山山脉)是丛林覆盖的石头山,一般不适合于人类生存、生活,也就不可能产生崆峒武术。而陇山山脉周边的泾河和渭河流域则水小而患少,黄土高原的粘性土壤可以穴居、也可以用木、草、泥建造简易穴居,挖个土洞就可藏身,水源充足、土地肥沃、环境优美、气候温润,是古人类经历了高原冰川的磨难后优先选择的区域,两河岸边的二、三级台地则成为人们居住与种植的首选。这就使泾渭流域成为“西北人”最为集聚的地区(新旧石器时代的文化遗址和出土的文物也可以充分说明)[1],泾河水和渭河水养育了他们,他们在这一区域生产、生活、劳作,创造了崆峒武术文化,形成了原始崆峒武术形态,这既符合武术起源说,也符合人类文化起源说。从地形地貌看,泾渭流域南边秦岭横亘,北边黄河阻断,东部子午岭绵延,中部陇山山脉突起。远古人类生产力水平极其低下,文化信息的传播是通过人与人的直接传播,而人类交通除借助动物力外,只有步行,由此秦岭、黄河、子午岭、陇山均成为人们交流与信息传播的天然屏障,制约着文化的传承与发展。甚至泾河和渭河上游也因陇山相隔,使两河文明的相互交融受阻。但人类在不断地认识和探寻自然界中,也在陇山相继发现几个隘口,可翻山通过,使两河文化交融,促使文化(含崆峒武术文化)的快速发展。这种地形、地貌也迫使远古泾渭流域人口密度增大时,只能沿两河顺水而下或沿其支流逆水而上,向下进入关中平原,逆上进入黄河上游(这从新石器时期的陶器文明可以印证),使文化随人口迁徙而传播发展,符合人类学研究提出的华夏文明起源于西北的泾渭河流域说。
从气候条件看,这一区域尚属温带季风气候,一年四季气候变化明显,人们过着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有节律生活,可谓安居乐业。这种地理气候环境造就了远古泾渭流域人类的生存繁荣景象(如秦安大地湾遗址、王家阴洼遗址、北首岭遗址、天水西山坪遗址等)。崆峒山周边唯一能为人类提供最优生存环境的泾渭河流域,必然在人类漫长的发展过程中,遵循武术起源之规律,创造出具有地域个性的原始崆峒武术形态,使原始崆峒武术随泾渭文明的发展而发展。因此,泾渭流域的地理气候环境为人类提供了生存的保障,人类在生产劳动中又创造了原始崆峒武术,并为崆峒武术提供了滋生的土壤。
3 考古史实为崆峒武术起源地提供有力佐证
泾河和渭河是黄河上游的重要支流,泾渭河文化也是黄河文化的组成部分。从泾渭流域考古资料可以看出,在旧石器时代(约300万年前—1万年前),文化遗址和地点分布于这一区域的各处,分布密度较大,仅泾河上游的泾川县境内就有大岭上地点、南峪沟地点、桃山嘴地点、牛角沟地点、合志沟地点等。而泾河的主要支流马莲河流域的华池县赵家岔洞洞沟遗址出土的中国第一块旧石器(约10万年),泾川牛角沟地点出土的“泾川少女(平凉人)”头盖骨化石(3-5万年,古泾河人群遗存的代表),武山县鸳鸯镇的大沟骨头沟出土的“武山人”头盖骨化石(38400±500年)等都是具有代表性的遗址或地点。在新石器时代,泾渭流域具有代表性的遗址有渭河上游的秦安大地湾遗址(7800年-4800年),中游的宝鸡北首岭遗址(7000年),下游的陕西华县老官台遗址(6000年-3000年)等。[2]遗址分布密度较旧石器时期更大,这里不再一一赘述。在这些众多的遗址和地点中,出土了各种各样的石器,以砍伐器、刮削器、尖状器、雕刻器和球形投掷器居多,这些石器主要应用于生产劳动、生活及原始战争,也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泾渭流域远古人类搏斗的痕迹和武械的运用。泾渭流域新旧石器时期的文化遗址和地点分布密度大、内容丰富,也证明在新旧石器时代,泾渭流域是先民们的主要居住区,他们的生产劳动和生活现实促使他们为了生存从与兽斗到与人斗,再到战争的变化,直接催生了区域武术(原始崆峒武术)的雏形。工具从石器到木器,再到奇形怪状的劳动生存器,也记录了崆峒武术的“奇兵”演进,更加证明了崆峒武术起源于这一区域的事实。
4 神话传说印证了崆峒武术的起源地在泾渭流域
崆峒武术必然起源于崆峒山周边,否则何谓崆峒武术。而崆峒山周边只有泾渭河流域最适合人类生活与繁衍。劳动创造了历史,劳动同样创造了崆峒武术。泾渭流域既有人类劳动的史实,崆峒山也纵贯其中,具备崆峒武术起源的客观条件,而神话传说又从另一个侧面印证了这一事实。在文字出现前,人类对活动及事件的记载,只能靠口传身授。口传过程中信息难免失真或增加神秘色彩,加之人们对事物认识的局限性,可能对一般事物更放大它的神秘性。传说出之必有源,或者事出有因,这就是说神话传说也有历史资料性的一面。真正的史典和神话传说所反映的历史不过5000-8000年,而泾渭流域的远古神话传说主要有伏羲、炎帝、黄帝、女娲、西王母、岐伯、广成子等。泾渭流域远古神话传说或多或少的渗透出这一区域的武风遗韵。伏羲氏教渔牧、造字代结绳记事,神农(炎帝)尝百草教人稼穑,黄帝制五兵一统天下。而《易经·系辞下》的记载也可以简单描绘出上古神话传说中伏羲、炎帝和黄帝的“泾渭之武”(指伏羲部落的泾渭扩张、黄帝与炎帝的阪泉三战和黄帝与蚩尤涿鹿之战)的发展过程。曰:“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包犧氏沒,神農氏作。……神農氏沒,黃帝堯舜氏作。……”[3]“泾渭之武”是远古源于泾渭流域的崆峒武术萌芽与形成的催化剂。
在渭河支流葫芦河流域盛传着伏羲、女娲的神话传说,以民俗、民谚及地理名称等为佐证的民间实例很多,例如:天水三阳川卦台山传说是伏羲画卦之处,并有龙马洞和分心石与画卦故事相佐证。而天水秦安则为“娲皇故里”,陇城乡有女娲庙和女娲有关的地名。天水秦安有娲乡圣母祠和女娲祠,天水市有人文初祖伏羲庙(太昊宫)。[4]伏羲八卦思想与武术具有内在联系;“结绳为网”开创了使用武械;女娲传说中的炼石补天是中华民族自强不息,与大自然抗争的真实写照,也是武术价值观的体现。
炎帝与泾渭流域的陕西宝鸡地区有广泛联系,炎帝在姜水流域活动,发明农耕技术,因以火德王,故称炎帝。在宝鸡地区关于炎帝的神话传说及有关的地名和民俗民风较多,现今尚存许多火神庙和太阳神庙、神农祠等,把与炎帝有关的神话传说演译成的各种社火名目繁多,如“神农擒野苗”、“牛虎斗”、“火神”、“焰火会”等,姑娘出嫁用的“灯火罐”中,就装有火石、火镰、火草、灯起等,这些显然是对炎帝的真实崇拜。炎帝“以木制耒”既是武械的真正应用,又是远古人类征服自然的真实反映,也折射出了崆峒武术由此起源的可能。
黄帝是泾渭流域的又一重要神话传说人物,《史记·五帝本纪第一》记载黄帝以其“用干戈,征不享”、“振兵,教熊罴貔貅貙虎”等充分体现出泾渭“武”的运用。并以“问道崆峒”和与岐伯论医而使泾渭武术与养生相统一、与道家思想相联系。据范三畏教授对《山海经*海外西经》的研究认为:“轩辕国”北之“穷山”即平凉崆峒山,轩辕国即今平凉市境。其南“女子国”即今平凉华亭县地,系传说黄帝曾梦游的“华胥氏之国”;其东“州之山”、“王母之山”为今泾川县王母宫山(山下建有王母宫);而轩辕国人长寿,“不寿者八百岁”,又与黄帝问道广成子的传说有关,凡此都是远古时代对泾河和汭河河谷沃土沃民安定生活的浪漫化。[5]何光岳先生也曾指出:“华胥氏之都在甘肃华亭”。伏羲之母族称华胥,由伏羲氏发祥地在甘肃西起渭源鸟鼠山、东达天水邢马山、北在静宁治平河、南迤西和仇池山来看,伏羲的确生于泾渭上游。同时,也说明轩辕国就在崆峒山附近,在某种程度上也描绘出了伏羲、炎帝和黄帝时期,他们分别在泾渭流域率领部族生活的繁荣景象。而《山海经》记泾川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6]这可能是对母系社会某一女首领威严及力量的拟人化和崇拜,更是对首领武化的象征。从这些耳熟能详的远古神话中,既看到了泾渭流域人类生活景象,又无不体现出生产、生活中那原始“武”的存在,这就是崆峒武术的源。
5 崆峒武术的显著特点是起源地(泾渭流域)生产、生活、战争遗迹的保留
崆峒武术主要有两大显著特点:一是器械奇特,即“奇兵”;二是部分技术和套路变换莫测。从这两大特点不难看出它从起源到发展过程的复杂性,内涵的丰富性和独特性。而泾渭流域历史发展过程同样具有多民族、多文化的复杂性,二者复杂性的契合正好说明了崆峒武术起源于泾渭流域的事实。
崆峒武术的“奇兵”特点正好说明其器械演变过程中,涉及的种类多,众多的器械又进一步反映出历史上这一区域人类生产、生活工具的多样性;器械奇特说明器械的祖(源或根)——生产、生活工具的奇特性与多样性。然而,在泾渭流域的远古时期,就是一个多部落、多民族生活区域,更多的是西北少数民族,如伏羲氏、神农氏、轩辕氏、华胥氏等部落;戎族、狄族(史统称远古时期西北少数民族为戎族、狄族)等民族。在农业文明出现之前,这些部落和民族大都过着游牧、渔猎和采集植物的生活,为了适应这种多样性的特殊生活,人们就会创造出多种多样的生产、生活工具,如这一区域出土的新旧石器数量多、品种全、质量高。在农业文明出现以后,泾渭流域是农业和游牧、渔猎、采集并存,但农业发展很快,人们为了适应农业需要,又创造了更多的适合农耕的生产、生活工具,从而使这一区域的生产、生活工具更加完善而丰富。这都为崆峒武术的“奇兵”提供了丰富的“祖械”。
泾渭流域在历史上也经历了诸多战争与改朝换代,战争主要集中在少数民族内部战争、少数民族之间的战争和汉民族与少数民族的战争,如战国时期义渠国的蛮夷(当时史称所有少数民族为蛮夷),秦汉时期的匈奴,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鲜卑、氐、羌,隋唐时期的藏、突厥,宋代的契丹、党项、蒙古,明清时代的回族等。多民族的长期战争与地域更迭,致使生产、生活工具不断融合与改进,多民族文化的不断交融,必然提高了工具的使用率和多功能性。而战争却不断地促使着冷兵器的改良,也促使着武术器械的改进,这些武术器械除保留着西北少数民族(特别是游牧民族)的生产、生活特色外,更重要的是不同时期的不同少数民族工具的结合,在经历了漫长的融合、改进与发展后,就形成当今看上去既有少数游牧民族工具的痕迹,又有战争杀伤力大的特点,还有汉民族智慧与劳动功能的结合的崆峒武术之“奇兵”。上述表明:只有起源于这一区域的武术,它的器械才会有“奇”的外形,“奇”正好镌刻着它经历的漫长岁月与多民族长期传承与改进的多功能性,同时,也是生产劳动、生活、战争的需要,凝聚着多种民族的智慧,在一定程度上更是多民族文化的结晶。由于历史上有些西北游牧民族的生产、生活用具外形比较奇特(这与他们的生活、劳动有关),那么,从这些工具中演变而来的武械,必然带有奇形怪状的特点。“奇兵”的演进过程能够充分证明崆峒武术的起源地在泾渭流域。
崆峒武术部分技术和套路变换莫测,这一特点只要追溯其起源,就可以明确其原由。从泾渭流域的地貌看,这里是山川、河流、沟壑、墚峁、黄土平原、河边台地、森林、草原等交错分布,适合游牧、渔猎、采集、农业生活,历来为兵家争夺之地,也是战争时期的主要兵源、马源之地,这就决定了这一区域在历史上是战争频发之地。根据这种状况,崆峒武术技术和套路的变换莫测主要取决于三个方面:一是人与动物斗的技术具有特异性。游牧、渔猎和采集生活使人们在这一区域获取生活资料的方式主要是征服动物,以动物为食或者与动物争食,他们在长期与兽斗的过程中,会根据各种野兽的特点,采取相应的技术征服它,这样就逐渐总结出了获取各种不同动物的技术技巧,并得以传承与发展。但有些动物给人类提供了食物,人们会感激它,甚至崇拜它,把它作为部落图腾;也有些动物在人类捕获时,会伤害人类,人们惧怕它,甚至也崇拜它,以求它不要伤害人类,保佑人类,也把它作为部落图腾。黄帝“振兵,教熊罴貔貅貙虎”,就是黄帝部族与图腾为熊、罴、貔、貅、貙、虎的部族的战争。由此不难看出,从征服各类动物的技术而演变来的崆峒武术的特异性也就迎刃而解了。二是武术的仿生学特点,自然存在变幻莫测性。从仿生学角度看,这一区域动物种类繁多,人们长期与动物的搏杀与共处中,人们为了防身自卫,免受动物的侵害,就会观察动物攻击和防守的动作,分析动作的攻防技巧为己所用,增强应对动物的能力,达到防身自卫的目的。这种从模仿动物的动作演变和改进而形成的崆峒武术,必然带有各种动物动作的痕迹,所以技术和套路的变换莫测可能就源于各种动物怪异的攻防动作,这也符合动物拳种的来源。三是经过各种不同生活方式的民族之间的战争,不断影响而形成的武术存在多变性。这一区域长期的多民族战争在促使兵器融合与改进的同时,作战技术与武斗技术也在不断地相互借鉴,相互促进,在经过长期多民族战争洗礼的崆峒武术不仅隐含着西北少数民族彪悍、勇猛、顽强的精神实质,但也凝聚着对付勇猛的以柔克刚的躲闪、顺势、以弱胜强的步态、身法等。这种进刚防柔躲闪的技术套路,加之各种动物技巧的渗透,必然显示出它的奇异莫测性。
另外,从崆峒武术的发源及原始形态的形成过程看,崆峒武术起源于泾河和渭河流域也是毋庸置疑的[7-8]。
综上所述,崆峒武术是宝贵的民族文化遗产,它的起源是多民族文化冲突与融合的结果,它的继承与发展是文化发展之需要,也是人们健身之需要。只有对其起源地的多维度解读,才能明确其丰富的内涵与特点,填补其理论研究之空白。
参考文献:
[1] 李怀顺,黄兆宏.甘宁青考古八讲[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8:1-70.
[2] 于俊德编著.中国?庆阳历史大观[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9:23-38.
[3] 朱熹注.周易·系辞下传·右第一章[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64.
[4] 刘玛莉.天水史话[M].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04:25-29.
[5] 崆峒山新志[M].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08:418.
[6] 甘成福主编.平凉史话[M].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07:17-18.
[7] 梁燕飞,杨占明.崆峒武术探源[J].体育成人教育学刊,2012,28(4):18-20.
[8] 杨占明,梁燕飞.对崆峒武术原始形态形成的思考[J].军事体育进修学院学报,2013,32(2):8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