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携带着它的世界而来到这个世界——试论人生存的基本结构和社会整体的生产
2014-12-04李志平
李志平
(复旦大学 哲学学院,上海 200433)
一、试论人与世界的关系
1.世界是意义的世界
哲学是对世界整体的认识,“古往今来曰世,上下四方曰界”,世界是对人生存范围的描述,一般是全部时间与空间的总称,包括自然和人类社会一切事物。我们可以对世界有不同描述,但从根本上说,世界是意义的世界。
意义为何?一般指词语的意思或事物对人的价值。意义须与人相关,是人(主体)将意义赋予事物(对象)。从根本上看,意义是人与世界的最深层关系,是世界向人的敞开和人向世界的生成。
追问世界之意义必须从追问人自身开始。人特殊之处在于它的超越性,“动物和它的生命是直接统一的,”马克思说:“动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它就是这种生命活动。 ”[1](p96)动物的活动不超出自己的类,它们的活动不会成为它们的“对象”,我们只要为一匹马提供好的饲料和避风雨的场所,它就会作为马厩的一部分而活着。人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人超越于它自身。因为人超越于自身,所以才真正有意识,“人则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的意志和意识的对象。他的生命活动是有意识的。这不是人与之直接融为一体的那种规定性。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 ”[1](p96)有了意识人才区分自身与周围环境,并且反观自身,追问人之存在。
人意识到自身的存在并反思人与世界关系时,产生意义问题。人的存在从来不是纯粹的、自在的存在,而总是自为的存在,自为即追寻人生意义。对意义的追问,表明人作为类存在者是有待完成的,人之超越性使自身不能与周围环境完全融合,它被这种矛盾和困惑所折磨——但因此人才变成真正的创造者。
人的存在总关涉到、承载着意义,意义是人之为人的根本。赫舍尔说:“正是人的意义照亮了人的存在。”[2](p48)意义细细地潜伏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们既不能抓住它,也不能征服它,我们只能让自己被包含于其中。
意义引导着人的生存,人所有对象性活动及结果都与意义和创造相连。人通过对意义的追寻和本质力量的施展,将思维与存在联系起来,创造出一个属人世界,马克思称之为“人化自然”的世界。在属人的世界里,各种事物与现象不仅作为自身而存在,而且首先作为意义的载体而存在。所以,意义整体对人来说是最重要的,它最终决定人的所有行为。人通过各种意义间的关系处理和把握生活中一切事物。如果没有意义整体,那么世间任何存在者,以及人的所有行为都将不能得到理解。
2.实践的全面性与革命性
对意义的追寻使人与世界联系起来。人从根本上关联着世界,而世界从根本上也关联着人及其活动。实践哲学在实践基础上理解人与世界的关系,它不是一般的唯物主义;一般的唯物主义只是把世界看成物质的、自然的世界,而不同时从主体的角度看待世界和世界上的事物,不是把世界看成人的世界、意义的世界。实践哲学从不抽象讨论“物质”或“精神”谁是世界本源,而是把世界看成人的对象性活动及其成果构成的意义整体。
人的本质力量是人的对象性活动,它是整体性的人与世界的实践的联系。作为意义的追寻者,人不但同世界进行物质与能量交换,而且进行意义交换。人在不断追求存在之意义的活动中,认识自己、充实自己,同时也在新的基础上理解和重建人在宇宙中的地位。
人的实践是全面的,马克思说:“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也就是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人同世界的任何一种人的关系——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思维、直观、情感、愿望、活动、爱,——总之,他的个体的一切器官……这些器官同对象的关系,是人的现实的实现。 ”[3](p80-81)
人以全面的实践创造并占有一个全面的世界。实践哲学认为人之本质是“自由自觉的活动”,自由就是无限,自觉就是领悟存在。人的实践以实现人存在的意义为最高旨趣,这就是马克思说的“革命的实践”(见《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如果实践不能通向世界的本源,人的生存将失去自身本有的意义,这时实践就成了拜物教化的实践,人的世界也成了客体化的、或者说物化的世界。
实践哲学把实践看成人与世界整体的联系,在世界的意义整体中批判地理解人的生活。人的类本质是自由的对象性活动,人以其构建人的世界、构造社会存在,并且再生产人的生命本身。
3.个人与世界
意义是人与世界的最深层关系,对意义的追问最终依靠个人。意义之追寻,不仅使人从动物王国中提升出来,也使个人从社会中提升出来。
人对存在意义的理解,是人体认世界之根,知识的传播、文化的沟通、情感的体贴与同情,都以之为基础。人的经验可以被分享,知识可以被传播,精神也可以被学习,诗作和哲学也可以被别人摹仿和体悟,但人对存在的理解有一个最终的个人根源,不能体认、不能理解,这是存在的终极个人情愫,我称之为世界的终极我属性,人以它最终体察这个世界。
世界的终极我属性,是人世间尊严、道德、人权、对生命的尊重、个人的价值等最终的来源。
赫拉克利特说:“醒着的人们有着一个共同的世界,可是在睡梦中人们都离开这个共同的世界,各自走进自己的世界。 ”[4](p25)即使醒着的时候,我们也生活在不同世界里,我们以不同的方式表象世界。人之社会性总为个人留下最后的余地,如此,世界便有了色彩斑斓的颜色。
个人之存在,它都拥有一个随之而来的世界。所以说世界因我而存在,任何人都是一个独立世界。佛家有言:“一花一世界”。任何一个人、乃至于任何一个生命的消失,都是一个世界的毁灭。
世界与自我有最终的关联,世界通过个人最终展示自己。任何一个人最终都单独地面对这个世界,它在灵魂最深处是孤零零的,庄子言:“独与天地精神往来”。[5](p347)这不是心理学,而是人之存在特性。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不可替代的。我之存在尽管被置于诸多存在物中,但我绝不简单地存在于此,我无时不抽身而出,与存在本身交流。
人必须在群体中生活,我们说社会是一个有机体,但群体并没有最终的实在性,每个人都在超脱这个有机体,就像人超脱出自然的有机体一样。世界在群体中以不完全方式展示自己,而通过个人最完全、最真实地展现自己,所以群体中的个人才有真实的含义。
过多强调社会是一个有机体、人是集体的螺丝钉,而抹杀个人超脱社会的一面,那么“集体”、“国家”、“民族”、“人民”、“阶级”、“政党”将作为抽象人格吞噬掉个人的感性存在,人之独立面对的世界和个体人格将不复存在。
二、试论人生存的基本结构
1.人通过感性的有限性而领会无限
人生在世有两种基本的结构:一是人在有限时空内存在却追求无限,二是人与他人共同在世。这两种基本结构是人各类活动之基础,在深处规定着人的行为。
人的感性存在是人生存的起始。马克思说:“一个存在物如果在自身之外没有自己的自然界,就不是自然的存在物,就不能参加自然界的生活。 ”[1](p167-168)“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人作为自然存在物,而且作为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3](p124)“人作为对象性的、感性的存在,是一个受动的存在物。”[1](p168)人作为自然的存在物,决定了因果关系对人的作用,人要认识并利用自然界各种规律为人的生活服务。
但人并不囿于自然,人在感性之内而追求无限,这是人之意义性。所以,无论是生命还是死亡对人来说都不是自然意义上的,生命是生命的意义,死亡就是无意义(虚无)。
对意义的追寻使人的生命有了价值。只有加上永恒和死亡这个维度人的活动才可以得到理解。人害怕并逃避着无意义,同时又决心与之奋斗,成为创造性的存在者。
无论我们掩饰也好,直面也好,存在与非存在、意义与虚无的对立都伴随着人的一生,成为我们永不安宁、永不满足的天性。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越是有个性的人越是强烈感受到人存在之矛盾性,这种矛盾性呼吁人存在的勇气,使自己升扬,超出自然之进程而达到神的境界。
人对非存在的体悟和对其克服是人创造的源泉,人的活动及结果都是对它的表达。音乐、宗教和诗歌,毫无疑问,是人心中不朽欲望的表现,是生死背景下对生存意义的探寻和注解。不但如此,我们也把劳动定义为人的生命与其对立物的斗争,人通过劳动,生产出人对自然有限性的克服,以图战胜死亡,达至永恒。
2.人与他人共在
与他人共在是人生在世的另一基本结构。我们与人打交道和与物打交道具有根本不同特征。对于一物,我们以客体方式识别它、观察它、利用它;但对于人,我们却与之相遇,以共同在世方式与之打交道。当然,人与人关系也可以类似物的方式处理,形成人与人相利用的利益关系,但这仍然和与物打交道方式不同。
马克思说人是社会关系之集合,此即为人的共同在世特征。这里说的“共在”不是空间关系,而是一种生存的本质。人绝不是先作为一个孤立主体而存在(或者说主体不是首先被设定的),然后由这一纯粹的“主体”转而与另一个主体发生各种关系。
人与人的关系是内在的,不是外在的,“我们”的世界是预先给定的,世界向来是我和他人共同分有的世界,共在的世界先于我们而到来。共在不是我与他人相互依存的那种“社会性”,而是更源始的人的生存结构。社会不是人生存的“背景”,而是人生存的特性。
与他人共在是人的命运,人的存在不是自在的存在,而是互动的存在。只有相对于“你”才有“我”,我总已经与他人共在着,总是存在于我—你关系中,他人的存在对我来说不是可有可无的。他人并不是除我之外的“其他”的人,而我从其他的人中凸显出来,我就是别人,正像别人也是我一样。他人是我的类的本质力量的确证,他人从外部和内部充实着、成全着、造就着我,这对他人亦复如是。
人与人的世界是相互映现的,我总是向他人敞开着,我的本性通过他人表现出来,他人的本性也由我得到表现。当我欣赏一件艺术品的时候,它对我敞开自己,在我面前揭示自己的生命力,我因此得到了敞亮;人与人的关系也是这样。人之交往总是在不同人面前表现不同方面,“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6](p148)爱是人在最深处向他人的敞开。在最爱的人面前,人才会表现自己最深刻本质。我只爱你神圣的一面,只在你理解神的时候,你才明白我的爱是什么意思。在道德高尚者那里,人就倾向表现好的方面。当伟大的优秀人物出现时,大家都聚拢在他周围,自己的本质与才能也能得到发挥,所以我们总期盼优秀的、伟大人物出现,而我们自己却舍不得做。
人与人共在有两种极端表现形式:一种是霸道型,欲将别人占为己有,处处替他人包办,他们最喜欢说的是:“我要你为我而存在”,这种人易表现为施虐症;另一种是放逐型,放弃自己的个性,不做主、不决断,逃避人生终极价值,唯恐与他人不一样,在“人为什么活着”这样的问题上麻痹自己,随波逐流,人云亦云,心甘情愿被别人奴役和操纵,甚至以能被别人操纵为快感,这种人易表现为受虐狂。当我爱一个人而不想占有她,那是自欺欺人,所以人与人共在在以上两种形式之间摇摆。
共在是人基本的存在结构,这并不与世界的终极我属性相矛盾,相反,它们是并行不悖、相辅相成的。真正体会到世界之为我性和个人之独特存在,才能真正尊重他人并敞开自身,个性差异不但不会成为交往的障碍,反而成为促进交往的前提。
三、社会意义整体的生产
1.人·生产·世界
我们讲了人之超越本性和人生在世的基本结构,现在我们看这些基本特性和结构如何在人的具体生活中表现的。
马克思把社会存在视为人的对象性活动和其结果的总和,对象性活动具体表现为人的现实生活的生产。“在哲学上,马克思提出‘全面生产’的理论,即把人类的全部活动,乃至整个社会的延伸都理解为生产的过程和结果。”[7](p16)甚至可以说,马克思的哲学就是全面生产的理论。我们在哲学上理解生产,即把生产看成人与世界沟通的媒介,阐述人如何通过对象性活动把人与世界的关系生产出来。
生产的基本形式有:物质生产、精神生产、人与人关系的生产和人自身生产。这些生产的基本形式是相互贯通、相互影响的,每一种都是在社会整体中、由所有的生产形式共同作用的结果。比如,物质生产,是在由以前留下的物质生产资料基础上,加上人们的思想观念,和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之下,并以繁育后代为前提所进行的生产;其它形式的生产亦是如此。
人通过生产表现类本质的各个方面,我们通过生产的各种活动,来理解人基本的存在特征在具体的社会生活中如何体现,并阐述人如何具体地生产出社会的意义整体来的。
2.由生产的具体活动看人之生存
(1)物质生产。物质生产的前提是人感性的自然存在。这是人摆脱不了的,无论野蛮人还是文明人,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为了维持和再生产自己的生命,必须与自然搏斗。
但人之本性在于不断地超越,物质生产之所以使人和动物区别开来,是因为物质生产使人超越于周围环境。人之超越性产生了有限与无限的对立,这种对立是人创造性的前提。
人把有限与无限的对立理解为死亡,人既在逃避死亡,也在克服死亡,而生产劳动也要在人的这一基本处境中理解。劳动量就是人死于其中的量,也是人超脱于死亡的量。人在劳动中留下不依赖个体肉体而存在的东西,我们看到一种现象:生产工具成了生产力的重要标志,而劳动成果的恒久形式(如金字塔、长城)成了类成就的象征。它们都是人朝向永恒的标志。我们知道它们是用人的血汗和生命换来的,但这不能阻止我们对它们的崇拜与赞美,因为我们一直不能超脱一种东西:死欲。当我们攀登长城的时候,我们也在朝拜死亡、赞美永恒。
人的劳动,就其本性来讲,就有一种剩余,当然在特殊条件下,如自然条件的极端恶劣,或者“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社会政治环境等,人反而入不敷出;但这并不能否证劳动有剩余这种天然倾向。我们有一种偏见,认为产品有了“剩余”才有人对人的剥削和压迫,这显然没有道理。古代社会劳动即有剩余,马克思也说:“起初主要的生产活动,如埃及、印度、墨西哥的神殿建造等等,是为了供奉神的,而产品本身也是属于神的。 ”[3](p55)人类学家马塞尔·莫斯在其名著《礼物》中讲述了古代社会的“夸富宴”,在这种具有宗教色彩的古代人的“经济”行为、或者说习俗、仪式中,部族成员将积蓄许久的财富通过宴会的形式分发,这些财富在一夜之间消耗殆尽。
所以,人及人的生产劳动本身就超出于它自身,而没有剩余的、纯粹的“人的”需求是不存在的。
人与他人共在的存在特征,在现实生活中表现为人总是欲望他人的欲望。所以,交换价值天生就有一种凌驾于使用价值之上的趋势,不关乎交换价值的纯粹个人的“使用价值”是不存在的,那是一种孤立的、静止的、片面的观察问题的方式。在资本主义社会,马克思也认为生产的目的是积累财富而非个人享受,非理性消费的模式、挥霍摆阔的逻辑并不限于资本主义经济。事实上,人这种动物作为一个物种从一开始就具有生产剩余物的内驱力。这种“反常”的需要或者欲望并不是特定历史阶段的产物,它从古代时候就开始了,深存于人的本性中。
人以感性之躯而追求无限和人总是欲望他人的欲望,这两种根本特征是生产力和经济发展的真正推动力。
(2)精神生产。关于精神生产,马克思说:“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表现在某一民族的政治、法律、道德、宗教、形而上学等的……精神生产。 ”[8](p72)简单地讲,精神生产就是社会诸意识形式的生产。
精神生产具体分为两种形式:一种是非主题化的精神形式的生产,我称之为生活的感觉,它是与人的感性活动直接相连的实践感,马克思很大程度上称之 “感性意识”;另一种是主题化的精神形式的生产,包括科学、宗教、艺术与哲学。
科学只有从感性的自然界和人的感性活动出发,才是现实的科学。生活的感觉不但是一切科学的前提,也同样是艺术、宗教与哲学的基础和前提。
主题化的精神生产也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各种科学——包括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生产;另一种是宗教、艺术和哲学的生产。科学研究事实性的世界,而在宗教、艺术和哲学中,人体悟世界的意义整体。
科学的对象是“客观的”事实和规律,从“客观的”事实出发是科学的基本原则,无论是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都如此。但没有无前提的科学,“事实性”是人构建起来的,源自人生活整体的分裂,“只见事实的科学造就只见事实的人。”[9](p7)生活世界的意义整体是各种“事实”的地平圈和背景,使这些事实得以显现,而世界的意义整体却是不显露的。
人领悟世界的意义整体靠宗教、艺术和哲学,科学以“分”的形式研究世界,而这三种意识形式以“合”的形式领略世界。宗教以信仰形式领悟世界整体、追求人生之终极目的,艺术以感性形象形式理解世界整体和人生的意义,而哲学以思辨形式探寻人与世界的整体关系和存在的终极意义。
人总是念念不断,这是人以其生命向世界沟通。任何一种意识形式都是人对自身的认识和世界向人的揭示,同时任何一种意识形式都在创生和改变着人在宇宙中的位置。
(3)人与人关系的生产。人与人关系的生产根本的来源,是人与他人共在的基本结构,这种先在结构是社会学、政治学研究人与人关系的前提,而人与人关系的直接的经验来源是社会分工。分工起初只是性行为方面的分工,后来由于天赋、需要、偶然性等产生了分工。人类先后经过三次大的社会分工,而真正的分工,马克思恩格斯认为是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的分工。分工在经验上使人与人结成有机社会。
人与人关系的生产包括私人关系生产与公共关系的生产。前者包括家庭关系(亲情)、友情关系和爱情关系,后者主要指人的公民身份、政治和国家。
古代社会血缘关系占主导地位,社会以血缘的形式组织生产,个人不具有独立人格,这是“人的依赖”的社会;而越到后期血缘关系越淡薄,个人越具有独立个性,社会更多的依靠公民身份与国家的形式组织起来。
任何一个有机社会都要靠社会权力来维持,现实的社会权力渗透于社会方方面面。不仅人的身份、地位和政治组织中充满了权力,而且人的身体和性、以及知识、信仰、尊严、真理和人的情感等,也都充满了社会权力。
社会权力来源于人的超越的本性,人超越于它自身,所以人总是追求它自身之外的东西,由于这种基本结构的作用,加上社会分工带来的感性的社会内容,比如血缘、人的肤色、食物与性、居住的地域等,就形成现实的社会权力的各种表现形式。
(4)人自身的生产。狭义的人自身生产指人的生殖,马克思恩格斯说:“每日都在重新生产自己生命的人们开始生产另外一些人,即繁殖”。[8](p80)关于广义的人自身生产,马克思说:“正像社会本身生产作为人的人一样,人也生产社会。 ”[1](121)即是把人的整个生命和社会的意义整体生产出来。
毫无疑问,动物也繁殖,但动物只繁殖自己的类,而人繁殖整个世界。
人自身的生产,简单讲,就是在一定生产力水平下,在一定文化背景中,通过生育、养育和教育,将后代培养成社会独立个体。
生殖是人自身生产的起点,马克思说:“人和人之间的最直接的、自然的、必然的关系是男女之间的关系。”[3](p76)男女之爱本质是对永恒的爱,生育是对永恒的理解。男女相互追求和索用的是对方的不灭部分。尼采说,女人浑身都是谜,这个谜只有一个谜底:孩子。女人以美貌为手段,以生育为目的。男女结合生育是神圣之事。生殖是会死的凡人身上的不朽因素,凡人要达到不朽,全凭生殖创造,以求在交替中达到永恒。再混乱的人世、再穷困与不幸的人群,也看到男女之间勾引的眼神,这种眼神中浸含着生之欲和爱的渴望。
教育是社会与个人的自我认识,教育构成了这个意义世界的一部分。通过家庭、学校和社会,个人最终成为独立的社会个体。教育的最终结果是人格的形成。
人格是人之为人的根本,是人生在世的最终印记,是最真实的社会实在,标志个人与世界的最终关联。人格独一无二、不可替代、不可剥夺。人格毫无疑问有独特性和个体性,但人格也有社会角色属性。人通过社会角色而融于社会,又通过人的世界我属性而超脱于社会和时空,与永恒交接。
3.生产与时间、历史
时间是人理解世界的一个维度,人所有对象性活动都在时间内展开。人是超越自身的存在者,与人的这种超越性相对应,时间也有两种:物理时间和生存时间。
物理时间是前后相继的、一维的、线性的,而生存时间却不如此,在生存时间里,过去、现在与未来相互勾连着,过去的未曾逝去,将来的已在我们近旁。物理时间是一种分割了的时间,生存时间是无限的、整体性时间,它不可分割,也不可组合,最少有空间象征。生存时间之无限性并不是量的无限,而是指它是达到永恒的出口,它在任何一瞬间都通向永恒,人生存的任何一刹那都绽出自身。
此两种时间相互交叉,平时我们所说时间,很大程度是两者之混合,所以我们一方面说动物有生死,另一方面又说它们不真正在时间中生存。
人的时间离不开对时间的意识。人的时间意识来源于有限与无限的对立。人在有限中理解无限,在自我超越中走向永恒。童年是人与世界的最初交接点,童年逝去后其不朽一面仍留存,“他自己不该努力在一个更高的阶梯上把儿童的真实再现出来吗? ”[10](p29)人此后整个生命似乎都在寻找自己的童年,可见人生命的超时间性。
人以其生命领略时间、超越时间,是通过人的生产活动达到的。通过人的活动与时间相联系是马克思与存在主义的重要区别。人的感性需要决定了生产劳动是一个持续过程,生产的结果作为独立对象在生产的尽头伫立着,生产结果的凝聚与持留是生产时间之流的扬弃。人类任何生产活动都带有一种生产者的自我牺牲和本能放弃的特征,这是人之超越性,也是人创造力的源泉。
人生产各种物品满足自身需要,这种生产不是在自己选定的条件下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继承下来的条件下进行,这是人活动的事实性起点,但人的世界根本上是意义世界,人不但生产各种物品,更要生产意义。人通过对人生意义的理解和类本质力量的施展,生产出属人的意义世界。
人的意义世界包含着历史。人与他人共在的存在特征,使人与人相互所属,所以死人在一定程度上并没有死去,历史是人与人即时空而超时空的对话。马克思说:“一切已死的先辈们的传统,像梦魔一样纠缠着活人的头脑。”[11](p132)所以,人总超脱不了历史、不得不生存于历史中。 历史持留于今日,显现于未来。人生产自己生活的同时也生产着历史。这并不是说人没有创造性、历史没有独特性,革命的实践使个人与世界本源相联,为世界打上自己的印记,以创造性地解释历史。
四、总结
人并不是孤零零地来到这个世界,它总是有所牵挂。人总是携带着一个结构而来到这个世界,使人与世界有一种根本的关联。人以其本质力量将世界变成为我的世界。人的根本特征是超越于它自身,这种超越性使人之生命和人的世界有了意义,人即是意义的追寻者。人生在世有两个基本结构:一是人在感性之内而追求无限,二是人与他人共在。人通过此基本结构与世界交流。它们深植于人的社会生活中,从根本上规定了人的意识和人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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