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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的生成逻辑*

2014-12-04李国锋

理论月刊 2014年4期
关键词:自然界资本主义文明

李国锋

(山东师范大学 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一、原始文明:人与自然“原生态性”的和谐

文明是反映人类社会发展程度的概念,它表征着一个国家或民族的经济、社会和文化的发展水平与整体面貌。从二三百万年前人类在地球上诞生起到一万年前农业、畜牧业的出现,历时两百多万年的时间里,或者说在人类产生以来的99%以上的时间里,都可以称为采猎文明时期。在漫长的岁月里,尽管人类心智的发展已经可以借助于简单的劳动制造简单的工具,如骨器、石器、弓箭等,获取其所需的生活资料,并利用某些自然力如火等,使人类获得了一种不同于动物本能的生存与发展方式。但此时人类仅仅只是大自然整体中平等的一员,人类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主体地位,人的生存状态和其它动物还没有显著区别。对此,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明确指出:“人本身是自然界的产物,是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并且和这个环境一起发展起来的”,[1](P374-375)“我们连同我们的肉、 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之中的”。[2](P384)

在这种状态下,人类对自然的影响力是十分有限的,只能依靠自然界赐予的“现成产品”勉强维持生活。在这一时期,人类还基本上只是自然生态系统食物网链上的一个环节,人类对自然的影响只是通过直接作用于食物网链而反馈到生态系统中。因此,那时的地球是“绿色”的,但并没有真正的“文明”可言,人类社会还处于原始的野蛮蒙昧阶段。人与自然的关系可谓是处于一种混沌同一的关系之中。因此,面对着错综复杂、变化莫测的自然界,人类既敬畏又恐惧,原始图腾和自然崇拜就应运而生。人类把自然视为无穷力量的主宰,视为某种神秘力量的化身,通过采取宗教仪式来慰籍心灵、解释自然。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就说道:“在原始人看来,自然力是某种异己的、神秘的、超越一切的东西。在所有文明民族所经历的一定阶段上,他们用人格化的方法来同化自然力。正是这种人格化的欲望,到处创造了许多神”。[3](P672)马克思在谈到人与自然关系时也敏锐的观察到:“自然界起初是作为一种完全异己的、有无限威力的和不可制服的力量与人们对立的,人们同自然界的关系完全像动物同自然界的关系一样,人们就像牲畜一样慑服于自然界,因而,这是对自然界的一种纯粹动物式的意识(自然宗教)”。[1](P81-82)不难发现,在整个这一时期里,人类是非常被动的,对自然的认知停留在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程度,对自身赖以生存的食物生产过程也没有多少干预,人们的消费水平也非常低,产生的废物基本上能够被自然系统自行消化,人类活动对自然环境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的。

总之,在原始文明或渔猎文明时期,人类受制于未知的自然力的统治,主要依靠采集和渔猎两种物质生产活动,抵御各种自然力的肆虐,可以说,这一时期人类慑服于自然威力之下,是自然的奴隶。在人类的视野里,自然成了主宰,成了某种神秘的力量。对此马克思谈到:“自然界起初是作为一种完全异己的、有无限威力和不可制服的力量与人们对立的,人们同自然界的关系完全像动物同自然界的关系一样”。[1](P81)人类的生存完全依赖于自然,归属于自然、融化于自然的混沌,人与自然之间形成了原始的协调、低层次的和谐关系。

二、农业文明:人与自然“合生态性”的平衡

人类并非简单地归属于地球生态共同体,人类还具有独一无二的特殊性:是唯一依靠理性知识生存的物种,唯一具有批判能力、具有自我概念、具有世界观的物种。人类要满足自身的基本需求,实现自身的生存和全面发展,必然要面临和解决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矛盾,从而出现自然界的人化过程。

大约在一万年前,随着文字的产生,这种纯粹“动物式”的关系慢慢注入了人化自然的主体因素。自然界不再是脱离人的实践活动,人类不再仅仅从客体的、直观的意义去理解的纯粹自在的自然界。从自身的需求出发,人类通过大量的砍伐、焚烧森林和其他途径来开垦土地发展农业,人类进入了农业文明时期,“农业是真正意义上的文明”。于是,作为“文明”进程的一部分,那种曾支持其文化壮丽的生态系统,被看作是“荒野”,需要被加以“驯化”,直至它们成为能够为经济发展服务的“自然资源”。正如美国学者弗·卡特和汤姆·戴尔在《表土与人类文明》一书中所说:“文明之所以会在孕育了这些文明的故乡衰落,主要是由于人们糟蹋或者毁坏了帮助人类发展文明的环境”。恩格斯在描述美索不达米亚、希腊、小亚细亚以及阿尔卑斯山的意大利人的生产活动时,曾这样描述道:“为了想得到耕地,把森林都砍完了”、“这些地方今天竟因此成为荒芜不毛之地”、“凶猛的洪水倾泻到平原上”。[2](P383)这意味着人类的行动已经开始给生态环境带来十分消极的影响,客观上破坏了自然和环境,致使森林消失、河流污染、一些物种消亡,人类自身生存开始受到威胁。

综观农业文明,我们不难发现这时只是造成自然界的局部斑秃和伤痕,并没有造成严重的生态危机。从整体上讲,农业文明在相当程度上还是保持了人类与自然界的生态平衡,这时的人类还是觉得自己只是诸多物种中的一员,他们仍然把自己理解为自然世界的组成部分,是 “地球母亲”的孩子。因此他们只是“适应”了自己所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许多人都力求避免以一种可能会破坏维持人类生活能力的方式来开发自然环境。其结果就是,农业文明时期的人们以一种“合乎生态”的方式生活其中。当然,这只是一种人类能动性发挥不足与对自然开发能力单薄相联系的生态平衡,此时的人类无法摆脱异己的、支配的“人的依赖关系”,因而不是人们应当赞美和追求的理想境界。

三、工业文明:人与自然的“反生态性”的疏离

虽然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喜欢将生态危机的根源追溯至遥远的古希腊,认为那时的人与自然分离的思想就已经预示着:生态危机的产生乃是人类不可避免的宿命。但毋庸置疑的是,随着工业文明的兴起,“现代自然科学和现代工业一起变革了整个自然界,结束了人们对于自然界的幼稚态度和其他幼稚的行为”,[4](P241)其结果是人与自然的关系逐渐走向疏远。换言之,在二元论哲学的影响下,这一时期认识自然、征服自然和支配自然成为人们对待自然的态度,人们不仅逐渐失去了对自然的敬畏感,甚至把自己变成了神性的无畏的“上帝”。

就工业文明的现实形态来看,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无疑是其典型代表。对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马克思早在《资本论》中论述大工业和大农业生产时,就揭露了物质变换过程对土地和森林等自然资源的严重破坏,明确指出:在人与自然之间,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缝”,即出现了“新陈代谢断裂”。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说道:资本主义农业的任何进步,都不仅是掠夺劳动者的技巧的进步,而且是掠夺土地的技巧的进步,在一定时期内提高土地肥力的任何进步,同时也是破坏土地肥力持久源泉的进步。因此,资本主义生产发展了社会生产过程的技术和结合,只是由于它同时破坏了一切财富的源泉——土地和工人”,[5](P878)“文明和产业的整个发展,对森林的破坏从来就起很大的作用对比之下,它所起的相反的作用,即对森林的护养和生产所起的作用则微乎其微。”[6](P697)恩格斯在《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作用》一文中也这样告诫人类:“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每一次胜利,起初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却发生完全不同的、出乎预料的影响,常常把最初的结果又消除了”。[2](P383)不难看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从开端便使人作用于自然的实践活动有了目的和形式的质的变化,致使生态环境遭到破坏,加剧了人和自然之间的矛盾。

在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者的视野中,资本主义工业文明与生态文明在本质上是对立的。美国学者约翰·贝拉米·福斯特认为:“文明与自然在资本主义社会是相互对立的两个领域,这种对立不是表现在每一实例之中,而是作为一个整体表现在两者之间的相互作用之中”。[7]詹姆斯·杰克逊在对“生态马克思主义”这一概念进行阐释时,也非常明确地指出,“资本主义制度内在地破坏人与自然的关系”,“民主资本主义的经济是与自然的保护不相容的”。而詹姆斯·奥康纳则非常明确地指出在资本主义工业文明中实际上存在着“经济危机”和“生态危机”双重危机,后者清晰地表明了当代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发生的必然性和资本主义制度的反生态本性。更近一步,“在高兹看来,生态危机成了当代资本主义的主要危机和重要特征,资本主义经济危机让位于影响范围更大的生态危机”。[8](P17)这些学者从不同的视角,批评了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反生态本性。究其根源,就在于资本的逐利本性以及市场竞争的压力注定导致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生态环境问题,而且必然导致全球性的环境污染“输出”或“转嫁”。

至此可知,工业文明虽然是在人类改造自然中逐渐生成的,然而其本身并不是自然现象而是人类活动的结果,这种“自然”状态并不“必然”进入文明状态。恰恰相反,工业文明中超越自然内在限度的生产活动在肯定人类在自然界中地位的同时也破坏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加速了文明与自然之间的异化和分裂,引发大规模的生态危机,不仅导致人与自然的关系渐行渐远,最终会威胁人类自身的生存。

四、社会主义生态文明:追求人与自然的共同福祉

关于人类进入文明社会的标志,马克斯·霍克海默和阿多尔诺在《启蒙的辩证法》中明确指出表现为“人类的理智战胜迷信,去支配已经失去魔力的自然”。康德也以人类是否从“大自然”当中解放出来作为社会文明与否的标志,认为人类的“成熟状态”就是“有勇气运用你自己的理智”。人类为了永续发展,必须要超越传统文明及其发展模式,探寻一条新的文明模式和发展道路,绿色、循环、生态发展正成为人类发展的新趋向。以谋求人类的共同利益、追求人与自然共同福祉的生态文明,强调的是人与自然相互依存、相互促进、共处共荣,树立的是一种新的统筹兼顾的可持续发展观,这是我们在后现代文明时代背景下对人类文明未来可能状态的激情想象,是对以往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生产生活方式的批判性超越。这种超越意味着是人类文明发展的转向,指明了人类未来可能的发展道路。

如果说农业文明促进了封建社会的产生,工业文明促进了资本主义的兴起,那么生态文明“必然”而且“能够”促进社会主义社会的全面发展。正如美国生态社会主义者巴里·康芒纳所言,“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与生态的迫切需要之间的基本关系方面,社会主义制度有超越私人企业制度的优越性”。这是因为,社会主义理念蕴涵着更多的人本思想和人文关怀——生产是为了满足人民的物质文化需要,经济建设是有计划的而不是盲目发展——因而可以对工业文明时期资本与市场的扩张本性与经济理性本性进行必要的限制,更能体现并代表着人类文明的未来。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是追求人与自然共同福祉的文明,蕴含以下含义。

首先,社会主义生态文明以中华传统和谐文化为理论支撑。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其中有关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思想至今仍闪烁着生态智慧的光芒,为实现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与思想源泉。对此,美国生态经济学者克利福德·柯布认为,要想实现生态文明的目标,“东亚人拥有一个有利条件”,即“东亚人更关注整体,而西方人仅仅看重部分”,“这种特征已经由一种仪器得到证明”。[9](P184)中华传统文化在价值理念上强调“天人合一”、“民胞物与”,把宇宙看作一个有机整体,在这个有机整体中,人类追求与天地万物之间的和谐关系。《周易·条辞传》曰:“天地之大德曰生。”意思即是“天”、“地”之间最伟大的事情就是爱护生命,人与自然万物都是“天地合气”的结果。孔子在《论语·阳货篇》中谈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在这里“天”就是指的自然界,“生”是自然界的基本功能。如果从本体论的角度来看,在此强调的就是自然界是人类生命和一切生命之源。老子在《道德经》中指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强调人与天地本为一体,天道与人道、自然与人相通、相类和统一。北宋的张载在《正蒙·乾称》中认为:“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认为人和万物都是天地所生,性同一源,本无阻隔,一切为上天所赐,主张爱一切人、一切物。”显而易见,中华传统的生态价值观是一种追求人与自然和谐统一、尊重自然规律、保护自然景观及动物的可持续发展的生态观。因此,以中国传统“和谐”文化为价值支撑的社会主义生态文明远远优于追求经济效益、忽视生态保护,造成环境污染等一系列生态问题的工业文明,是一种全新的人类文明。

其次,社会主义生态文明以社会主义制度为现实依托。社会主义生态文明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视角出发,冲破“人类中心主义”和“生态中心主义”对生态危机解说的藩篱,将生态危机难题归结于资本主义制度。加拿大学者本·阿格尔总结道:“生态学的马克思主义把矛盾置于资本主义生产与整个生态系统之间的基本矛盾这一高度来认识”。[10](P273)印度籍德国学者萨拉·萨卡则从另外一个角度指出“可持续发展的资本主义”或“资本主义的可持续增长”所依托的理论假设都不过是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确信无疑的是,资本主义作为一种世界体系正在走向失败”。不仅如此,按照马克思恩格斯所说,“仅仅有认识还是不够的。为此需要对我们的直到目前为止的生产方式,以及同这种生产方式一起对我们的现今的整个社会制度实行完全的变革”。[11](P385)也就是说,无论是对于生态危机成因的解释还是对于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的创建,都应始于一种与资本主义截然不同的新型的社会制度。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社会主义是对资本主义的超越,包含着对工业文明的反思,从而使生态文明成为马克思主义的内在要求和社会主义的根本属性。

再次,社会主义生态文明以社会主义基本原则为价值引领。生态文明强调人是价值的中心,但不是自然的主宰,人的全面发展必须促进人与自然和谐。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强调以人为本,坚持促进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倡导建设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社会,实现经济社会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将人类的长久生存建立在与自然和谐发展的基础之上,是在“解构”工业文明的范式中产生的一种新文明,实现了生态文明与社会主义原则的完美契合。以中国为对照,从党的十四届五中全会第一次使用“可持续发展”概念到党的十五大、十六大报告多次重申和强调经济社会发展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从党的十七大报告明确提出 “建设生态文明”到党的十八大报告进一步号召“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努力建设美丽中国,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这些无疑是对人类文明理念的一次次升华,不仅彰显出党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总体布局认识的深化,更凸显出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的战略高度。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倡导一种比工业文明更加符合生态规律与原则的生存生活方式,强调经济社会的发展必须与生态保护相协调,把发展的速度和生态可承受的程度统一起来,实现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因而,社会主义生态文明能创制不同于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生态环境难题解决思路与方式,能更有效地解决资本主义制度下难以克服的诸多生态环境难题。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9.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7]〔美〕约翰·贝拉米·福斯特.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M].耿建新,宋兴无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8]Andrew Bard Schmookle.Fool’s Gold [M].New York:HarperCollins,1993.

[9]克利福德·柯布.迈向生态文明的实践步[A].生态文明与马克思主义[C].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8.

[10]Ager Ben.Western Marxism:An Introduction,Californian:Goodyear,1979.

[1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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