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晏公崇信考论
2014-12-04宋希芝
■宋希芝
水神崇拜是中国民族信仰的重要内容之一。水神信仰对象十分广泛,信仰形式多种多样,是一种植根于传统农业社会中的自然崇拜。晏公就是被人们崇拜的水神之一。“晏公庙”几乎遍布全国各地,在许多地方的民俗文化中有着重要的地位,然而学术界却并没有给予应有的重视。为此,笔者拟从民俗文化学的角度,对“晏公为神”的各种说法、晏公的神格、晏公庙的分布情况,以及民众取向、政府意志、社会发展、传统文化在晏公崇信中的作用提出一些粗浅的看法,以供方家教正。
一、关于“晏公为神”的五种说法
明清时期,晏公庙在民间颇有影响。然而,晏公到底是谁,他是怎样成为神灵的,至今也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笔者通过广泛搜寻元明清笔记稗史、舆地方志等,归纳梳理起来,大致有下列五种说法。
(一)晏戍仔“死而为神”说
晏公庙的记载最早见于元末明初的《清江镇晏公祠庙碑》:“清江镇旧有晏公庙,历世滋久,莫之改作。”[1](第6卷,P154)这段文字表明至少在元代的江西清江镇就已经有了祭祀晏公的庙宇。元明时期的《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是目前所知最早记载晏公事迹的文献①。其卷七云:“公姓晏,名戍仔,临江府之清江镇人也。浓眉虬髯,面如黑漆,平生疾恶如探汤。……大元初以人才应选入官,为文锦局堂长。因病归,登舟即奄然而逝。从人连具一如礼。未抵家,里人先见其畅驺导于旷野之间,衣冠如故,咸重称之。月余以死至,且骇且愕,语见之日,即其死之日也。启棺视之,一无所有,盖尸解云。父老知其为神,立庙祀之。有灵显于江湖。”[2](P401)关于晏公“积德行善,死而为神”的说法,见于明代《三宝太监西洋记》的晏公自述:“上帝素重小神刚正廉谨,遂命为神。小神承上帝命,奄忽于官,家人初不之知也。小神死之日,即先畅驺导于里之旷野,峨冠博带,护呵甚严,里中人见之愕然,莫不称叹。”[3](P1259)
(二)晏公“孝子为神”说
元末明初胡行简《清江镇晏公祠庙碑》载:“公生有异质,善事父母,人称其孝。生为孝子,殁为神明。”又说晏公:“济物以慈,事亲以孝。为己为人,克全其道……功在国家,泽在斯民。河海湖江,惟神所职。舟楫无虞,咸戴神力。御灾捍患,崇德报功。”[1](第6卷,P154)胡行简,字居敬,新喻人,元惠宗至正二年(1342)进士。历翰林修撰,除江南道御史,迁江西廉访使经历。遭世乱乞归,以经学教授乡里。明洪武二年(1369)诏郡县举高洁博雅之士,同修礼书,他亦被选。后征至京师,欲官之,以老疾辞。著有《樗隐集》六卷行于世,《清江镇晏公祠庙碑》即载于其中。晏公“孝子为神”说仅见于《樗隐集》。
(三)朱元璋“敕封为神”说
此说最早见于明代《七修类稿》。其卷十二载:“国初,江岸常崩,盖猪婆龙于下搜抉故也。以其与国同音②,嫁祸于鼋,朝廷又以与元同音,下旨令捕尽,而岸崩如故。有老渔过曰:‘当以炙猪为饵而钓之。’钓之而力不能起。老渔他日又曰:‘四足爬土石为力,尔当以瓮通其底,贯钓缗而下之,瓮罩其项,必用前二足推拒,从而并力掣之,则足浮而起矣。’已而果然。众曰:‘此鼍(笔者注:即扬子鳄)也。’老渔曰:‘鼍之大者能食人,即世之所谓猪婆龙,汝等可告天子,江岸可成也。’众问姓名,曰:‘晏姓。’倏尔不见。后岸成,太祖悟曰:‘昔救我于覆舟,云为晏公。’遂封其为神霄玉府晏公都督大元帅,命有司祀之。”[4](第7 册,P1833)此记载说明,因为晏公帮助朝廷治服了破坏江堤的扬子鳄,导致朱元璋想起晏公曾经救他于覆舟危亡之际,故而敕封晏公为“神霄玉府晏公都督大元帅”。此说还见于清代《陔余丛考》[5](P774),文字与《七修类稿》所载大致相同。
(四)妈祖“收伏怪物为神”说
自宋代始有妈祖神灵信仰传播。在妈祖神灵信仰体系里,有众多“客神”、“属神”和“陪神”。有文献记载,天妃的“前后道从部卫精严”,有“黄蜂兵师、白马将军、丁壬使者、柽香大圣、晏公大神。有千里眼之察奸,顺风耳之报事。青衣童子、水部判官”等,以“佐协威灵,显扬正化”[6](P60)。最早记载妈祖收伏晏公为神的是《天妃显圣录》。其中第一篇序言出自明万历年间的进士林尧俞之手。该书记载妈祖“收伏晏公”事,略云:海上有一怪物叫晏公,时常兴风作浪。妈祖与之抗击,晏公不服,变成一条神龙,继续兴风作浪,妈祖中游抛锚,治服神龙。晏公始惧而伏罪。妈祖嘱之曰:“东溟阻险,尔今统领水阙仙班,护民危厄。”[7](P298)由是晏公永依法力,为部下总管,统领水阙仙班共十八位,护卫海上船民。清乾隆时期,莆田人林清标根据《天妃显圣录》和历代正史,编撰了《天后志》。后经敕封,名曰《敕封天后志》,在闽台广为传播。其中有“收晏公”图一幅,描述妈祖收伏晏公事,与《天妃显圣录》所说一致。
(五)许天师“点化棕绳为神”说
此说法最早见于明末《晏公庙》诗:“棕索成身柿点眸,乘风排浪涌江流。一从误中斜封印,处处称神坐水头。”原注曰:“俗传江中有棕绳二,号大宗、二宗,为怪于江,然不能神,无祀也。许旌阳偶过江,食柿,弃其余柿,两宗遂借以为目,愈逼许,当舟而现。许仓卒无以御,取法印击之,中额。两宗得印称正神,一称晏公,一称萧公,处处祀之。”[8](P64)许旌阳即东晋道士许逊,是一位治水专家,曾出任旌阳令,后得道成仙,俗称许天师。晏公本为棕绳,以柿为睛,“进犯”许天师,许天师以法印“还击”,结果“歪打正着”,正式将棕怪封为神灵。关于此说,清代赵翼《檐曝杂记》卷六也有简单记载[9](第15册,P4613)。
二、晏公庙的分布及水神晏公的神格分析
(一)晏公庙的分布情况
笔者以舆地方志的记载为主,兼顾部分笔记资料,同时参考了时贤的相关论著,对明清时期全国晏公庙分布情况进行了比较全面的调查梳理,虽不能够全面反映晏公庙在全国分布的具体情况,却也能反映其大概。
统计调查数据表明,全国2/3的省市区建有晏公庙、“晏公祠”、“晏侯庙”,或是祭祀晏公的“水府祠”、“小圣庙”。主要分布在江西、江苏、安徽、福建、浙江、湖北、湖南、上海、四川、云南、贵州、广东、广西、海南、山东、山西、河北、宁夏、甘肃、陕西等20个地区,共97所。唯东北地区未见有记载,明显呈现出南多北少的分布格局。主要集中分布在江苏(23处)、江西(10处)、安徽(8处)、福建(7处)等省。
从修建主体看,晏公庙的修建皆为官修。明代《西湖游览志·晏公庙》曰:“洪武初,改奉晏公,相传为水神也。”[10](P281)道光《重修宝应县志》卷五载扬州府宝应县晏公庙“万历间河工成,遣官祭告,太和遣中官挂袍”[11](P234]。《姑苏志·坛庙上》曰:“晏公庙多在闾胥二门军营内,元以其阴翊海运,封平浪侯。今漕运官兵犹祈赛之。”[12](P27)康熙《扬州府志》卷十九:“晏公庙有二处:一在府城大东门外东水关东,明成化十二年重修,一在仪真县南二里,明洪武十八年兵部尚书单安仁建。”雍正《浙江通志》卷三十八:“(杭州)晏公庙:在武林门北夹城巷内,祀元晏戌仔。……后显灵江湖间,洪武初封平浪侯。二十三年,浙江都指挥储儏以督漕获庇,捐建今祠。”“相传为水神也,故军营、漕运之所,往往立庙。”[13]从这些资料看,晏公似乎已经成为明清时期军人(尤其是水军、漕运兵)的保护神。
(二)水神晏公的神格分析
寻求晏公信仰的本质,首先要确认其神格。“所谓‘神格’主要是指神的性质、品格。”[14](P3)中国古代的神祇系统层级分明而又驳杂纷乱,但大致上可以分为“人神”和“物神”两个亚系列。一般来说,“人神”的地位是高于“物神”的。从神源角度看,驳杂的史料和民间传说虽然将人格水神与物格水神等属性集晏公于一身,但积善、济物、孝顺、英勇的晏公属于人格水神是占主导地位的。部分传说中的晏公虽然也有“兴风作浪”“为怪于江”的劣迹,但为神后的晏公却是“永依法力”“护卫海上船民”,故其品格应该定位为水上保护神。
1.水神晏公的性质
从社会学功能和神话学的基本理论出发,我们可以将水神分为人格水神与物格水神两类。人格水神多取自神话传说或历史人物,是由人神化而来,是人类战胜自然,兴利除害的图腾。物格水神则是民众幻想出来的,源于对江河湖泊以及水旱灾害的敬畏,以龙、蛇最为常见。笔者认为晏公属于“人格水神”。
他们的愤怒还没有来得及宣泄的时候,当地其他的产业崛起了,那就是服务外来务工人员的行业,面对突然涌来的几万人口,当地的几千人走了一大半以后,剩下的突然想到,我们可以赚外来务工人员的钱,老人可以把房子租出去,年轻人开始开各种店来满足这些人的日常生活生理需要。就这样,这个殖民镇暂时和谐了下来。
首先,晏公具备“人格水神”的三个要素。有学者认为中国“人格神”的形成有三个要素,即生前有义行、死后有灵异、封号授予中。[15](P83-89)晏公生前为元朝江西临江府之清江镇人,他“疾恶如探汤”,“克全其道”,具备第一要素。他死后“灵显于江湖”,有保佑水途风平浪静的神力,具备了第二要素。而明朝时他被诏封为“平浪侯”,具备了第三要素。
其次,晏公具备接受民众祭祀的基本条件。从民间祭祀情况来看,不能造福于民众的物格水神通常不在祭祀范围之内。即使是龙王,在久旱不雨,且祭祀不灵的情况下,乡民也会暴晒其神像,直到天降大雨为止。人们祭祀的水神大多是为民众兴利除害的人格水神,如水之祖巫共工、大禹、李冰、河伯冯夷、河神陈平、湘夫人、妈祖等。人们广泛祭祀晏公,正是因为他有“护民危厄”的神力。
再次,晏公具备接受帝王册封的基本条件。从帝王册封情况来看,不能造福民众的物格水神一般不在帝王册封范围之内。龙王是个例外。在古代,龙是帝王的化身。唐宋以来,帝王封龙神为王。龙王治水则成为民间普遍的信仰。除此之外,物格水神多不在帝王册封之内。晏公因民间传闻有治水之才而成为地方的一位水神。到明朝初年,朱元璋追封晏公为“平浪侯”和“神霄玉府晏公都督大元帅”,各地纷纷建祠庙祭祀。从这个角度也可以证明晏公是人格水神。
2.水神晏公的品格
“神格”包含神的性质和品格。具体说来,神的品格就是神的灵异神通。水神晏公的神力,人们的认识在不同时期、不同地域差异很大。总体呈现出从“水上保护神”到履行大禹、龙王的职责,再到无所不能的“万能神”三个层面。
其一,“水上保护神”的基本定位。《清江镇晏公祠庙碑》高度评价了晏公“水上保护神”的神通:“公之威灵,始乎乡里,著于江右。南至湖湘,东暨京口,以至川峡河海,莫不仰其英风,钦其肹蠁。上自朝廷,下逮士庶。舟楫之行,材木庶物之运,卒遇风涛之险,往往叫号神明。其免于危难之余,而措之坦夷之际,易危而安,如履平地。”[1](第6卷,P154)《晏公灵异记》对此亦有生动描写,载有几人乘舟渡江:“叠浪如山,舟中之人皆失色。……有乡翁朱彦达者同载,乃大声连呼晏公。舟中之人从而皆大呼之。顷间,觉舟若蓬旋转者,再似覆状,遂定不动。起视之,在丛苇中,四面皆苇环绕,望不可尽。”[16](P6)至于《七修类稿》和《陔余丛考》等笔记史料记载的晏公在“舟将覆”时救了朱元璋,导致朱元璋册封晏公为“平浪侯”,更明确了其为“水上保护神”的基本定位。
其二,晏公兼具了龙王抗旱、大禹排涝的神通。除了显灵于江湖,“护民危厄”之外,水神晏公的另外一个重要职责是抗旱排涝。例如宁夏一带的晏公庙即“与人民祈雨相联系”[17](P147)。另,《畿辅通志》载:“明成化六年大水冲城,知州胡瑛呼神求救,水退城全,次年构庙于此。明成化十八年,滹沱河溢水冲城坏,知州李德美跪祷间,适有麦秸顺流而下,与所塌城楼土石并塞,由是水不入城,因重新之。”[18](P50)从这些记载可以看出,人们对晏公抗旱排涝的能力也是深信不疑的。
其三,晏公衍化为“万能神”。在不同时期、不同地域人们的心目中,晏公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万能神”的性质。《枣林杂俎·晏公庙》说,晏公为神后,“乡人立真源堂奉焉。凡蝗蝻水旱,祈之有应”[19](P139)。由此可见,晏公在某些地方承担了灭蝗保穑的职责。在民间传说中,晏公还具有降妖除怪的神通。相传,兰州风调雨顺,皆因黄河内有一条白龙。某年,一黑色妖龙偷袭白龙,至使河水猛涨。这时,晏公穿红袍、乘红马、执宝剑,跃入水中,帮助白龙大战黑龙,三天三夜后,终将黑龙斩杀。但晏公却再也未能从河里出来。“兰州百姓在黄河岸上,修了一座晏公庙”[20](P12)以纪念晏公。甚至有资料说,“芜湖行春圩东埂、周埠圩、范大村咸保圩、落蓬湾都有晏公庙。晏公是当地水神,并对祈祷催生也非常灵验”[21](P106),似乎晏公还担起了“催生娘娘”的职责。
总之,晏公在民间传承的过程中,由单纯的水神变为无所不能的民间保护神。江西省鄱阳县管驿前村的民众现在依旧笃奉晏公。“举凡家中有病人、有难事,人们都爱上晏公庙求菩萨。甚至孩子考大学、亲人出远门,人们也要来这里烧灶香。”[22](P61)
三、晏公崇信的民俗文化学解读
民俗文化学是研究民俗文化现象发生、发展及其各要素之间相互关系的科学,是“以民俗文化为研究对象,全面、集中地体现民间文化的创造传承和在现实生活中扩布流行的最一般的学问,反映人的物质生活、社会关系、精神生活以及社会心态系统联系的特殊文化现象”[23](P40)。从民俗文化学的角度出发,笔者关注的是晏公崇信作为一种民俗文化现象,与民众取向、古代政府意志,与社会发展、文化传统的关系,以及从中所反映出的中华民族的心理品格。
(一)民众取向的基础性作用
民众的价值取向是形成信仰民俗的基础。美国民俗学家萨姆纳(W.G.Sumner)指出:“形成民俗的直接原因有二:其一是个人和群体的生存利益;其二是人类生而固有的饥饿、性欲、恐惧和虚荣四种本能欲望。”[24](P196)水神信仰是一种根植于传统农业社会中的自然崇拜。自古以来,江河湖海风波不定,天灾人祸凶险难料,旱涝、水灾、蝗蝻、螟螣严重威胁着人们的生存。于是,能救人于覆舟,又承担了排涝、抗旱、驱蝗等神祇职责的晏公,在民众集体精神加工下成为神勇无比的保护神。
中国民间对鬼神的崇信,往往表现为用香火和祭品去换取现世的实利。人们崇拜和祭祀晏公,是为取悦晏公,并借助其神力以保护自己利益。显然,这是广大民众在无奈无力对付外界环境时候的一种渺茫祈求。这种祈求的实质是赋予晏公以无边的“法力”,以此来庇护人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在许多地方,晏公已经不仅仅是一位水上保护神,民众已经把他当作能够带来平安幸福的“万能神”。这种超时代、跨地域的民众价值取向和价值趋同现象,在晏公崇拜中起到了基础性的催生作用。
(二)古代政府意志的主导性作用
宋元时期民间信仰的急剧发展和民间神祠的不断兴建,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民间力量,引起了明初统治者的高度重视。朱元璋在颁布一系列法令规范国家祭祀活动的同时,又对民间的各路神祇进行了大规模册封,以图将民间信仰纳入国家信仰体系之中。明代《涌幢小品》卷十九曰:“太祖最虔祀事,(官员)到任须知册,以祀神为第一事。”[25](P439)实际上,朱元璋敕封晏公为“平浪侯”、“神霄玉府晏公都督大元帅”,是标榜“君权神授”,其目的是利用神道加强其统治。
仲富兰指出:“在民俗文化中存在着统治阶级的文化与民间文化的双向回流。正是由于存在这种‘回流’,才使得中国民俗文化始终生机勃勃,充满着旺盛的创造能量。”[23](P281)统治阶级和普通民众对晏公崇信的这种“双向回流”,借助于天子的多次“敕封”,从而使晏公这位地方神迅速在明代“成为几乎遍布全国的大神”[26](P15)。这些古代官府的册封和推崇体现了帝国政府的意志,在晏公崇拜的过程中起到了主导性的作用,从共时和历时两个维度强化了民间晏公信仰的力度,使晏公信仰的流布有了极为宽松的社会环境。
(三)社会发展的决定性作用
民俗文化是社会意识的一种表现形态,稳定性是相对的,变异性则是绝对的。民众最初崇信晏公是因为相信“平浪侯”晏公能够“救民危厄”。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科学技术使整个社会在缺医少药和靠天吃饭这两个方面得到显著改善,准确的天气预报和海浪预报让商船和渔船早早靠岸停泊,晏公“平浪侯”的威力缺少了施展的机会;人工降雨和人工增雨的实施,使得晏公作为雨神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农田里大量杀虫剂的广泛使用,也不再劳驾晏公跨专业去充当除蝗神的差事了。
从古至今,民间祭祀晏公的活动都含有“娱神”和“娱人”的双重功能。但是随着社会发展和科技进步,这两项功能都逐渐淡化。据报载,浙江蒲城著名的祭祀晏公的“拔五更”活动已遭遇冷落。过去,民众为有机会“抬老爷”而感到自豪,现在“东关四尊神像甚至出现无人抬的场面,据说西关是雇人抬的”[27]。由此可见,晏公信仰的最终瓦解将不是令人意外的事情了。
(四)传统文化的助推性作用
民族传统文化集中反映着人们的生存和思维方式,表现出各自不同的民族精神和伦理观念。“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化只能理解为历史阶段的产物,其特性决定于各民族的社会环境和地理环境,也决定于这个民族如何发展自己的文化材料。”[28](P242)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特点是儒、释、道“三教合流”,儒家文化长期作为官方的意识形态而存在,佛道文化则更多地成为普通民众行为和思考的依据。
同西方基督教信仰的专一性相比较,佛道教义使中国民间信仰在神学观念上形成了“杂神论”。民间对晏公有虔诚敬畏的一面。遇险时祈求其保佑是民众的普遍心态。费孝通说:“我们对鬼神也很实际,供奉它们为的是风调雨顺,为的是免灾逃祸。”[29](P110)这道出了在“杂神论”文化背景下中国民间信仰的功利心理特点。人们通过一系列祭祀活动,期待晏公能替他们解决现实的世俗问题。当晏公也会必然的不灵验时,人们就会去寻求新的解决路径。
总之,在晏公崇信过程中,民众取向、古代政府意志、社会发展和传统文化四者合力催生了晏公,但随着社会和科技的发展,晏公信仰又走向衰微。作为一种民间信仰,晏公崇信积淀了中国传统文化的诸多要素,蕴含着中国民众独特的精神内涵,是中国民众极富特色的文化创造,在中国文化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与价值。因此,梳理、考论和探究晏公崇信问题,可以使我们从文化的角度去认识形式多样的晏公祭祀活动,从而触摸到中国社会深邃的历史文化沉积,厘清现代中国与传统中国的种种精神关联,从而更加理性地面对我们的社会和文化遗产。
注释:
①《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是“元版画像《搜神广记》之异名”,但明人在翻刻时,随意加入了一些明代的信息。如卷七记载晏公的文字,就是在文末另起一段,加入了“本朝诏封平浪侯”的文字。又如卷七“萧公”的文末,也加入了“本朝洪武初,尝遣官谕祭”等文字。
②与国同音,指猪婆龙之“猪”与明朝国姓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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