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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E.M.福斯特小说的“交响曲式”复杂节奏

2014-12-03鲁东大学外国语学院山东烟台264025烟台商贸技师学院山东烟台264000

东岳论丛 2014年8期
关键词:阿齐兹福斯特里奇

(鲁东大学外国语学院,山东烟台264025;烟台商贸技师学院,山东 烟台264000)

(鲁东大学外国语学院,山东烟台264025;烟台商贸技师学院,山东 烟台264000)

E.M.福斯特的小说节奏已成为人们关注的一个新的研究焦点,但是很少有人对其小说中最为复杂、最为高级的“交响曲式”复杂节奏给予足够关注。他的小说《最漫长的旅程》和《印度之行》具有设计精美的三分结构,呈现出与交响曲或奏鸣曲极其相似的复杂节奏,为这两部小说的艺术魅力增添了不少色彩。这种三分结构各部分之间相互交织,相互作用和影响,对小说意义的扩展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福斯特;三分结构;交响曲;复杂节奏

E.M.福斯特是20世纪英国著名的小说家,一生共创作了5部小说。他提出的小说节奏概念被一些评论家视为对小说艺术的最杰出贡献。迄今为止,许多国内外学者都曾对福斯特小说的节奏进行过研究。然而,人们很少关注他作品中的“交响曲式”复杂节奏。本文拟对此进行尝试性的探讨和分析,以期能够填补该方面研究的不足。

在福斯特的5部小说当中,并非全部具有“交响曲式”复杂节奏。从严格意义来讲,只有他的第二部小说《最漫长的旅程》与最后一部小说《印度之行》具有明显的“交响曲式”三分结构的复杂节奏。尽管福斯特的第四部小说《霍华德庄园》也呈现出三分结构,但是该作品的三分结构是隐性的,是通过读者解读出来的,因此不是本文讨论的重点。

所谓“交响曲式”三分结构的复杂节奏,是指小说呈现出一种与交响曲或奏鸣曲相吻合的结构形式。一般来说,一首交响曲或奏鸣曲有三个或四个乐章,即快板、慢板、谐谑曲、终曲。福斯特在《最漫长的旅程》和《印度之行》中创造出与交响曲或奏鸣曲极其相似的复杂节奏,为这两部小说的艺术魅力增添了不少色彩。彼得·巴拉曾敏锐地评价道:“爱·摩·福斯特的《最漫长的旅程》和《印度之行》被认为是设计的‘像交响曲’”的作品①Aronson,Alex.Music and the Novel:A Study in Twentieth-Century Fiction.New Jersey:Rowman and Littlefield,1980,p65.。

一、《最漫长的旅程》的“交响曲式”复杂节奏

福斯特在《最漫长的旅程》中把交响曲式的三分结构分别命名为“剑桥”、“索斯顿”以及“威尔特郡”,这些标题实际上“表明小说的中心问题”②Kaplan,Carola M.“Absent Father,Passive Son:the Dilemma of Rickie Elliot in The Longest Journey.”Twentieth Century Literature 2(1987),p197.。故事的主人公里奇·艾略特进行了一次从剑桥→索斯顿→威尔特郡的最沉闷和最漫长的旅程,这“在某种程度上预期着一次哲学上的或形而上学层面的探求”③Page,Norman.E.M.Forster.London:Macmillan Press,1987,p97.。里奇的精神探索或者小说的主题与小说的三个部分紧密地交织在一起,而且每一个部分都清晰地表达出小说的节奏性结构。普拉萨德对该小说主题与三个组成部分之间的关系的评价很有启示作用:“这部小说的主题是从一个部分到另一个部分发展起来的。每一个部分都有其独立的人物,但在每一个部分中其他两个部分也都通过它们的再现而被联系起来。在每一个部分里都有几分其他部分的情形出现。”①Prasad,Yamuna.E.M.Forster:The Theories and Practices of His Novels.New Delhi:Classical Publishing Company,1981,p131.

虽然小说的每一部分各自独立,同时又与其他部分有着内在关联性,但是每部分不仅仅只是在其他部分里有所体现,而是有着更多的东西——某种成分的扩展性。这部小说含有一种复杂的节奏,它主要体现在人物和思想的差异,不同主题的相互交织,以及不同行为的相互作用和影响。在《印度之行》里有一个以洞穴为中心点的圆形运动,无休止地重复着和向外扩展着。与《印度之行》相像的是,《最漫长的旅程》也有着一个圆形结构,它对小说意义的扩展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卡普兰对这一点的解释很具有说服力:“这部小说的圆形结构和象征手法是…最为恰如其分的。圆圈既意味着内聚又意味着外延。在一定程度上这部小说向内聚爆。小说的主人公…做着圆形运动,他重复着自己的历史直至死亡…这部小说…在同心意义不断扩大的圆圈中向外不停延展开来。”②Trambling,Jeremy,ed.New Casebooks:E.M.Forster.London:Macmillan Press Ltd.,1995,p64.

《最漫长的旅程》的三分结构与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里所谈到的“难题、危机和解决的三重过程”③Forster,E.M.Aspects of the Novel.Florida:Harcourt,Inc.,1927,p85.相一致。这种过程在音乐作品中普遍存在。题为“剑桥”的第一部分是“真理和生活”④Macaulay,Rose.The Writings of E.M.Forster.London:Hogarth Press,1938,p61.的体现,里奇和安塞尔在对现实的看法和对阿格尼丝的态度上存在着巨大差异,也正是从这些差异中衍生出构成鲜明对照的小说主题。由此,这些在这一部分里体现出来的人物和主题方面的差异导致了难题的确立。阿格尼丝小姐在剑桥大学的突然出现为把里奇引入歧途播下了种子——将跟随她到索斯顿工作和生活。题为“索斯顿”的第二部分代表着“谎言与黑暗”⑤Trambling,Jeremy,ed.New Casebooks:E.M.Forster.London:Macmillan Press Ltd.,1995,p64.,里奇在这里经历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他没有选择做真实的自己…而是忍气吞声地顺从她的意志”⑥张福勇:《论爱·摩·福斯特的联结观及其现实意义》,《东岳论丛》,2013年第6期。。安塞尔和史蒂芬在索斯顿的意外出现使他更加醒悟,暗示着他将离开索斯顿前往作为“重获真理和生活”象征的威尔特郡⑦Macaulay,Rose.The Writings of E.M.Forster.London:Hogarth Press,1938,p61.。因此,题为“威尔特郡”的第三部分在整个情节的发展过程中充当一个解决方案。在这部分,里奇虽然为救他弟弟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但他却成功地进行了“从爱德华时代到现代主义充满踌躇的旅行”⑧May,Brian.“Modernism and Other Modes in Forster’s The Longest Journey.”Twentieth Century Literature 2(1996),p252.,而且他从充满谎言和黑暗的世界到充满真理和生活的世界的旅程可以被看作是一个去“拥抱土著大不列颠人的化身史蒂芬…作为这片土地的一个自然之子,作为剑桥大学的希腊精神、穆尔式辩论以及主观现实的哲学问题的精神化身”⑨Cucullu,Lois.“Shepherds in the Parlor:Forster’s Apostles,Pagans,and Native Sons.”Novel,1998(1),p35.。

这部小说的三分结构很像奏鸣曲或交响曲里的三个乐章,在不断行进的乐声中富有节奏性地从一个乐章移向另一个乐章。这种具有节奏性的内在结构表达了“这部小说的一种特别设计”○10Prasad,Yamuna.E.M.Forster:The Theories and Practices of His Novels.New Delhi:Classical Publishing Company,1981,p132.。这种内在节奏和外在节奏相互交织,构建了这部小说复杂的节奏性或音乐性的结构,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结构即节奏”(11)傅修海:《结构即节奏——〈白门柳〉结构论》,硕士学位论文,华南师范大学,2005年。。

小说的第一部分开始于一个哲学命题:“‘奶牛在那里。’”(12)Forster,E.M.The Longest Journey.London:Edward Arnold,2002,p3.在开篇的场景里,几个剑桥大学的学生正在讨论物体的存在问题,但是他们针对主观现实的哲学问题所进行的穆尔式辩论是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展开的。他们对于那片田野里的奶牛存在问题持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而里奇则被奶牛的哲学问题搞得云里雾里,深感费解。这部分的主旨是真理和生活,但由于阿格尼丝的突然出现使这一主题陡然与小说的第二部分的谎言与黑暗主题混合在一起。正如普拉萨德曾经敏锐地评论道:“随着阿格尼丝和赫伯特·彭布罗克的到来,剑桥大学的轻松愉快一下子就和严肃性混合起来。”(13)Prasad,Yamuna.E.M.Forster:The Theories and Practices of His Novels.New Delhi:Classical Publishing Company,1981,p132.因而,节奏既产生于人物对奶牛和阿格尼丝的对立态度,也产生于小说第一和第二部分的对比性主题。另外,里奇在离开剑桥之前还探访过索斯顿和凯多佛。不仅阿格尼丝和赫伯特·彭布罗克(第二部分的主导人物),而且费琳太太和史蒂芬(第三部分的主要人物)都在第一部分出现过。随着主题的交织,人物间的相互作用以及第一部分与其他两个部分之间的地点变换,交响曲式的复杂节奏效果也因此达成了。

里奇生活在幻觉当中,认为阿格尼丝是他已故母亲的化身,因此他毅然选择了离开剑桥跟随她来到索斯顿。事实上,索斯顿是一个与剑桥完全不同的世界。在剑桥人们沐浴在真善美的光明之下,而在以公学闻名的索斯顿人们都生活在追求物质成功的庸俗法则的支配之下。与彭布罗克兄妹一起生活和工作在索斯顿公学里,里奇渐渐发现自己犯下了一系列可怕的错误,由此产生了“自我的撕裂、内心失衡,痛苦自然就接踵而至”①张福勇:《论爱·摩·福斯特的联结观及其现实意义》,《东岳论丛》,2013年第6期。。由于里奇在阿格尼丝身上以及在索斯顿这个世界里所发现的虚假现实使他倍受折磨和失望,所以他前往威尔特郡,在那里无论是生存的氛围还是生活本身都与索斯顿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威尔特郡,里奇可以接近大自然和大地。他最终接受史蒂芬为同母异父兄弟就是他实现寻找亲爱的母亲的标志。尽管他在平交路口为救史蒂芬而丧命,但史蒂芬成为他的化身,而且史蒂芬及其女儿将继承英国。至此,由难题、危机和解决方案所构成的交响曲式节奏得以形成。

除了小说结构层面的节奏性运动之外,小说章节层面的节奏建构也不可忽视。如前所言,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的主导人物都在第一部分里出现过,而且他们在第一部分的出现把三个部分的主题混合在一起。具有对比性的人物通过在不同的部分所进行的组合和重新组合,也形成了增加整个小说交响曲式复杂节奏的扩展性节奏。

尽管小说的第一部分被命名为“剑桥”,但是彭布罗克兄妹在剑桥的出现,以及里奇对索斯顿和凯多佛的访问使得小说三个部分的主题都交织在第一部分。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第一部分的最末六个章节实际上是关于威尔特郡部分的主题,这有助于使交织着的主题以及人物间的关系在小说的其他部分进行扩展、收缩、进一步扩展,因此,所有这一切就像是在“剑桥”部分里“各式各样的曲调在音乐里同时演奏一般”②Prasad,Yamuna.E.M.Forster:The Theories and Practices of his Novels.New Delhi:Classical Publishing Company,1981,p132.。

小说第一部分的开篇场景是几个剑桥大学的学生正在对田地里的奶牛存在问题进行哲学辩论。阿格尼丝和兄长的突然造访把一些索斯顿的要素带进了剑桥的安宁气氛。里奇的双眼被自己的虚幻感所蒙蔽,所以他很高兴看到他们,尤其是阿格尼丝。在他眼里,阿格尼丝是“世界上最真实的女人”③Forster,E.M.The Longest Journey.London:Edward Arnold,2002,p47,p141.。这种幻觉不知不觉地占据着他的内心,这预示着他将离开剑桥前往索斯顿。小说的第一部分是以一个杂志编辑对里奇的劝告而结束,他奉劝里奇去“观察生活”,几乎与此同时“他的命运就变得与彭布罗克先生的命运紧紧地连在了一起。”④Forster,E.M.The Longest Journey.London:Edward Arnold,2002,p47,p141.“剑桥”部分的这最后一句话很自然地把第一部分引向第二部分“索斯顿”,进而把第一部分的主题扩展到第二部分。

在小说的第二部分,里奇变得越来越扭曲,以至于他偏离追寻真实之路越来越远。他在剑桥形成的理想和想象力,被索斯顿呆板生活的巨大机器以及他自身对真实的虚假视角击得粉碎。“索斯顿”部分充满了已埋藏在“剑桥”部分的种种危机。里奇所经历的主要危机包括:虽然他从父亲那里遗传了跛脚基因,但是他急切地想要孩子来传承他心爱母亲的血脉,不幸的是,他的新生女儿也是跛脚而且出生不久便夭折。费琳太太向阿格尼丝吐露了史蒂芬是里奇的同母异父兄弟的秘密,但阿格尼丝对里奇隐瞒了真相。更为糟糕的是,阿格尼丝私下与费琳太太合谋把史蒂芬赶出了威尔特郡。与此同时,安塞尔来到索斯顿告诉里奇事实的真相,但却遭到了里奇的忽视。史蒂芬来到索斯顿与里奇相认,却被拒之门外。由于受到这些危机的折磨以及受到虚假视角的阻碍,“跟剑桥断绝联系的里奇就像是在天空中断了线的风筝”⑤Forster,E.M.The Longest Journey.London:Edward Arnold,2002,p47,p141.,这主要“源自于自我的迷失,源自于自我的分裂”⑥张福勇:《论爱·摩·福斯特的联结观及其现实意义》,《东岳论丛》,2013年第6期。。为了取得叙述前后移动的节奏效果,福斯特成功地运用了倒叙手法。在剑桥大学附近的幽谷里,里奇把我们带到了过去,让我们了解他的双亲。里奇与阿格尼丝在索斯顿期间,他回顾了自己在剑桥的快乐时光;在威尔特郡的时候,我们又了解了史蒂芬的父母以及费琳先生的一些情况。

小说的第二部分以里奇顽固地要跟随阿格尼丝到索斯顿工作和生活为开端,却结束于他坚定地要离开阿格尼丝和索斯顿去跟他弟弟在一起。因此,在这一部分的结尾读者自然地期待着第三部分,在那里里奇重新得到了他在索斯顿所失去的东西:宁静与欢乐精神。然而,第三部分的叙述运动节奏明显要比前两个部分的快速。尽管在这一部分里奇死去了,但是史蒂芬还继续活着,他们家族的血脉通过史蒂芬和他的女儿得以永久传承下去。

里奇在索斯顿失去了他在剑桥所度过的快乐时光,但是通过他与大地的亲密接触,在威尔特郡快乐又回到了他的身边。这种黑格尔式的命题、对立和综合辩证结构在通篇小说里帮助构建节奏。也就是说,小说的结构节奏体现在黑格尔式辩证结构的运动与小说的每个部分里人物和事件的错综复杂的相互作用之中,使得这种节奏更像是类似奏鸣曲或交响曲式的复杂节奏。

以普拉萨德为代表的一些评论家认为这部小说的结尾是扩展性的而非完成性的,这恰好是福斯特认为一部优秀小说应该有的结尾,同时也完全符合福斯特的“复杂节奏”理论:“这部小说的结尾又一次并非完成而是扩展(《天使惧于涉足的地方》的结尾是第一次)。它很像《霍华德庄园》的结尾。史蒂芬的女儿以他母亲的名字命名。甚至里奇的短篇小说以“潘神的笛子”为题出版发行。小说结束了但是潘神继续吹着笛子。音乐回荡着。里奇的想象力通过他的短篇小说继续扩展着。”①Prasad,Yamuna.E.M.Forster:The Theories and Practices of His Novels.New Delhi:Classical Publishing Company,1981,p134.

二、《印度之行》的“交响曲式”复杂节奏

《印度之行》是福斯特创作的所有小说中得到最多称赞和最高评价的一部。弗东斯基指出:“福斯特在文学史上所占的地位主要是基于他的代表作《印度之行》”②Fordonski,Krzysztof.The Shaping of the Double Vision:The Symbolic Systems of the Italian Novels of Edward Morgan Forster.Frankfurt am Main:Peter Lang,2005,p18.,因为这部小说“标志着福斯特的最高文学成就”③Das,G.K.and John Beer,eds.E.M.Forster:A Human Exploration.London:Macmillan Press Ltd.,1979,p5.。《印度之行》是一部伟大的经典小说,它比福斯特创作的任何其他小说更加杰出,或许这是因为“它是一部涉及跨文化题材的小说,给我们呈现了一个广阔的画面”④Das,G.K.and Christel R.Devadawson,eds.Forster’s A Passage to India:An Anthology of Recent Criticism.Delhi:Pencraft International,2005,p99.,而且它是“20世纪里能以统一视角覆盖衰落中的东西方文明的唯一伟大小说”⑤Colmer,John.E.M.Forster:The Personal Voice.London:Routledge & Kegan Paul,1975,p152.,“是一部融现代混沌与现代艺术秩序为一体的作品”⑥Bradbury,Malcolm.The Modern British Novel 1878-2001.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5,p169.。

福斯特在该小说中对相互交织的主题所进行的精美处理有助于使这部小说成为一部伟大的作品,同时这部小说具有的艺术美感、神韵和呈现出来的美妙节奏也是使其成为精美艺术品的重要原因。借用皮特·巴拉的话说,福斯特的小说,特别是他的《印度之行》,“是杰出的艺术作品,这主要归因于他非常注重他所描述的那些作品特质,诸如图式和节奏”⑦Bradbury,Malcolm,ed.Forster:A Collection of Critical Essays.NJ:Prentice-Hall,Inc,1966,p25.。

在福斯特的所有小说中,《印度之行》有着最为错综复杂的节奏结构,与一首交响曲或奏鸣曲极为形似。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迈克·爱德华兹把这部小说看作是“一首有着三个乐章的文学交响曲”⑧Edwards,Mike.E.M.Forster:The Novels.Hampshire:Palgrave,2002,p172.,再或者,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卢多维克把这部小说比作是“一位音乐家的作品,他之所以选择小说的形式是因为他的小说比音乐更能清晰地把思想表达出来”⑨Gowda,H.H.Anniah,ed.A Garland for E.M.Forster.Mysore-9:The Literary Half-yearly,1969,p43.。这就是“福斯特一直寻找的那种最伟大的小说,如《战争与和平》”10Brown,E.K.Rhythm in the Novel.Toronto: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1950,p113.。

《印度之行》与伍尔夫的《到灯塔去》很相似,都有着交响曲式的三分结构,这种结构设计巧妙对应了交响曲中的呈示部、展开部和再现部。像一首交响曲一样,《印度之行》的三分结构——‘清真寺’、‘洞穴’和‘寺庙’——既各自独立存在,同时彼此又有着内在联系,是“小说文本的交响曲式的和谐统一”11Das,G.K.and Christel R.Devadawson,eds.Forster’s A Passage to India:An Anthology of Recent Criticism.Delhi:Pencraft International,2005,p10.。普拉萨德的评论极有启发意义:“既作为独立乐章又彼此相互关联的清真寺、洞穴和寺庙所组成的结构是如此的错综复杂,以至于人们无法对作为一个整体的这部小说的复杂音乐成分简单的进行解释。”12Prasad,Yamuna.E.M.Forster:The Theories and Practices of His Novels.New Delhi:Classical Publishing Company,1981,p138.《印度之行》的三个交响曲式的乐章是在呈示部、展开部和再现部的发展过程中展现出来的。“在呈示部部分,有关主旨的素材被呈示出来;在展开部部分,主旨素材的处理采取了新颖和未知的方式;在再现部部分,人们又原汁原味地听了一遍。”13Medalie,David.E.M.Forster’s Modernism.NY:Palgrave,2002,p140.

《印度之行》的节奏复杂性还体现在小说的每一部分都与其他两个部分密切相关联。从另一个角度讲,“每一个乐章都给读者提供了足够的暗示去准备迎接下一个乐章。”①Prasad,Yamuna.E.M.Forster:The Theories and Practices of His Novels.New Delhi:Classical Publishing Company,1981,p138.正是以这种方式,小说的主题在文本中不断扩展,进而把小说的三个部分连结成一个有机整体。该小说的三个部分与主题以及不同地点联系得如此紧密,使该小说成为一首复杂的交响曲。对此,皮特·巴拉的评论便是一个很好的例证:“《最漫长的旅程》和《印度之行》,连同它们的三分结构……被设计成有着三个乐章的交响曲,并且通过相关对比性的地点使它们具有特性和内在联系。”②Bradbury,Malcolm,ed.Forster:A Collection of Critical Essays.NJ:Prentice-Hall,Inc,1966,p27.

《印度之行》的整个故事线索是由摩尔太太串联而成的,正如特里林所说,“的确是摩尔夫人构成了整个故事”③Trilling,Lionel.E.M.Forster.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1,p153.。以此方式,摩尔夫人的出现(在第一、二部分的亲身出现以及在第三部分通过她的儿女拉尔夫和斯黛拉的方式再现)在主题层面和结构层面把小说的三个部分融合成为一个有机整体。

在小说的每一个部分,摩尔夫人和阿齐兹医生之间都有一次相遇,这有助于整合小说的主题和结构。在第一部分,阿齐兹医生在一个清真寺里意外遇见了摩尔夫人。由于摩尔夫人尊重伊斯兰教,他们很快成为好朋友,而且阿齐兹把她称为“东方人”④Forster,E.M.A Passage to India.annotated by He Qixin.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 Research Press,1992,p23.。在第二部分,阿齐兹与摩尔夫人以及奎斯特德小姐在马拉巴洞穴有一次可怕的经历。摩尔夫人被洞穴里的回声吓得陷入绝望而失去了“她对生活的掌控”⑤Forster,E.M.A Passage to India.annotated by He Qixin.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 Research Press,1992,p23.,而奎斯特德小姐产生了幻觉,认为遭到了阿齐兹的性侵害。正是这一事件把阿齐兹和奎斯特德小姐的关系推向了一个高潮性的危机,更为重要的是,把殖民者与被殖民者的紧张关系推向了一个高潮。在第三部分,阿齐兹偶遇摩尔夫人的小儿子拉尔夫,并称其为“东方人”⑥Forster,E.M.A Passage to India.annotated by He Qixin.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 Research Press,1992,p311.。这三次相遇构成了小说中和谐、分裂与和解这种节奏结构的核心框架。这种发展模式构建了“节奏性的升-降-升”结构⑦Brown,E.K.Rhythm in the Novel.Toronto: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1950,p113.。这三次相遇本身既各自独立又相互关联,每一次相遇都扩展到另一次相遇之中。

由于每一次相遇都扩展进入小说的文本,小说的主题也因此从一个部分扩展到另一个部分之中。第一部分的中心主题是关于人际关系,主要是阿齐兹、摩尔夫人、奎斯特德小姐、菲尔丁以及戈德博尔教授之间的人际关系。然而,阿齐兹与摩尔夫人之间的关系主导着其他人物之间的关系,并渗透到其他人物关系当中。与此同时,其他两个部分的主题也与第一部分的主题相关联。从大体上看,尽管人物间的关系是融洽的,但依然潜藏着分裂或冲突,这无疑与人际关系的主题形成了反差。特顿先生举办的搭桥会和菲尔丁先生组织的茶会仅仅是连结印度人与在印英国人的尝试;然而,在搭桥会上应邀出席的印度人与英国人分离开来;在菲尔丁的茶会上,某种冲突或摩擦因罗尼·西斯洛普而发生,因为奎斯特德小姐“被独自留在室内跟两个印度人一起吸烟”⑧Forster,E.M.A Passage to India.annotated by He Qixin.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 Research Press,1992,p78.。另外,穆斯林教徒与印度教教徒之间也有不和之处,但他们联手对抗英国殖民统治者;甚至在印英国人之间,也存在着诸多不和谐的声音。小说的第一部分作为一个整体掺杂了团结与分裂、融合与摩擦、和谐与分歧、一致与对抗。第一部分的融合与摩擦主题扩展到第二部分的瓦解与分裂主题以及第三部分的和解主题。

第一部分的第一章是以“除了马拉巴洞穴之外……”为开篇,以“这些拳头和手指正是马拉巴洞穴,里面包含着奇特的洞穴”而结束。这些词句暗示着第二部分“洞穴”的主题的置入。第一部分出现的“拱形天穹”成为第二部分的主宰。“第三部分‘寺庙’的主题与第一部分中戈德博尔教授唱的歌曲‘来吧,来吧’以及摩尔夫人的话语‘上帝即是爱’交织在一起。”⑨Prasad,Yamuna.E.M.Forster:The Theories and Practices of His Novels.New Delhi:Classical Publishing Company,1981,p140.

第二部分的中心主题是人际关系的瓦解和分裂。尽管马拉巴洞穴之旅可以看作是第一部分中举办的搭桥会的变奏曲,目的是增强英、印两国人之间的友谊,特别是与摩尔夫人和奎斯特德小姐之间的友情,然而这次旅行失败了,其结果是因阿齐兹被控在一个洞穴里对奎斯特德小姐实施性侵扰而遭到逮捕。这一可怕的灾难成为引发分裂的导火索,使得相关人物分裂成三个基本派系:在印英国人形成一派,支持奎斯特德小姐;所有的穆斯林教徒和菲尔丁站在了阿齐兹的一方;摩尔夫人和戈德博尔教授选择了保持中立。第一部分当中潜藏着的摩擦或冲突现在却发展成分裂和瓦解,如此一来,“每个人际关系都蒙受损害。”①Forster,E.M.A Passage to India.annotated by He Qixin.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Research Press,1992,p122,p149,p266,p123,p282.菲尔丁在愤怒之下退出了英国人俱乐部;由于对人际关系失去了兴趣,摩尔夫人离开印度返回英国,却死于途中,葬身大海。因此,“一切皆存在,但一切均无价值”②Forster,E.M.A Passage to India.annotated by He Qixin.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Research Press,1992,p122,p149,p266,p123,p282. Prasad,Yamuna.E.M.Forster:The Theories and Practices of His Novels.New Delhi:Classical Publishing Company,1981,p141.的主题在第二部分得以凸显出来。

就整体而言,第一部分里发生的事件向前发展进入第二部分,而第二部分里发生的事件又继而向前发展进入第三部分。尽管沟通的失败和人际关系的瓦解成为小说的主导主题,但是为获取和解也做出了一些努力来维持平衡。虽然摩尔夫人未能出庭为阿齐兹作证,她却倾向于相信他是清白无辜的。菲尔丁选择了站在印度人的一边对抗他的同胞,主张阿齐兹是清白的。当阿齐兹被证明无罪之后,菲尔丁和奎斯特德小姐达成和解。即使是以往经常产生冲突的穆斯林教徒和印度教教徒,此时也团结在一起,“表示和睦的洪亮抗议声在卓越的印度人当中此起彼伏,伴随着他们的是真心的愿望去良好的理解彼此”③Forster,E.M.A Passage to India.annotated by He Qixin.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Research Press,1992,p122,p149,p266,p123,p282. Werry,Richard R.“Rhythm in Forster’s A Passage to India”.In Studies in Honor of John Wilcox.eds.A.Dayle Wallace and Woodburn O.Ross.Detroit:Wayne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58,p236.。此外,印度人在法庭外面咏唱的‘Esmiss Esmoor’可以看作是在第三部分“寺庙”中咏唱的‘Radhakrishna,Radhakrishna’的序曲,而且和谐主题在第三部分里继续向外扩展开来。

第二部分的第一章以这样的描述开头:“恒河…源自于毗瑟挐(印度教主神之一,守护之神)脚下,流经湿婆的发丝”④Forster,E.M.A Passage to India.annotated by He Qixin.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Research Press,1992,p122,p149,p266,p123,p282.丁建宁:《〈印度之行〉的诗性和乐感》,《外国文学》,2001年第3期。,这预示着毗瑟挐在第三部分的重生。第二部分的最后一个章末尾提及了“地中海的和谐”⑤Forster,E.M.A Passage to India.annotated by He Qixin.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Research Press,1992,p122,p149,p266,p123,p282. Prasad,Yamuna.E.M.Forster:The Theories and Practices of His Novels.New Delhi:Classical Publishing Company,1981,p143.,这又期待着摩尔夫人通过她的儿子拉尔夫和女儿斯黛拉在第三部分获得新生。具有象征意义的是,恒河与地中海把东西方连接起来。第二部分与第三部分很巧妙地相互点缀。第二部分是对人际关系分裂和人类信念崩溃的一种复杂揭示,同时也显露出转向主导第三部分的和解与和谐的趋势。

在第三部分,阳光穿透云层照射下来,和解与和谐的力量压倒一切。随着雨季的到来,万物开始复苏或重生,与此同时,小说里的每个人物也都开始和解,凝聚起来,如阿齐兹和菲尔丁、阿齐兹和拉尔夫、奎斯特德小姐和阿齐兹。戈德博尔教授在幻想中看见了黄蜂,并通过黄蜂的出现他回想起了摩尔夫人。普拉萨德对此所做出的评论很有启发性:“在雨季、生活和友谊的氛围之下,克利须那神诞生了。大地得救了。傲慢与偏见消失了。整个第三部分是一首蕴含着诞生与重生、和谐与和解象征的美妙歌曲。”②Forster,E.M.A Passage to India.annotated by He Qixin.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Research Press,1992,p122,p149,p266,p123,p282. Prasad,Yamuna.E.M.Forster:The Theories and Practices of His Novels.New Delhi:Classical Publishing Company,1981,p141.

由于与阿齐兹的出现相联系,小说的最后一部分与第一部分的主题交织在一起;由于和菲尔丁、拉尔夫以及斯黛拉的到来相关联,它又与第二部分的主题相交融。在克利须那神诞生庆典的狂欢气氛下,所有的人物无不愿意彼此和解与团结起来,因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亲密和蔼。尽管小说的三个部分是由不同的曲调和节拍构成的,但是它们却呈现为一个完整体,很像是一首交响曲。理查·R·维利明确指出,“像一首交响曲,这部小说的[三个]部分,虽然是由不同的曲调和节拍组成的,成功地在结尾处获得了连结小说章节的一种形态上的一致性。”③Forster,E.M.A Passage to India.annotated by He Qixin.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Research Press,1992,p122,p149,p266,p123,p282. Werry,Richard R.“Rhythm in Forster’s A Passage to India”.In Studies in Honor of John Wilcox.eds.A.Dayle Wallace and Woodburn O.Ross.Detroit:Wayne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58,p236.很显然,这部小说呈现出一种升-降-升的节奏模式,其扩展方式与福斯特在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里发现的音乐结构很相似。

结 语

综上所述,福斯特的《最漫长的旅程》和《印度之行》都有着交响曲式的扩展性三分结构。这种三分结构不仅很好的“服务于故事叙述和情节发展的目的,而且还充当了福斯特精巧创造出来的意象④Forster,E.M.A Passage to India.annotated by He Qixin.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Research Press,1992,p122,p149,p266,p123,p282.丁建宁:《〈印度之行〉的诗性和乐感》,《外国文学》,2001年第3期。。这两部小说都具有环形结构,特别是《印度之行》,如果小说的第一部分里出现的“拱形天空”是一个不完整环形的象征,如果第二部分洞穴里的蛇蜷缩着身体把尾巴含在嘴里意味着一个虚假环形的完成,那么第三部分通过数以百计的声音所产生的“不在此时,不在此处”的回荡声更适合被看作是一个环形的变体,在等待着完成。因此,直到小说的结尾,“对一个完整环形的找寻依然在无休止的进行着,而小说的结尾本身就是一个包含性的扩展”⑤Forster,E.M.A Passage to India.annotated by He Qixin.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Research Press,1992,p122,p149,p266,p123,p282. Prasad,Yamuna.E.M.Forster:The Theories and Practices of His Novels.New Delhi:Classical Publishing Company,1981,p143.。

总之,读完这两部小说,我们会深深感觉到:它们各自都呈现出一首交响曲,而且随着故事的结束,它已然扩展成为一个普通的独立存在体。正如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里指出的那样,“这个普通的独立存在体,这个崭新的实体就是作为整体的交响曲,它主要是(尽管并非完全的)通过管弦乐队演奏的三个大乐章之间的关系而获得的。”⑥Forster,E.M.Aspects of the Novel.Florida:Harcourt,Inc.,1927,p168.福斯特的这两部小说,尤其是《印度之行》,很好的实践了他自己的节奏理论——小说与音乐是最接近的姊妹艺术,因为它们都含有节奏。

论E.M.福斯特小说的“交响曲式”复杂节奏

张福勇,王晓妮

IS61.074

A

1003-8353(2014)08-0187-06

本文为山东省社会科学规划重点项目“爱.摩.福斯特及其小说节奏研究”(项目编号:13BWXJ06)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张福勇(1961-),男,鲁东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王晓妮(1963-),女,烟台商贸技师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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