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都爱阿齐兹
2014-04-08宁二
宁二
嘿咻声把我弄醒的时候,大概是夜里两点多。
我睡得正酣,睁眼看看,屋里没有一丝光线,我以为是自己的梦,再听,时而命悬一线时而酣畅难耐的声音又的确从阿齐兹的房间一股一股传来。我瞪大眼睛,忍不住猜,今夜应该是玛丽艳吧?
和阿齐兹的同居生活让我产生极大的愧疚感,不为别的,就为这压抑的声音。我总觉得,如果我没有蹭住在他这里,他的生活会大不一样,荷尔蒙的青春味一定像以前一样在他两室一厅的房子里自由飘散。我知道,我这个从传说中的“苦劳之国”远离亲人莫名其妙来到他家里的小个子黄种男人,几乎从第一天开始,就凭借一种后来被他命名为“儒教清教徒”的气质束缚了他。
“她们两个想跟我回家。”那是我刚到摩洛哥住在他家第二天,下班之后我随他去见他的朋友,两个姑娘。初来乍到的我坐在那儿,是个稀罕的玩偶,一胖一瘦两个妆容美艳的姑娘忍不住往我身上瞟,“她们是你的girl friends?”我回望她们,特意用了复数。“不,是friends girls。”阿齐兹说。“她们为什么想跟你回家?”我很想搞清楚“回家”在摩洛哥语境中的真实含义,可他一摊手,“我哪里知道?也许她们今天晚上就是不想住在自己家里?”
后来我了解,这不过是阿齐兹打了个马虎眼而我又太蠢,彼国的回家和中国的回家其实没有什么两样。高大,肌肉结实,面庞黝黑的阿齐兹25岁,没有女朋友,至少没有正式的女朋友。但作为他的室友和朋友,我见过不少想成为他女朋友的女孩,或者用他的话说“friends girls”。有穿比基尼在公共海滩晒太阳的无业姑娘,有相亲认识的在读女大学生,也有既聪明人又漂亮的富家女。
有那么一段时间,总是戴着黑色头巾的法蒂玛常常和我们一起吃饭,阿齐兹问我如何,我说很好啊,虽然看起来传统,但思想蛮开明,他不置可否。我问他为何放弃了那位聪明靓丽的富家女,他讪讪片刻,说有一次他们一起喝酒,喝醉了,醒来时发现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我总觉得女孩这样,有那么一点太随便了。”
既不喜欢太传统,又不喜欢太奔放的阿齐兹的生活并非只是在女孩间游荡。在另外一些没有女孩的时间,他是足不出户的宅男球迷和好莱坞粉丝,或者奔波四处满世界串联的革命者——2011年2月20日,摩洛哥“220运动”爆发时,他是其中一员,他是他老家万人街头游行的策动者之一,那时他刚刚大學毕业一年。
我更喜欢革命者阿齐兹。“为什么只有在这里,我们看到狐狸在猎杀绵羊?为什么只有在这里,宗教在领导政权?为什么只有在这里,我们哭我们喊乃至我们被屠杀却没有任何人来回答?为什么只有在这里,被压迫者在欢呼压迫者的名字?”如此激情的大段英文排比句,只有在和阿齐兹聊起革命,聊起当年他在老家煽动游行卷入革命的经历时才会出现,那时的阿齐兹炯炯有神,烧灼着。
玛丽艳很快安静下来了,声音也停歇了,夜沉默着。那是一个肉墩墩的姑娘,还在读大学,大二,学法律,才二十岁,可总也不笑,严肃极了。在暗夜中,我想起有一次为女权问题而举行的大规模抗议中,玛丽艳跑前跑后忙碌着,她显然是组织者,而另外那么一次,她喝醉了,只穿着胸衣跑到客厅,冲着有点目瞪口呆的陌生的我严肃地大喊:“我爱阿齐兹,我爱摩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