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魅

于兰

八月

我们在无花果树下吃着早餐

阳光下芦花鸡在打鸣，还有那只白色的小狗

立秋拖着长长的身影赶来

他的铁锹闪着亮光，还有他的短衫

我们走过河边的时候

立秋正在为晚玉米培土，昨晚的风雨交加让它们倒伏

我往河水中扔入土块，看它泛起涟渏

远远望去田野里的那些高树上住着秋蝉

我们站在院子里，在宁静之中

屏息感受那个日子的最后时刻

水漫过立秋后落下的第一片树叶，鱼儿也来冒个泡

蟋蟀和着蛙鸣在月光下的河湾

人们涌向那里，那座桥和河湾相连

我们把第一片落下的树叶夹进书页，就像夹进一张照片

无数的回声变成翅膀被风吹向天空

他的母亲在喊着立秋、立秋，那一晚

九月

刚刚离开的八月，你的兄弟

让人煎熬的日子考验着每个人，闷热潮湿

他踏浪而去了，踩着立秋的节奏

在海边的浅水处留下他的足迹

种了玉米还是棉花，同樣的一块土地

你的地盘你不做主，收成怎样全靠运气

成群的燕子在雨后飞来

亮了这里的风景

棉花与玉米只收了秸秆

我沿着乡村的路走了万里

九月，潮起潮落，九月，无处落脚

九月的大地一片欢腾，之后就是满目的苍凉

九月何从何去

迷茫的人瞪着大大的眼睛

迷雾让他们屈服，诗人被赶进象牙塔里

当诗人不再写诗

十月

十月这个词像夜的电闪

在秋雨中撞到我的窗前

夕阳奔跑着落到故乡大树的树杈上

像个红彤彤的鸟窝，却没有鸟群靠近

燃烧、奔跑是太阳和生命的常态

敲响，一刻不停

宇宙中它们是否也有限

我们是脆弱的年代里久远的石碾

在太阳初升时被雷击破碎，无法拾捡

在十月的山顶上眺望

你在哭泣吗？乡村没有哀怜

十月，随着秋风秋雨飘零飞散

十月的高处没有阳光照耀

梦里来自家乡的蟋蟀在大声地叫喊

忘了，忘了……你的脸

十一月

一只无辜的葫芦躺在草地上

孤独无依，根与叶子已离它而去

只有藤蔓还牵着它，卷丝还高昂地翘着

它，半青半黄

它，四分之一处残破

没有人会在你的身上画画让你成为艺术品

你的死亡还有何意义

我们到底在乎哪一种的死亡与生存

我们会哀悼哪一种的丧失

丑而简单的葫芦平静地躺在乱草丛中

风卑微地弯身绕过它的身旁

我从没见过一只葫芦可以这样庄严与肃穆

它会看另一年的花开花落

树荫鸟鸣？生长的青草会把它淹没

大地最终会把它纳入怀抱吗

此时，有一只手伸过，爱惜地捧着它

这十一月仅存的硕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