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有多快意

史航

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又被翻译为《基督山恩仇记》。我更喜欢后一个译名，因为书里讲的就是一个快意恩仇的故事。

水手唐泰斯被诬陷入狱，下手的是他的情敌——军官费尔南，还有嫉妒他的同行——水手卡德鲁斯。当唐泰斯被关进伊夫堡，求告无门、绝食抗争的时候，他听到了微弱的叩击声。挖通地道的，是难友法利亚长老。唐泰斯对长老说：“我开始什么都怀疑了，除了仇恨本身。”法利亚长老说起自己年轻时探知的海盜宝藏，在基督山岛。唐泰斯羡慕地说：“如果你逃出去，你将多么有权势啊，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金钱万能的世界上。”如父如兄的长老说：“这财富也有你的一半，只要你为的是正义的事业。”

故事一路进展，其实都是像如今网络小说一样的故事框架：蒙冤复仇，获秘得宝，如虎添翼。挖地道的辛劳使得长老撒手人寰，而唐泰斯终于越狱成功、挖宝成功，成为了“基督山伯爵”。然后，他返回尘世，结交了大好青年阿尔贝，救了这坠马青年一命。“这次受伤，才使我真正懂得自由的价值。一个月没出门，我简直要疯了。”伯爵唐泰斯怜悯地说：“可怜的囚犯……”阿尔贝天真而焦虑地感慨道：“不饱经沧桑是不会有才能的。”“等着吧，你会饱经沧桑的——想想牢房的墙，是灰色的，这时候，你才会更向往蓝色。”蓝色是唐泰斯在牢狱里仰望的天空的颜色，是他在越狱时泅渡的海。

伯爵见到了阿尔贝的父亲——仇人费尔南，还有他妻子——唐泰斯被夺走的至爱梅塞戴斯。仇人没认出他，但梅塞戴斯认出他了，她什么都能猜到。伯爵问：“我觉得我疯了！还在相信你、期待你！”“你能不能不再期待呢？”“不能。”“那么命运会回答你的。”

命运如梅塞戴斯所言，尽力回答了复仇者。唐泰斯的三个仇人，一个被杀，一个自杀，一个身败名裂。要为父亲挺身雪耻的阿尔贝，面对自己曾最信任的伯爵，要求决斗。伯爵答应了。

当晚，梅塞戴斯来替儿子向唐泰斯求情。这一刻，伯爵说出了全书中最令人痛心的台词：“你真以为我会杀死你的儿子吗？杀死一个勇敢的、一时冲动的孩子，在你的痛苦之上再增加痛苦吗？看来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因为你太不了解我了。你绝不会失去你现在唯一的亲人，也不会失去他对你的尊敬。明天，我会听凭一颗子弹结束我的生命，这生命曾充满了对你的思念……”

看来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多么绝望而痛苦的发现。

梅塞戴斯将实情告诉了儿子，阿尔贝放弃决斗，请求伯爵原谅。最后，面对昔日恋人的挽留，伯爵还是决定远行。他说：“我不该去破坏你已经得到的幸福。我的复仇是多么愚蠢、多么疯狂、多么狂妄！原本应该是我来寻求你的宽恕啊。这次走的，只是基督山伯爵，我必须让这个人物永远消失，好让另一个善良的人能回来，那个人只有你才认识，那时，什么也不能让我们分开。”

年少的我，不懂为什么坏人死光，好人还要自我放逐。现在，懂了一点。快意恩仇？不，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快意。恶，有时让善无路可走，有时让善与它殊途同归。两种都是悲剧。

（卢信荐自《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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