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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送亲恩

2014-11-22陶正萍

莫愁·智慧女性 2014年9期
关键词:兄妹哥哥母亲

陶正萍

世界上有一种最美丽的声音,那便是母亲的呼唤。

2011年的春节,裹着浓浓的年味,我们赶回家陪母亲小聚。席间我们不断地向母亲敬酒搛菜,可母亲连连推辞:“你们多吃点,我这几天胃口不好,实在不想吃东西。”几日如此,放心不下的我们,便带着母亲前往医院做全身检查。几天后,诊断结果让我们犹如晴天霹雳。

之后,我们兄妹三人跑遍了全国各大医院,甚至寻求各种民间药方、偏方,但效果甚微。

4月下旬,母亲开始不停咳嗽,我们将她再次送入医院,伺奉在母亲病床前。5月8日,母亲发烧,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头发和衣服被汗水浸湿。次日下午,74岁的母亲慈爱地最后看了看她的儿孙,安详合上双眼,留给我们无尽思念。

苦难先行,母爱如山

母亲出生在一个殷实的家庭,然而幸福的生活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外公过早去世,家道开始中落,从此,母亲帮衬着外婆,一家人艰难度日。

生活的苦难将母亲磨炼得愈发秀丽。19岁那年,她嫁给了父亲。当时,村里人无不羡慕父亲的福气,他们夸奖母亲贤惠温婉、勤快能干。然而,十多年后,父亲因为一次意外离我们而去,当时哥哥8岁,我6岁,弟弟只有4岁。面对年迈的婆母和不谙世事的孩子,只有30岁的母亲强打精神,把我们紧紧搂在怀里。从此,母亲为我们这个家撑起了一片新的蓝天。

到了该上学的年龄,面对家徒四壁,我们兄妹谁也不敢开口提上学。奶奶每天带我们抹槐树叶回来晒干,再由哥哥陪着母亲挑到十里以外的定点收购站去卖。第一天,母亲和哥哥等了很久都没有排上队,在别人指点下才知道要先拿号后排队。第二天,不识字的母亲请人取号,可到了下午依然没能排上队。母亲急了,再一打听,别人指着号说,早过了。就这样,母亲好不容易卖完树叶,很晚才回到家,那天,她对着奶奶哭了很久很久。

几天后,母亲做出惊人的决定:让我们兄妹读书。她把我抱起来:“虽然是丫头,也要识点字,不能像我一样长大了是个睁眼瞎,连厕所两个字都不认得。”

为了多挣一点钱,母亲学会了耕田、耙地、打草绕、堆草垛、下稻芽,所有男人会的农活母亲样样精通。

为了我们能按时交上学费,母亲在院子里栽了五棵枣树。每当枣子成熟,母亲就带晚打枣,然后赶早挑到集市去卖。每年春天,母亲还在门前屋后的空地种上麻籽,成熟后,她把麻割下来,放到水里沤上一段时间,再扒出来剥好,挑到水库边去捶干漂尽,晒干后,母亲连夜搓好绳子卖给生产队。

父母德高,子女良教

辛苦忙碌的母亲即使身兼两个生产队的队长,收入仍然不够我们伙食费。于是,母亲到地里挖野菜,回来用开水烫两遍,除掉苦涩味后给我们充饥。

犹记得,我们家的锅里,一年到头都是野菜。萝卜、山芋和油盐对我们来说都是奢侈品。夏天,母亲到河里摸些河蚌回来煨汤,那是全家难得的美味佳肴。偶尔,秋季赶上队里夜晚打稻子,母亲能分到一碗鸭汤,她舍不得尝一口,偷偷端回来,把我们喊醒,分尝几口,再留一半送给奶奶。

拿烈属补助生活费的外婆,靠省吃俭用攒些肉和挂面隔三岔五送到家里,那便是我们兄妹最开心的时刻。每当此时,母亲总是怜爱地看着我们狼吞虎咽,自己却舍不得下筷,我们催她吃时,她总借口牙疼不能吃。不懂事的我们,从来就没有想过母亲是不是真的牙疼。

有一次外婆送来花生,母亲说,留到春节待客吧。然后放在哥哥的钓鱼篓里,挂在高高的房梁上。过年前夕,母亲准备取花生时,一旁的弟弟吓得哭起来,不断地说:妈妈不要拿呀,花生被老鼠吃了,花生被老鼠吃了……面对篓子里的花生壳,母亲揪着弟弟的耳朵,流着眼泪问:老鼠会剥花生壳?

母亲还在菜园边挖了一个小水塘养鱼,过年前把水放干,把鱼捞上来卖掉以备我们的开学费用。半夜三更,母亲坐在墨水瓶做成的煤油灯下,为一家老小纳鞋底。别人很是不解,吃了上顿还不知有没有下顿的孤儿寡母,儿子上学,丫头为什么还读书?外婆也劝母亲让我回来放牛,母亲却硬是咬住牙关:儿女都是身上肉呀,我怎么能忍心让她当睁眼瞎呢。

父亲去世的第六年,相依为命的奶奶在愁苦中离世,所有的担子全部由母亲承担。茅草房经常漏雨,一到梅雨天,外面下大雨,家里就下小雨,锅碗瓢盆全拿出来接雨水。遇到刮大风,房子上的茅草都会被风刮跑,母亲用镰刀勾住房子的四个角,仍不管用。一旦房子被风刮坏,伤心的母亲总是强忍泪水,到山上割草,请师傅修补。草房破得实在不能再住了,母亲下决心建造瓦房,她带我们上山割草、砍柴,再带着我们把草挑到15里外的窑厂卖钱。

我们在舅舅、姑妈和堂爷、堂叔的帮助下,开始动手做砖坯。父亲去世后的第十年,母亲终于烧够了砖,和哥哥用板车把砖一车车拉回来,请人盖了四间瓦房。搬家的那一天,母亲喜极而泣。

父亲去世后的第十二年,家里终于杀了第一头年猪,母亲吩咐我们,遍请资助接济过我们的亲朋乡邻,表达感恩之情。

母亲20岁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担当生产队里的铁姑娘队队长。每年母亲都能受到县里和乡里的表彰,各种荣誉证书、奖章装满了一抽屉。

担任敬老院院长时,每一天母亲都帮老人们洗呀抹呀,待他们犹如亲生父母,老人衣服破了,扣子掉了,母亲帮忙缝好;冬天了,母亲早早地帮老人把棉衣备好。老人生病了,母亲亲自端汤送药。

敬老院的菜园里一年到头各类蔬菜齐全。逢年过节时母亲都要求我们兄妹为每一位老人送上一份食品,并常告诫我们:妈妈会老的,你们也会老的。母亲离开敬老院时,老人们围在母亲的身边,久久不肯让母亲离去。

我们走上工作岗位后,母亲恨不得每天叮嘱我们:妈妈一个人,吃了上顿无下顿都没有把你们饿死,你们现在的日子这么好,千万不能嘴馋;人家送给你们的东西,千万不要伸手去拿……

兄妹相继成家,每次哥嫂回来,母亲都会对哥哥说:看你弟弟、弟媳多热情呀,这么辛苦,从来不抱怨。哥哥每次要给母亲钱,母亲总让哥哥把钱交给弟媳。一转身,母亲又跟弟弟、弟媳说:哥哥在外多不容易呀,你抓两只鸡,拾一些鸡蛋给哥哥补补身子吧。弟弟的儿子在南京工作,母亲对哥哥说:你弟弟收入不高,你就多资助一点吧。之后又悄悄跟弟弟说:你哥哥也难呀,你口袋里有多少,就掏多少吧。

你在哪儿,哪儿就是天堂

记得2011年的4月6日,是哥哥50岁的生日,母亲一大早就捧出一个大红的袋子交给哥哥,祝哥哥生日快乐。哥哥打开袋子,里面是母亲用红纸包好的两条大糕、两桶挂面、两袋桂圆、两袋红糖。一家人团团围坐在一起,轮流向母亲敬酒,母亲抓了一把蛋糕抹在哥哥和嫂子的脸上,“儿子儿媳的日子就像蛋糕一样又香又甜啦!”哥哥也抓了一把蛋糕抹在母亲的脸上,流着眼泪唱起《世上只有妈妈好》。我们围着母亲,亲吻着她的面颊,一起合唱起来。看着满堂儿孙,母亲笑得那么开心。

两天后,我们陪着母亲前往南京竹镇的桃花岛。正是桃红柳绿的时节,姹紫嫣红的桃花仿佛是为了迎接母亲,在春风中绽放着笑脸。母亲穿行在万花丛中,她伸手摸摸这株桃花,又用鼻子闻闻那株桃花,在镜头前开心地笑着。

春光明媚,游人如织,人面桃花,而我们兄妹心如刀割,片片摇曳的花瓣是我们心伤的碎片,落在地上锥心疼痛。如今,凝视着照片上母亲年轻的面容,感受着母亲一生对我们兄妹的殚精竭虑,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我们仿佛看到母亲还像以前一样,站在门口笑着挥手。

我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拨出母亲电话号码,电话未通我已是泪流满面。菜园地,灶台边,多少欢笑在其间;心已碎,泪长流,日夜思念在心头。抬头仰望天空,天边飘过的那一朵彩云,妈妈,那是您俯视我们的笑容吗?低头凝视着湖面,微风细雨,轻荡着湖面,泛起的层层涟漪,妈妈,那不就是女儿对您的綿绵思念吗?

(编辑 李婉莉 njlwl@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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