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悍地坚守
2014-11-22立冬
立冬
卓伟最新最猛的爆料便是用八个月的时间,坐实了文章与姚笛的绯闻,让全国人民欢度了一个热闹的周末,让“周一见”一时风行。作为中国自立门户的狗仔,他希望加上“教父”这个后缀。不管如何被非议,这个从小就希望成为一名体面记者的70后,依然认为自己在坚守理想——我爱新闻,从未离开。
一朝梦成,一朝梦碎
2000年1月27日对卓伟来说,是命运的一场转折。那天他有多欢喜,事后忆起这天就有多恐惧。
在这之前卓伟一直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人,常用“出身微贱”来形容自己。他生长在天津一个并不富裕的工人家庭。從中专冶金专业毕业后,卓伟在工厂机关上班。他想方设法调入电影院,希望将来进文化公司做业务员。但他的工作却是在一场接一场的电影放映之间检票、清理果皮纸屑、打扫厕所。卓伟用一种极其厌恶的语气评论那个封闭的国营单位:笑人有,气人无,说大话,使小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即便得不到任何好处,他也要害你。只有在那么底层、那么扭曲的环境之中,才能真正认识人性之恶、人性之坏。”
在电影院工作五年后,卓伟通过自考获得了文凭,并由于经常给报纸投稿,终于在2000年1月27日,被天津一家都市报录用,当上了从小就梦想的“崇高”“令人尊敬”“让人非常看得起非常有面子”的记者。
惊喜当前,卓伟觉得自己有原子弹般强大的爆发力去做好这份工作,他恐惧回到从前那样的日子、那样的生活。他意识到自己“天生就是做记者的料”。他有敏感的新闻嗅觉,写过一些颇有关注度的文化报道,如上影厂给包括老艺术家达式常在内的演员只开两三百元的月工资;长影厂打算以土地置换的方式建风景区。但卓伟并没有沿这个方向走太远。2001年的一条新闻启发了他,他和香港同行一起参加陈奕迅的宣传活动,服务人员不小心将茶水倒在了歌手的裤子上,第二天香港媒体的新闻标题竟然是《陈奕迅昨被烫伤下体》。
2002年,卓伟从报社离职,他解释,“新闻信仰格格不入”。
我是狗仔,但不是丧家犬
度过了人生中的一段灰暗日子,2003年,卓伟在北京一家娱乐周刊就职。由于出版周期长,他几乎不可能在跑新闻发布会这种快速报道上拥有任何竞争力。他和搭档冯科开始做偷拍新闻,从文化记者转型为狗仔。他没什么挣扎。“如果我干了10年记者,我跟人说我跑过二百个新闻发布会,那有什么意思?”
但最初的新闻职业素养并未远离。看完李连杰拍的《霍元甲》后,卓伟起了疑,在那部电影里,霍元甲没有了后人,他跑到天津静海去寻访霍家后人,发现霍家人丁兴旺,因此写了《对〈霍元甲〉的5点质疑》。现在说起来还带着愤慨,“你给霍元甲他们家打个电话,跟人家联系一下问候一下,你做了吗?不要把眼睛只盯着那些钱。”偷拍新闻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成就感,而且他觉得自己对新闻的理解一点一点地与网友的兴趣越来越近:“我曾经一周就有九条新闻被挂在了新浪网娱乐要闻。”
2006年音乐人窦唯指责卓伟报道不实,找到了他当时供职的报社,烧毁了一名编辑的汽车。年底卓伟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工作室原本想叫暗战,但大家觉得攻击性太强,于是取名“风行”。与此同时,他任职《南都娱乐周刊》。
风行工作室便是中国狗仔队的教室。每天工作室三组人马出动,每组标配三人:司机、摄影、摄像。作为CEO的卓伟,依然冲在最前线。章子怡与撒贝宁,李小冉与鄢波,高圆圆与赵又廷,冯小刚、郭德纲,最为著名也最为大家记忆犹新的应该是文章与姚笛,整整八个月,从杭州、洛杉矶、深圳,最后在香港,终于拍到了两人出街正面拥抱的大料,让全国网友欢度了一个高潮迭起的周末。卓伟因此出名,也因此遭来无数谩骂,包括同行甚至是好友对他的质疑。有朋友曾这样说他:“你带着恶意过滤新闻,然后又千方百计去拿证据,你觉得全天下没有好人。”
对此,生于1971年的卓伟乐于用新闻理想、知情权、责任等等大词表达观点。他说:“你拍到新闻图片和视频以后,它们就不属于你了,它是属于公司和公众的。”他说:“媒体和公众喜欢人为地塑造出一个神像,向他叩拜,这是多么悲哀,我觉得我应该批露,这是媒体人的责任所在。”而且,卓伟笃定地认为自己是在帮那些明星们,帮他们更清楚地认识自己。让他们在飘飘然时,在自我膨胀时,因狗仔的存在而自律。“有人就跟我说,您这个工作挺有意义,稳定了多少明星的家庭,使多少明星真正成熟起来。”
几年前有人要给卓伟出书,他请一位同行作序,后来还把这篇文章贴在风行工作室的博客上。序以“下了个好蛋,鸡却挨打”为题写道:“社会新闻记者其实比娱乐新闻记者更八卦,报道的砍砍杀杀的东西这么多,但他们是无冕之王,娱乐记者却只能和狗享受同等待遇。”
一名新人入职不久,就与卓伟搭档拍到一名篮球队员“车震”,拍完了,新人坐在河边默不作声,好半天才说话:“咱们拍的都是这些新闻,把这人美好的一面给撕破了,这么做好吗?”卓伟回答说:“咱们工作的责任就是把那些美好的伪装都撕去。”
让新人融入工作室的大家庭,卓伟主要从两个角度进行心理建设。第一,价值层面,“首先帮他树立一个正确的工作的信念,你干这个工作是有价值的。”第二,生存层面,“网上有一亿个人骂你,你不干了,有哪个网友能给你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工作吗?我们就把网友当成空气。”
有人说,狗仔长相要让人家记不住,不能太高不能太矮不能太瘦。卓伟不以为然,他觉得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精神,“对这份工作要有原子弹般的强大动力。”他常说:“我是狗仔,但我不是丧家犬。”他羡慕国外的狗仔队,人家有版权保护,拍组照片能卖10万元。而卓伟和网站的合作是打包,根据他给的稿件数量付钱。而这条消息出来,全中国的网站、各种平面媒体都用他的照片,却没有人给他稿费。
羡慕归羡慕,愤然也很快被他自己的昂扬冲淡。这个活儿,他干了多年,而且会继续做下去。他时常如此对自己和同伙们说:“外国的狗仔队,十几年如一日只跟拍麦当娜,不像我们,这几个人,全中国好几百个明星都是我们拍。”
以新闻人的姿态,做幸福的狗仔
圈子里流传着一个说法——卓伟不可能被钱收买。
人家谈的是钱,而卓伟谈的是心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拍到了,我怎么可能不报出来呢?那个时候,我那种一定要把它报出来的心情已经超越报道本身了。我报出来了,我才能达到情绪上的宣泄、精神上的满足。这是钱不能解决的事情。
这只能用职业精神去解释。在卓伟看来,他必须用自己的专业,除了提供给人们无尽的绯闻与谈资,更重要的是,让更多的人了解狗仔这个行业,尊重这个行业,把它当作新闻的一部分那样去爱戴。
作为一个普通的看客,卓伟有喜爱的明星,会在有暇时,欣赏他们的作品,也像普通粉丝那样追剧追星,但这一点都不影响他去偷拍他们。个人喜好与工作,他分得很开。
卓伟的一组组照片与报道,像一个又一个微型炸弹,给人们无尽的谈资。他喜欢引用梁启超评价李鸿章的一句话“天下惟庸人无咎无誉”,天下只有庸人没人骂没人夸。
卓伟自言讨厌伪君子。他并不看明星做不做公益,只看明星对周围的朋友、父母、同事好不好。他的逻辑是:德有大德、小德、公德、私德,不能割裂。“我很难想象,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朋友、父母都不好,他怎么会对那些跟他没有关系的人好呢?一个私德就很差的人,能说他是非常有公德心的一个人吗?”
做记者十四年,卓伟最得意的,还是做狗仔的这八年,带着几分惊心动魂,需要一些明察秋毫。狗仔存在的本身对于很多明星来说,就是一种行为提醒。这个职业在大陆虽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和等量的物质回报,可坚持与创造本身就是职业给予自己的回报。如果说这个职业还激起了一些道德的水花的话,卓伟说,那是他最愿意看到的,也是这个工作让他堪称热爱的终级理由。所以,他会彪悍地坚守,以一个新闻人的姿态,做一个幸福的狗仔。
(编辑 张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