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叛逆,迥然的命运
——以《白鹿原》《红高粱家族》为视点
2014-11-22王亚男
王亚男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1)
同样的叛逆,迥然的命运
——以《白鹿原》《红高粱家族》为视点
王亚男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1)
中国现代文学是破和立的时代产物,在众多的文学形象中,最具魅力的是叛逆女性形象。她们倾其一生反抗封建传统,尤其是在爱情婚姻上,用自己的生命谱写灿烂的人生,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同样是叛逆的女性,她们的命运却大相径庭。文章聚焦陈忠实《白鹿原》中田小娥与莫言的《红高粱家族》中戴凤莲,试分析造成同样作为叛逆女性,造成她们不同命运殊途的深层原因。
叛逆女性;地域文化;性格差异
一、地域文化的影响
“事实表明,一个作家,特别是带有明显地域特征的作家,往往成为其所在地域的一张名片,比如鲁迅之于绍兴、沈从文笔下的凤凰、尺子建的漠河“北极村””当然还有陈忠实及其“白鹿原”、莫言及其“高密东北乡”,他们各自代表着不同地域文化内涵。
陈忠实所生活的白鹿原是关中大地,至今仍是典型的农耕文化。蕴藉于这片黄土地里的这种文化,渗透在这里的村村落落、家家户户的生活中。由于历史的特殊原因,这里的地域文化艺术有着比其他地域更为凝重深厚的历史文化内涵。而与关中文化联系密切的封建婚姻礼俗是宗族传统表现最为显著的一种礼俗,更是根深蒂固,不可撼动。中国传统婚姻是附丽于家庭的,家庭中又是以男性为中心,男权文化统治下的宗族,女性的地位更加低下,只是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在婚姻选择一般都是媒妁之言,根本没有选择自由自主权。正如在《白鹿原》的开篇,白嘉轩的母亲白赵氏有这样一句话:“甭摆出那个阴阳怪架的架势,女人不过是糊窗户的纸,破难了揭掉,再糊一层新的。”这一句话就道出了在传统文化下女人与男人所处的两个极端地位,女性与男性是一种物主与工具、使用与被使用的关系。叛逆的田小娥违背了这一根深蒂固的传统,胆敢向男权统治挑战,冲撞了中国古代社会的禁忌,这在传统文化深厚的白鹿原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也不允许存在的,因此小娥必然是这种文化下的牺牲者。可以说正是关中地区这种坚固严酷的封建宗法文化扼杀了小娥年轻的生命,即使小娥不断的反抗,仅仅是希望和黑娃组织一个有爱的家庭,过上普通的农家生活的这样一个单纯的理想,在当时文化背景下的白鹿原也是遭到唾弃和反对的。最终难免小娥的一生沦为男人的玩物,死在自己的大大的手下,一生的悲剧。
同样是封建传统婚姻礼俗的叛逆女性为奶奶戴颂莲,有着和小娥类似的反叛经历,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同样是带有鲜明地域特征的作家莫言和他的“高密东北乡”,虽然和白鹿原同处于一个农耕文化源远流长的中国传统社会环境中,但是在不同的地域文化特质孕育下成长起来的人物性格命运也不尽相同。“山东是孔孟之乡,礼仪之邦,礼义文化源远流长,莫言对此也有较强的文化自觉,只不过他更多的是从礼义文化的消极面进行论说。”与礼义文化分庭抗礼,共同营造着莫言的地域文化心理上是崇尚勇武的好汉文化。山东历来英雄辈出,好汉文化更是源远流长,作为一种长期存在人们心目之中的文化传统,是融合在地域文化氛围之中的,这种文化中成长起来的莫言不能不受这种文化的熏陶。因此,在这种崇武尚义文化滋养下,莫言塑造的人物无论男女大都是敢爱敢恨,有情有义,敢于向封建礼教大胆抗争的形象。《红高粱家族》中的奶奶戴凤莲也是一个敢于与封建伦理相抗争,同时又极为重情重义,敢爱敢恨,倔强,勇敢的女人。同小娥相比,凤莲的反抗更要勇敢自主的多,也没有像小娥那样多的阻碍与艰难,因此就有了她们反抗后不一样的人生命运。由此可见,这与她们所处的不同地域文化环境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二、邂逅男人的差异
封建传统文化中女性可以说是依附于男性的,即使是追求自主的爱情婚姻过程中,女性也只有在男性的衬托下完成反抗。女性对婚姻的反抗要比男性热烈彻底的多,一旦遇到一个可以将自己从不幸的传统婚姻中解救出来的男人,女人便抓住这一救命稻草,倾其一生。小娥和凤莲也不例外,只是她们在不同环境中遇见了不同性格的男人,促成了她们不一样的命运。
小娥遇到的是黑娃,她一生的命运随着黑娃而改写。黑娃又是怎样的一个男性呢?作为长工的儿子,黑娃从小就能干,成熟而老道,倔强而叛逆,生活的贫困让他既自卑又自尊,一直在白稼轩的沉重的精神枷锁下生长,憎恨腰杆子挺得太直太硬的白稼轩,却又耳濡目染着这种儒家传统文化,这种内在的文化心理冲突影响了他的一生包括他的爱情婚姻和种种反抗。黑娃是在小娥的引诱下陷入了精神的牢狱,一方面他割舍不了与小娥的感情,一方面又碍于主人的知遇之恩,此时黑娃的内心是挣扎的,由此可以看出黑娃的思想深处是受儒家的“忠义”影响的,他对小娥的爱情还不足以让他彻底的反叛传统。其次,当小娥的父亲答应了黑娃的求婚,两人得以结合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将小娥带回原上,入祠堂拜祖宗得到父老乡亲的认可,而不是带着小娥远走高飞。不料他和小娥的结合被看成是奇耻大辱,还被父亲撵出家门,他不得不带着小娥出走,出走的范围也还是没有离开白鹿原,搬进窑洞其实也是对白鹿原儒家文化的妥协和遵守。这些都可以看出黑娃虽然反叛白鹿原的传统,但是这是年轻的冲动和盲目,他的骨子里是传统的,他无法跨越这种从小的尊卑长序关系,他所有的反抗都不曾触动白鹿原文化实质的核心,没有跳出宗法文化的藩篱。后来革命的失败,黑娃选择的是自保离开白鹿原,他不顾小娥的死活,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黑娃的骨子里缺少了余占鳌的那种的勇武。从黑娃抛弃小娥的那一刻,小娥的命运更加多舛了,失去了男人保护的小娥像是无关的苍蝇一样乱了套,一次次成为男人手中的玩物,她的命运更加悲剧了。小娥的死更是让人倍感凄凉、愤恨,黑娃最后娶了秀才的女儿,回归白鹿原,回归祠堂,回归儒家文化,在他看来与小娥的结合是“混账”“糊涂”,在白鹿村,崖头上的那座镇压小娥的六棱塔没有在黑妹心里引起一丝震动,他也始终不曾往他与小娥生活过的地方望一眼,他已经把小娥从自己的记忆中无情的抹去了。多么令人难以置信,心生悲凉,小娥的死多么无声无息的,连自己挚爱的男人也不愿承认自己曾经存在过。
凤莲遇见的男人是勇武、有情有义的余占鳌,她一生的命运和这个男人息息相关。好汉文化成长起来的余占鳌是典型的山东刚烈的硬汉子,充满野性、狂放不羁、不屈不挠、追求自由人生的特性在余占鳌身上充分的体现出来。他是一个地道的农民,一次偶然的抬轿经历使他不顾一切地爱上凤莲,他的爱如此浓烈,在那片热情如火的高粱地里纵情结合,进而杀死以金钱和权势强娶凤莲的单家父子,一次性斩断阻碍的根子,而不是像黑娃一再的妥协,这是对封建礼教和封建制度最有力的反抗。“他成为了土匪,不是想谋财,也不是想夺权,而仅仅是想活命,为了保护他的爱人,他的儿子”,在这条血与火的道路上追求自由。余占鳌的这种有情有义、自主、自由、血气方刚的性格与黑娃完全不同,所以小娥的一生与凤莲是截然不同的,小娥的死是憋屈的,无声无息的,与凤莲轰轰烈烈的牺牲形成强烈的反差,凤莲有夫有儿,有人悼念,而小娥死后也是被镇压,遭到诅咒唾弃,这与她们在不同的地域文化中遇见的不同的男人不同的性格的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三、性格态度的迥然
俗话说:性格决定命运。小娥和凤莲是同样的美丽多情、大胆叛逆、向往自由的爱情,但却由于出生在不同的地域、家庭环境中,她们受到的是不一样的文化熏染,所形成的性格自然也有差别,当她们面对爱情婚姻、人生的态度、方式也表现出不同的性格,因此最终的人生经历、命运也殊异。
首先家庭环境在性格最初形成时影响很大。小娥又出生于一个怎样的家庭环境中呢?“她的父亲是个屡试不第的落魄秀才,没有能力给她系统的封建教育,小娥不可能成为一个贤良述德的贞烈女子。田秀才对家里田间的事不关心,也没教过女儿读书写字,在此环境中成长的小娥,对“男女授受不亲”“从一而终的”等观念,只有蒙蒙的概念。”父亲的影响是封建男权给她打上的最初的也是最深刻的烙印,为她们日后生活悲剧的发生埋下了祸根。在这样无人教导的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小娥,形成了对现实缺乏清醒的认识,立身行事缺乏理性思维,意志力薄弱的性格,这些都是性格中的致命弱点,也成为她一生悲剧的最重要内因。从小娥和黑娃接近的整个过程中,我们看到她把所有的智慧和精力都用在如何征服黑娃上,而没有表现出理性的智慧,没有进一步考虑到今后的打算以及如何处理今后二人之间的关系,对生性叛逆的小娥也是缺乏足够的引导和驾驭能力,对道貌岸然的鹿子霖更是缺乏判断和应对能力。缺乏意志力,想法幼稚的小娥最终一步步沦陷,导致凄惨悲剧的命运,与她的这种性格是不可分割的。
同样是在封建中国的土地上成长的凤莲,她的父母是地道的农民,“十六岁那年,父亲用“一头黑螺子”为代价,硬逼着她嫁给了当地财主的麻风病儿子”。面对同样是父母安排的不幸的婚姻,小娥对父亲是惟命是从,而凤莲因憎恨父母将其嫁于麻风病人而将其父拒之门外。由此可以看出,凤莲和小娥有着不同的性格,凤莲独立自由,豪爽泼辣,机智勇敢,敢爱敢恨,深明大义,能够主动的掌握自己的命运,理性的思维,坚强的意志力。她与余占鳌的结合不仅仅是一时的感性的冲动,她支持余占鳌抗日,用自己泼辣而又深明大义的言行劝导余占鳌大义灭亲枪毙强奸玲子的于大牙,挽留任副官。由此可以看出凤莲在面临重大选择时的深明大义,而不像小娥对战争缺乏清醒的认识,对黑娃的行为更不知道如何劝导,只是夫倡妇随,想以此来洗刷她在白鹿村受到的歧视。两个女人在面对同样的事情所表现出来的不同的行为,凤莲充分的显示了女性的智慧和力量,从某种程度上讲她既是余占鳌的红颜知己,又是他的开导者、领路人,而小娥只能成为黑娃的精神负担,男的眼中的“烂货”“玩物”。同样的叛逆,一个成为的抗日英雄,轰轰烈烈的死去,一个被镇压在塔下,当作人们的灾星,如此迥异的命运,造成这一差距的原因是多面的也是深刻的,不得不让我们去深思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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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5312(2014)32-000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