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台湾作家三毛的审美创作心理建构
2014-11-22潘慧慧
摘 要:追求人性至美,既是三毛的一种生活状态和生存方式;也是三毛文学创作的基础条件和终极追求。台湾女作家三毛一生经历坎坷,她为自己选择了一种独特的存在方式,在坎坷中不断追求不同蕴意的人性审美,对生活有独创性的发现,并以独特新颖的艺术形式表现出来,具有特殊的审美价值。
关键词:三毛 孤独 流浪 神秘 人性美
三毛是一位带有悲剧色彩的作家。她以自己大起大落的漂泊经历,戏剧般的人生遭遇,终其一生寻求着生命的真谛,同时也背负着巨大的人性感伤。三毛追求美好,试图在作品中摆脱现实的庸俗。她以崇高化了的人性实现着情感的宣泄和交流,展现着人性的美好纯真。她执意在作品中坚守美的人格。因此,“人性”成为三毛关照人生的一种审美心理定势。这种审美心理的形成有其家族氛围、成长环境的影响,也有时代的投影。在三毛早期的作品中她反复吟唱着这样的一首歌“我来自何方?没有人知道……我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风呼呼地吹……海哗哗的流……”[1]三毛的一生都在用生命的实践与文学的创作追求梦中的理想人生境界,坚持不懈探索生命的奥秘:人为什么活着?所以读三毛的小说,给人深深震撼的并非故事的悲欢离合,而在于字里行间所透露的情调氛围,在于作者所书写的独特的心灵体验。文艺心理学认为,每一位作家都有其独特的心理感应域,这和作家的审美心理密切相关。纵观三毛斑斓的一生,联系三毛不同阶段的作品,对其不同时期心理进行观照,用“孤独”“流浪”“神秘”三种人性表征能够概括三毛本人及其作品中的情绪情感。三毛在书写“人性”的同时,也品味这种人性,她把对人性的感受和体悟升华为诗意的凄美,从而建构了她独特的“人性美学”。
一、孤独的人性
三毛在《惑》中写道:“天黑了,我蜷缩在床角,天黑了,天黑了。我不敢开灯,我要藏在黑暗里。”[2]这就是当时三毛“迷离孤独”的青少年生活。“自卑情结”一直是三毛幼小心灵中解不开的死结。而三毛的创作情调、审美倾向所反映出的心态和情趣都有着这种孤独氛围的笼罩。
少女时期的三毛生性孤僻,也就在这时她开始将心中的孤独、厌离诉诸笔端。尤其是她的第一部作品集《雨季不再来》对这种哀伤进行了诠释,其间所表露出来的浓重忧伤与无力感,时时吞噬着幼小的三毛。而她,也就在这种孤独和彷徨中苦苦挣扎,以至于困惑而不知所措占去了她日后的许多年代,甚而永远不能超越。
三毛就是在这样的情感氛围中度过童年的。于是她的血液里不可避免地注入了孤独的基因,成为她的感觉惯性和记忆积淀。儿时对于三毛来说是一个灰色的“雨季”阶段。瑞士心理学家卡尔·荣格在研究人的潜意识时发现,人童年时期的经验是形成情结的直接因素。因此一种孤独的、令人心痛的人性美,成为三毛日后创作反复咏叹的一种情感基调。
二、流浪的人性
离开台湾是三毛一生的转折点。在台湾的日子里,她永远无法建立完整的人格,拥有最真实的自我。在异国流浪,自己负起生活的责任,自己选择自己的前途,一切只基于内心的感觉。对她来说,这是在寻找生命的突破。她开始走出以前狭隘的圈子,把整个心置于大千世界,任本能的热情随意挥洒。在万里之外的荒漠居家谋生的三毛,其人生观和价值观随着这种特异的生命体验悄然改变。
(一)以流浪外形展现流浪人生
张爱玲曾说:“衣服是一个人不说话的灵魂。”[3]对于人来说,衣服除了感性层次的功能之外,更为重要的便是它赋予人的个性以外在标志,它是人的存在方式的一部分。三毛喜欢穿各式各样的异域风情服饰。这个暗示性的形象展现的是三毛隐秘的渴望:我属于流浪,流浪属于我。丁松筠认为:“她穿的衣服适合一个流浪者,有个性,有乡土的情调”。同时,三毛希望用这样的装扮强化自己的流浪形象,让读者朋友以一个“流浪者”的形象接受她。“异乡人”“红花独行侠”等便成了三毛的代名词。
(二)以流浪生活展现创作意向
在大漠这个梦寐以求的地方,三毛以理性的眼光审视撒哈拉近乎残酷的美,也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一种近乎原始的美。沙漠在三毛繁复鲜明的意象下有着浸染人心的美感色调,这一切深深激起了三毛无限的创作情怀,于是有了《沙漠中的饭店》《结婚记》等一系列趣味盎然的故事。为了达到个性自我的完善与自由、爱情的恒久与完美,她开始在写作中进行自觉不自觉的“自我升华”。为阿吉比之流人性的丑恶而义愤填膺;为《收魂记》里的异域文化而惊叹;为《大胡子与我》中“三毛”与荷西幸福的爱情而发出赞叹……这些至情至性的作品里呈现出来的流浪生活的描写是三毛赞扬崇高人性之美的创作意向的依托。
(三)以“我”的流浪叙述建立人性立场
三毛“撒哈拉”的创作有着浓厚的主观意向和“自叙传”的色彩,她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编织到“故事”之中。所以三毛在处理叙述视角时都是以“我”的姿态展现在读者眼前。作为“生活”其中的“我”构成了作品的全部,并且由始终不懈的流浪所带来的“无所不喜的壮阔”构成了三毛文本的审美底色。
《一生的战役》写道:“只须写心里城市的情感,写在自己心里受到感动的生活和人物,那就是我。”[4]于是便有了渴望冒险的“我”,开中国饭店的“我”。三毛就是以对日常流浪生活中全部细事和蕴育其中的私人情感的原生态展现,带给读者一种久违的“人在家园”的诗意感觉,在全景式的展现中高扬起作者守护世俗人性的精神立场。
三、神秘的人性
三毛以及她的作品一直闪烁着独特的神秘风采。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有其内在根源。三毛的“神秘”意识的形成也不是凭空突现的,她那充满传奇色彩的生活经历和字里行间融会贯通的宗教情感可以找到答案。
(一)生活经历对“神秘”意识的影响
小时自闭休学的经历造成了三毛日后看待外界的方式——更多的是凭心理的感觉。所以一些非科学、虚假的东西,她却认为是可能的、真实的。如果说审美感知的作用是为进入审美世界打开大门的话,那么与情感相伴的审美想象则为进入这个世界插上了翅膀。儿时的三毛已经凭借着爱幻想的特点进入了“神秘”的意向世界。
三毛创作中“神秘”意识的真正建构来自于沙漠。在这儿三毛摆脱了世俗人的束缚,敏感的心受到的不再是人情冷暖的打击,而是自然天地的和谐与神秘,从精神到肉体,她全身心地洋溢着自然之意。也就在此,三毛觉得她得到了灵性的“第三只眼”,窥到了大自然的一些奥秘。在《死果》中三毛写到她捡回的那块铜片居然在佩戴之后几乎断送了她的命,而医生却不知原因。这种现象三毛并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从科学的角度寻找合理的解释,而是将其作为“神秘”现象存在的依据。不仅在客观事物上,三毛还从主观心理上去寻找依据。在《哭泣的骆驼》中三毛写了她对死亡的一种感应能力。她第一次见过游击队领袖巴西里后,忽然冒出一个不祥的预感:巴西里快要死了。而不久巴西里果然被捕杀。在撒哈拉原始而神秘的环境下,三毛很自然地摒弃了她一向不喜欢的科学的观察方式,用纯感性的眼光去看,从而表现出一种自我对神秘状态的向往。
(二)宗教对“神秘”审美心理建构的影响
纵观三毛的众多作品,有关佛教和基督教的字眼频频出现。因此从宗教文化的视角进行透视,三毛作品中新的神秘人性美学风格更加清晰。
台湾是一个多宗教的地区,宗教在台湾有着较大的影响。三毛对宗教表示好感是由于宗教自身的精神魅力与其人生经历相碰撞而产生共鸣。在情感上尝尽苦楚的三毛,佛教教义轻易就拨动了她的心弦。她吸收了佛教思想中与人为善的积极方面,用心参悟佛法的无边、博爱的真谛。儿时的三毛对周围的世界有太多的怀疑与抵触,她因此寄望于宗教永恒光芒的照耀,表现出对宗教情感的接纳。“宗教使人得到安慰,因为它能形成信仰,在这些信仰中包含一些解决人生问题和冲突错误的虚幻的思想和观念。”[5]
宗教情感对于三毛日后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佛教中的悟、正果等宗教语汇在她的作品中频频出现;基督教中的神、祈祷等宗教文化意象常常在她笔端淙淙流淌。“宗教情怀对于文学而言,它起到一种蒸发的作用,它使蕴藏在具体描写中的精神水分化作水蒸气升腾起来,构成一种浓郁的精神氛围。我想这就是宗教情怀所特有的超越性。”宗教对于三毛来说并不是一种皈依的诱惑,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文化修养。任何成功的艺术作品无不传达着艺术家的心灵,倾注着艺术家的思想情感。艺术审美之中的审美理解不应是一种简单的逻辑推理,而是在审美过程中融注情感,在情景交融、物我合一的艺术境界中瞬间体悟。三毛的作品恰恰是禅宗影响下的审美情趣的外化形式。渲染了宗教情怀的三毛作品是对滚滚红尘的诠释,对自我人格的完善,对崇高自然的热爱,也是对神秘人性的景仰。
小结
特定的生活环境、特定的时代背景,造就了三毛独特的人性审美创作心理,而三毛对“人性”的流连品味更是到了入魔的地步。除开小说,她的实际生活就是最好的明证。三毛在其丈夫荷西去世之后,遗世独立,大隐于市,真正享受到了独特的人性滋味。正如三毛喜欢用泰戈尔的诗句形容自己——“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飞过”。[6]三毛确实飞过了,尽管不是最高的,也还是陨落了,但毕竟留下了独特的人性轨迹。
注释:
[1]三毛:《三毛全集(第2卷)》,哈尔滨出版社,2003年版。
[2]三毛:《三毛全集》,长春:春风出版社,2000年版。
[3]唐文标:《张爱玲研究》,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6年版。
[4]三毛:《一生的战役》,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85年版,第103页。
[5]乌格里诺维奇:《宗教心理学》,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年版,第110页。
[6]沈君山,三毛:《两极对话》,《三毛全集(第7卷)》,哈尔滨出版社,2003年版。
(潘慧慧 安徽巢湖 巢湖学院文学与传媒系 238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