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诂思维与编辑工作
2014-11-17崔兰
谈到训诂学,也许有人认为是老掉牙的学问了,更何况是针对被称为“杂家”的编辑来谈训诂思维。王宁指出近30年来学界存在三种训诂学定位:“作为文献学工具学科的应用训诂学”;“进入语言学领域的训诂学”;“向解释学发展的训诂学”。①换言之,训诂学可以在文献学、语言学、解释学等领域被应用。该观点恰恰指出了训诂学的多元特性,能够为多个领域所运用,具有综合性特征。而这正是笔者提出“编辑的训诂思维”观点的理论依据。
好的思维方式,往往能够给人认识事物、解决问题提供积极帮助。它类似思维之路,能打开人思想的门径,理顺人思考时的条理脉络。为了验证训诂思维对编辑工作的重要作用,笔者试从编辑的训诂思维是什么、为何要提倡编辑的训诂思维以及编辑如何养成训诂思维这三个方面来进行分析。
一、编辑的训诂思维是什么?
狭义的加工思维。从狭义来说,编辑的训诂思维,就是指编辑的加工思维,即编辑在加工书稿的过程中具有的思考方式或思想意识。其目的在于规范和纠错。传统的训诂内容主要是对字词句篇章目等进行注解和分析,现在的编辑加工书稿内容主要也是对书稿中内容和形式等方面进行编辑出版上的规范和完善,从加工性质上来说,也是一种注解和分析。
编辑的训诂思维,是从某领域中的主体角度提出的术语。从专业领域角度来说,编辑的训诂思维,可以说成编辑学中的训诂思维,这就可以与文献学中的训诂思维、语言学中的训诂思维、解释学中的训诂思维归为同一层级来分析。它主要体现为思维观点和方法。比如,文献学中的训诂思维,主要体现为古籍整理和研究过程中具有的研究观点和方法;语言学中的训诂思维,主要体现为在语言学中采用的词语考释(语义学、词源学)、专书语言、断代语言、通史语言等研究视角和方法;解释学中的训诂思维,主要体现为后人在解释前人文化经典时所具有的思维观点和方法;同样,编辑学中的训诂思维,主要体现为编辑在加工和完善书稿时所具有的思维观点和方法。
广义的解释思维。从广义来说,编辑的训诂思维,就是指编辑的解释思维,即编辑在编辑出版环节中具有的以“已知”来解释“未知”的思考方式或思想意识。其目的在于求真求切。由于这种思维可以运用于编辑出版流程的各环节,所以就具有了广泛性。为了揭示编辑训诂思维的本质,笔者试从前人对“训诂”和“训诂学”的释义说起。
“训诂”,在传统小学中,“训诂”主要体现为训释词义、注解古书。训诂学,顾名思义,就是研究训诂的学问。周光庆提出,唐孔颖达《毛诗正义》中对“训诂”的解释最为通达。即“诂者古也,古今异言,通之使人知也;训者道也,道物之貌以告人也”;“然则诂训者,通古今之异辞、辨物之形貌,则解释之义尽归于此”。并指出“训诂”就是对文化经典的“解释”。②该观点不单揭示出训诂的解释本质,还把训诂学的研究范围扩大到更广泛的文化经典领域。这无形中就把训诂学的应用性与编辑工作联系了起来。
编辑对文化经典选题的策划,正是训诂思维在编辑出版工作中的首要体现。王建辉曾举其友王一方的话来解释编辑策划的本质,“策划在本质上是一种文化引导,其最重要的功能不光是弄出一本好书,而且是通过好书影响社会文化、科学思想、学风大势,唤起民智、民心与民魂”。③由此可见,广义的编辑训诂思维,实际是编辑对文化经典进行解释的思维。
二、为何要提倡编辑的训诂思维?
1.训诂思维的特质与编辑工作的性质相切合
训诂思维的特质具有解释性,而编辑工作的性质也是具有解释性的。两者在解释的维度上辩证统一。比如:
专题调研。在全媒体时代,出版行业激烈的竞争对编辑的要求也越来越高。编辑除了要广泛涉猎相关领域内的知识和信息外,更要对某领域有所专攻。每一时代都在急切地呼唤着有学术意识、学术眼光、学术宽容精神的编辑。无论是老一辈的编辑出版家,还是数字出版时代的编辑出版人,无数具有文化传承价值的出版物都是在他们无数次的专题调研和卓越眼光中产生的。从编辑专业素养角度来说,编辑应是某领域的出版研究专家,甚至可以是某领域某方向的内容研究专家。训诂思维所具有的解释性可以激发编辑对某领域的特殊兴趣,使其在科学的研究方法指引下,逐渐发现新兴领域或未知领域选题的价值。这种发现就是一种创造性解释。而对于人所共知的领域,编辑能够对该领域的选题进行另类解释,并挖掘其具有填补空白的出版价值,这也是一种发现,一种创新。
选题策划。训诂思维是一种全面而系统的思维。它会从对象或事物的方方面面进行诠释或分析。这种缜密的思维方式,会督促编辑不断完善选题的漏洞和不足。简言之,编辑在选题策划时,首先要有自我反省和自我批判的意识,在系统而全面的解释思维基础上,不断提升选题的价值。选题的发现,具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比如编辑在日常工作中,常会突发奇想,把某选题想得多么天衣无缝,认为一定有很大的出版价值,但如果任思绪缥缈不断,往往都会无果而终。如果这时引入训诂思维,以一种理性的头脑来解释这种选题可操作的几率,往往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不管选题最终能否实现,训诂思维的介入都能让编辑对某领域的了解多于未进行思考前。对编辑来说,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
宣传推广。尽管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技术的飞速发展,有利于编辑更好地了解读者或潜在读者的阅读意图,但是在微博营销、微信营销等数字营销手段满网、满屏飞的今天,如果编辑还满足于把出版物的出版信息通过各种载体传达给广大读者或潜在读者,那么就无异于纸媒时代的图书宣传广告。在信息泛滥的时代,相对于海量的垃圾信息,优质的出版物信息无疑会成为受众关注的香饽饽。那么,什么叫优质的出版物信息呢?编辑又该如何挖掘优质的出版物信息呢?优质的出版物信息,往往都能折射出某种文化,让读者或潜在读者在不知不觉中受到感染或影响。某种文化往往是编辑对出版物内容的另类解读,是编辑运用训诂思维解释文本的最深层反映。出版物前期选题的缘起、编辑与作者的互动插曲、选题创新的背景故事、出版物所经历的一波三折以及所面临的残酷现实挑战,等等,这些发生在出版物背后的故事对于读者进一步了解其所包涵的生活哲学、人生意义、文化韵味更有意义,也更有宣传推广的话题启发价值。
2.训诂思维可以帮助编辑更好地发现并解决书稿中的问题
训诂思维有助于编辑发现书稿中的问题。编辑对书稿内容的加工包括方方面面,大到篇章结构,小到字句标点。纠错是编辑加工的前提,那么如何发现书稿中隐藏的错误呢?根据图书内容质量评定标准可知,在对书稿进行加工时,编辑常会遇到类似政治、知识、语言文字、标点、格式、规范等方面的错误,结合自身的编辑知识、专业知识、语言知识等综合知识储备,往往都能找到解决方法。训诂思维在解决这些语言文字方面的问题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比如,清代训诂大师王念孙代表作《广雅疏证》,校正《广雅》的讹误,包括讹字580处、脱文490处、衍文39处、先后错乱123处、正文误入音内19处、音内误入正文57处(见《广雅疏证自序》)。其另一巨作《读书杂志》,也是发现前人古籍中出现的各种各样错误的最好证明,全书5061条,仅《淮南内篇第二十二》综叙文字传写讹脱、凭臆妄改的情况就达64项。王氏能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郭在贻总结原因,认为归于作者运用了科学而实事求是的治学方法。④这种科学而求实的态度和方法,正是训诂思维的最大魅力。古为今用,前人做法就是最好的示范。前人在校勘古籍时采用本校、他校、对校、理校等方法,同样适用于现在书稿的校对。现在编辑学中的“校异同”和“校是非”是从校对职责来说的,而前人的校勘四法是从校勘手段来说的,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处,都对保障书稿质量起到了很大作用。在古籍整理中,校勘与训诂是相辅相成的,两者密不可分,而在现代书稿加工中,这又何尝不是训诂思维带给编辑的重要启示呢?
回顾训诂学发展史,历史上的训诂学家,比如清代说文四大家(段玉裁、桂馥、王筠、朱骏声)、高邮王氏父子(王念孙、王引之)、戴震、俞樾、孙诒让、章太炎,等等,既是训诂大师,也是清代朴学的代表,而朴学在本质上来说带有考据派的意味,是古代实证研究的典范。编辑以训诂思维来对书稿进行编辑加工,无疑为出版物质量加了双重保险。编辑既能知其然,又能知其所以然,从而使得出版物内容更加科学、形式更加规范。训诂思维有利于编辑检验书名与内容是否恰切,也有利于编辑加工书稿目录结构,这两点是互通的,因为无论是从书名来推导内容,还是从内容来推书名,都需要编辑对书名和内容有预先的认识和理解。只有明了书名是何意,内容又是何意,编辑才能知道原稿书名和内容结构的问题出在哪里。因此,编辑在编某领域书稿时,首先要对目前学界该领域研究现状有过调研,明了该领域内其他出版物的优点和不足,并通过充分占有资料、坚持科学的求实态度、运用综合分析等方法来解决相应的问题。而这些方法对不同专业背景的编辑都适用。编辑常用训诂思维来指导工作,日积月累就会形成自己独特的编辑风格和严谨扎实的编辑素养。
三、编辑如何养成训诂思维?
好奇心是编辑养成训诂思维的前提,专研力是编辑养成训诂思维的保证,探究法是编辑养成训诂思维的关键。三者共同决定并影响着编辑训诂思维的运作。
要有好奇心。好奇心推动着人类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这一点在科学界尤其突出。有好奇心的科学家预示着有不竭的科学探究动力,当今无数先进的科学技术或产品是对这一现象的最好说明。同样,对于编辑来说,抱有好奇心,等于拿到了开启训诂思维的钥匙。
从宏观来说,好奇心要与不端正的心态区别开来。抱着得大奖、赚大钱的心态去策划选题,最终的结果只能加重使编辑的得失心,无益于编辑对文化经典的开辟和探究,更不要说对以生命为核心的文化世界的认识和理解了。好奇心是为了激发编辑去探索、去创新、去改变的兴趣,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去做什么。从微观来说,好奇心是督促编辑用训诂思维去看待问题、处理问题的先导。比如,书稿中某些用语现象为何是这样而不是那样?国家出版规范为何是那样规定而不是这样规定?如何解决书稿中出现的两可问题?等等。类似的问题,需要编辑有好奇心去探究、去解决。
要有专研力。专研力是让编辑有定力和耐力去深入研究某个感兴趣的专题,从而能够理清书稿中问题产生的来龙去脉。训诂思维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种专研思维。要养成这样的思维,自然要有专研力。编辑如果对任何领域或任何选题都是浅尝辄止,那又如何能在某一领域内有自己比较独到的见解和观点呢?编辑如果不了解前人的研究和出版现状,那又如何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向前跨越呢?编辑对文化经典的另类阐释,不是靠跟风、靠拼凑、靠投机取巧就能实现的。好书的诞生,往往都是编辑和作者共同专研的结果。
要有探究法。好的方法是锐器。编辑训诂思维的养成同样离不开好的方法。这里笔者主要从纵向、横向和综合三方面来讲述促进训诂思维养成的探究法。所谓探究法,是联系专研力来说的,即编辑在专研的时候,采用一定的探究法,往往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比如,在纵向上,编辑可以溯源追根,弄明白选题的发展脉络;在横向上,编辑可以比较分析前人的研究成果,形成某领域内某专题研究的出版规划蓝图;在综合上,编辑可以归纳提升自己对某选题的解读心得,把无形的观点化为有形的文字,从而把理论和实践联系起来,共同形成探究的思维方式。
总之,对编辑训诂思维是什么、为什么、怎么样的探究,其本身就是编辑训诂思维观点和方法的集中体现。
(崔兰,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