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子弹》创作谈
2014-11-17寇挥
◎寇挥
《光子弹》创作谈
◎寇挥
我的写作方法与思路经常在变。我曾经用法国新小说的方法写过一些小说,把句子的速度弄得十分缓慢,把事物描摹得过于细致,但却不是描述的事物外表,而是把事物塞进心灵,把它们从狭窄的心灵通道里挤压过去,一切便就变成了心理。新小说的物其实是心理呈现的状貌。荒诞派戏剧也是我深爱的。凡是人或物或事件,一进行荒诞思维,也就迅速陌生化了。我去年创作的短篇《普罗米修斯》实际上就是运用的陌生化处理。法国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出现的新寓言派小说,无不是荒诞思维的变种而已。存在主义文学(加缪和萨特)的思维方式也是现实之上的。表现主义的小说与戏剧也是如此。……这一切全来源于古希腊罗马的神话与传说,所有的思维方式都是从远古来的。《旧约》处理历史人物与事件的方法,更是如此。黑色幽默、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也逃不脱来自神明的约束。伟大的文学作品,它在时间感上的跨度似乎便是整个人类的历程——从神话时代到当下科技黑雾时代。凡是文学作品中,如果够得上伟大,它就不是一个孤立时代的精神实质所能包容的。假如有人说你写出的这部现实小说像是神话,这你就应该欣慰了。你在现实事物中注入了神话基因,你的作品的穿透力也就强大起来了。
这一点又如何能够达到呢?这就是阅读了。漫长的阅读历程自然会把人类远古的神话精神融入你的心灵,万事万物进入你的心灵,分娩出来的也就是神话的产儿了。
这篇《光子弹》不能算我满意的小说,可也是我不想舍弃的。它的概念性强了些,动作性差了些。对它的解释也就是单一的了。这是由于它的过强的理念性决定的。这类小说人类世界也有一大批杰作:奥维尔的《动物庄园》《一九八四》;萨拉马戈的《失明症漫记》;加缪的《鼠疫》;卡达莱的《梦幻宫殿》;马尔克斯的《族长的没落》。拉美爆炸文学如果分成两半的话,像《族长的没落》《方法的根源》《人间王国》《我,至高无上者》《独裁者的葬礼》《公羊的节日》就当之无愧是其中的一半。即使另外一半,像《百年孤独》《佩德罗·巴拉莫》《污秽的夜鸟》《英雄与坟墓》《阿尔特米奥·克罗斯之死》等伟大杰作也是浸透了前一半的精髓的。这类作品往往被批评为缺乏审美,政治理念破坏了审美,便把这类作品打入理念作品的垃圾场。在这里我可以提供一个阅读上的事例。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这部长篇,我最早买到的版本是广西桂林漓江出版社出的,我是1985年在西安的钟楼书店买的。近七百页,三元多的定价。虽然买下了,我很长时间没有读它。期间还外借给了一位医生邻居,他读了可能有一年时间吧,后来还给了我,我还是没有读。为什么呢?我的心里对它有成见:它是写政治的,写理念的,它身上笼罩的迷雾把它的精神实质与我远远地隔离开了。过了十七年后,也就是二十一世纪的第二个年头吧,我才读这部作品。书还是当年买的那一本。读后,它给予我的震动使我几乎无法招架。我把它归到了世界上最伟大小说的行列。它与《百年孤独》等二十世纪的伟大小说同样伟大。这就使我联想到对阎连科的批评现象。
伟大性与先锋性是相融的,可以说伟大性就是先锋性。先锋性应该表现在两个方面:形式与内涵。没有颠覆性超前性的内涵,先锋也就流于形式了。或者说在先锋作品这里形式与内涵应该是一体的,内容就是形式,反过来也一样。这就需要文学上更高的造诣、更高的天赋了。
我也写过一些元小说。这个小说种类,在朋友圈子里极少有人提起。我在阅读福克纳的《押沙龙,押沙龙!》时就对元小说有非常大的兴趣。约翰·巴思的《迷失在开心馆里》也曾经叫我绞尽脑汁去啃它、弄懂它。罗伦斯·斯泰恩的《项狄传》翻译成中文后,我把这部英国十八世纪的“坏孩子”之作也细读了一遍。要说什么是元小说,举一个最远最古老的例子的话,我觉得《新约》应该是最早的元小说。四福音书把同一个人物塑造了四次。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对康普生家族的凯蒂通过四部分,从不同的人物角度来完成她。这部继承了四福音书的伟大小说,给我们了一个完全颠覆了的基督形象。这无疑就是不朽的先锋品质了。
《光子弹》综合了我小说阅读方面的诸多因素,也汇合了我对历史现实的种种思考。一个杰出文学家的消失与一个光子弹武器专家的诞生,这个演变过程中渗透了多少人类的泪水。我想在一个短篇里穷尽一个时代的心路历程,显然是吃力的。这篇小说除了它所包含的先锋意识,具象手法上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谈的。希望下一篇小说我在形式上也作出像我阅读与学习了无数个年头的后现代主义小说那样搞些花样,使我无愧于我的海量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