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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鸿铭译介《论语》考论

2014-11-14曾垂超王承丹

闽台文化研究 2014年2期
关键词:辜鸿铭译介论语

曾垂超王承丹

(1.厦门城市职业学院学报编辑部,福建厦门361008;2.厦门大学中文系,福建厦门361005)

辜鸿铭译介《论语》考论

曾垂超王承丹

(1.厦门城市职业学院学报编辑部,福建厦门361008;2.厦门大学中文系,福建厦门361005)

鸦片战争之后,中国积贫积弱,中国文化一度沦为弱势文化。生逢此时的辜鸿铭,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不满于中国文化被误读和歧解,力图通过译介《论语》及其他儒家经典来扭转这样的局面。辜氏对《论语》的译介,主要目的在于消除理雅各《论语》英译本在西方读者中造成的负面影响,向西方世界展示真正的中华文明,并最终促进东西方文明的交流与对话。辜鸿铭的《论语》译介自具特色,不仅开创了中国人英译《论语》的先河,而且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当时中国知识分子对东西方文化的认识和理解。

辜鸿铭;译介;《论语》

《论语》是儒家的重要经典之一,更是中华文明发展臻至成熟的标志,其向海外的译介与传播可谓由来已久。在这个名家辈出各呈长才的过程中,辜鸿铭横空出世,尤其是他作为非常历史时期的华裔学者,凭着兼精东西囊括天下的不世之才,以及舍我其谁超拔流辈的兀傲之气,仅凭一己之力就成就了中国人向西方世界译介《论语》等中华经典的壮举。辜鸿铭之前,《论语》向西方世界的传播,几乎被外国学者,特别是传教士学者所垄断,罕见中国人主事其中。辜鸿铭是第一个向西方翻译介绍《论语》的华裔学者,他的翻译与介绍无疑集聚了更加鲜明的倾向与特色。那么辜氏是在怎样的历史条件下完成了这项开创性的工作?具体说来,他向西方世界翻译《论语》的目的是什么?意义何在?本文拟就这些问题加以考证论述。

一、辜鸿铭译介《论语》的时代背景

辜鸿铭的《论语》英译本初版于1898年8月,翻译工作的进行当在之前的一段时间内,此时距离鸦片战争约有数十年。在此之前,即17世纪或更早的时间内,欧洲大陆便开始酝酿并最终形成了“中国热”的文化风潮。这股热潮影响巨大,较为突出者便是中华文明,尤其是其中的儒家学说,让诸如莱布尼兹、伏尔泰、列夫托尔斯泰等彪炳史册的西方人文学者都为之心悦诚服。更为重要的是,这股风潮成为欧洲文艺复兴的外部促动因素之一,一时间与《论语》、儒学、孔子等有关的中国事物,为知识精英所侧目。然而,时事翻覆,弹指一挥间,“中国热”在西方世界早已成为昨日黄花。与此相关联的是,曾经接纳了无数形形色色的传教士或朝圣者的古老中华帝国,在西方列强的炮舰威逼之下变得风雨飘摇,楚歌四起。

中华文明在西方世界真的已经零落成泥碾作尘?答案是否定的,张其昀:“鸦片战争以后,中国丧失国威,可是中国文化的西方知音者,兴趣并不少衰,并学习中国建立了考试制度。在美国国会讨论考试法案的时候,曾经纪录了这样一段话:‘在东方最古的中国人久已实行的良好制度,难道一个最新的国家,不能够推行吗?’”但是,真正的有识之士毕竟少之又少,现实中更为普遍的情况是,西方人难以超越时代,跨越文化鸿沟,理解东方的中华文明,公允客观对待个体或集体的中国人。一个英国人竟当着辜鸿铭的面说:“你们中国人非常聪明并有奇妙的记忆力,但尽管如此,我们英国人仍然认为你们是一个劣等民族。”英人濮兰德著《江湖浪游》一书,“专用讥词,以揶揄我华人”,他认为中国人“若论其才智,大概即为我欧人看门家丁,恐亦不能胜任;论其品行,亦大半穿窬之不如”。被辜鸿铭称为政治牧师的昂塞(Anser)主教甚至在讲演中这样说道:“我们俘虏五万名中国佬干什么?养活都很困难,如果我们遇上五万条毛毛虫,我们会怎么做?把它们统统碾死。”正如辜鸿铭所言,“其蔑视我国已至极”。作为兼擅东西文化而又特立独行的学者,辜鸿铭以文化人的方式奋起抗击,他对《论语》等儒家经典的张扬与译介,即是具体体现之一。

应当看到,辜鸿铭所处的时代,中国的知识分子和精英阶层大都主张学习西方,激进者甚至认为儒家文化是中国落后挨打的源头,视为洪水猛兽,必欲去除而后快,与之有关的“打倒孔家店”即是证明之一。对此,辜鸿铭痛心疾首,欲力挽狂澜,而特殊的教育经历又给了他非同寻常的信心。众所周知,辜鸿铭祖籍福建同安,生于马来西亚,十三岁即赴欧洲求学十余载,游历英、法、德、意诸国之间,接受过系统的西方教育,通晓英、德、法、意、拉丁等多种语言。因此,他对西方文明不仅熟悉,而且有着深刻体察。在辜鸿铭看来,西方古希腊文明堪与中国文明相比肩,但发展到现在,却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而这些问题的解决正依赖于中国古老文明的启示与襄助。

基于这样的认识,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辜鸿铭翻译并出版《论语》等儒家经典,目的十分明确:一方面对内警示国人,丢掉自己的传统文化就等于丢失了自我;另一方面,也是更为重要的方面,即对外,就是向西方人展示中国真正的文明。儒家经典汗牛充栋,之所以首选《论语》,是因为辜鸿铭认为,“在所有中文著作中,正是这本书给了中国人一般英国人可以理解的智识和道德装备”。

二、辜鸿铭译介《论语》的目的

辜鸿铭英译了“四书”中的三部,即《论语》、《中庸》和《大学》。他首先选择《论语》,具有强烈的目的性。对此,他在《英译〈论语〉序》及相关文章中给予了明确的陈述,归结起来,不外乎以下三点。

第一,针对理雅各《论语》译本中出现的问题,指出并加以纠救,以使西方读者能够更加准确地了解儒家经典,以及与之相关联的中国文化。

理雅各(James Legge)是近代英国的传教士学者,也是英国名动一时的汉学家。他与法国顾赛芬、德国卫礼贤并称汉籍欧译三大师,是第一个系统地翻译中国古代经典的人,在西方汉学界占有重要地位。但辜鸿铭在序言中却丝毫不留情面地指出,尽管理雅各尽了力所能及的努力,然而因为彼时理氏文学训练、评判能力和文学感知力的缺乏,导致其《论语》译本在西方读者眼中有一种稀奇古怪的感觉。在《辜鸿铭文集·呐喊》中,论及为什么他对孔子经典的翻译与理雅各完全不一样时,辜鸿铭说:“西方应当极为感谢他,是他第一次为欧洲人完整地翻译了儒家的经典或中国神圣的典章,但我也必须同时指出,他应对西方世界,至少应对讲英语的人误解儒家经典负有主要责任。他对于孔子的品格和学说作了生硬的和完全错误的介绍,也正是由于他的影响,人们现在要想消除和改变这种情况是非常困难的。”

理雅各以传教士的身份来到中国,特别是在最初,其所作所为不是在传教就是在为传教铺路,他对儒家经典的研习和译介,多数情况下也是以传播福音为旨归。受中国文化的熏陶和浸润,他后来成为汉学家,但这中间大致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在“四书”“五经”中,理雅各翻译《论语》的时间最早,因此,译文中确实存在着辜鸿铭所指出的情况,突出者如把汉语词汇“天”、“命”等英译为“Heaven、”“the appointments of Heaven”。毫无疑问,英语中的“Heaven”是个宗教专用语,特指基督教教义中的“天堂”。众所周知,孔子这样的先哲,甚或是普通的中国人,在谈“天”说“命”时,绝少指向宗教信仰中单一而又至高无上的神性存在,以及那种宿命式的前定。有鉴于此,理雅各英译《论语》时把“天”、“命”等语词赋予基督教文化色彩,不能不说是对中国文化的误读,并因而产生误译。以儒家思想为主导的中国文化更加强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入世精神,追求此岸即现世的自我实现而非来生或天国的快乐,西方学者德克·布德在《构成中国文化的主要思想》中指出,中国人“并不认为宗教思想和宗教活动是生活中的重要部分”。因此,两相比较,《论语》乃至中国语言文化中的“天”和“命”更多地指向世俗意义,而绝少与宗教,尤其是与基督教教义存在款曲互通之处。对于西方人,特别是试图通过理雅各的译著来了解中国文化的西方人来说,类似的翻译产生歧义并进而引起他们的“误解”,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从这里不难看出,辜鸿铭对理雅各及其译文的评价,虽然有的地方不免夸张与绝对,却并非没有道理。当然,辜氏对理雅各的批评并不意味着他自己的译作就十全十美,发现并指出问题是一回事,而解决问题又是另外一回事,尤其是后者,需要众多的参与者,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共同面对。作为这个过程中的重要一环,辜鸿铭的《论语》译本已经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

理雅各《论语》译本在西方世界广泛流播,他于1876年获得法兰西学院儒莲汉籍国际翻译奖,即与从事这样的译介工作有关。即使在中国,解放前商务印书馆出版《注释校对华英四书》,也全部采用理雅各译文,其影响可见一斑。如前所述,辜鸿铭由于其自身的特殊教育经历,比其他人更能洞察底里,因此他才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一再指摘理雅各的过失。也正因为如此,辜鸿铭在译介《论语》时,非常关注于这一问题的解决,他选择意译而不是理雅各所采用的直译,“努力按照一个受过教育的英国人表达同样思想的方式,来翻译孔子和他弟子的谈话”。与此同时,他也尽可能地删除中国专用人名和地名,以消除西方读者的陌生和古怪感。而且在译文中还加入西方读者所熟悉的欧洲著名人物的谈话,以帮助读者理解文本内容。在这一系列努力下,辜鸿铭所译《论语》甫一出版,即在西方大行其道,他的首要目的不言而喻已经部分地达到了。

第二,向西方世界特别是英国人展示真正的中国文明,以改变他们对于中国无论是个人还是国际交往的态度。

辜鸿铭认为,《论语》给了中国人“智识和道德装备”,他翻译这本书,是要“借此表达这样一个愿望,即受过教育的有头脑的英国人,但愿在耐心地读过我们这本译书后,能引起对中国人现有成见的反思,不仅修正谬见,而且改变对于中国无论个人,还是国际往的态度”。辜鸿铭所处的时代,西方世界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误解与偏见,甚至有意无意的民族歧视,已经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如何改变这种局面,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更多的中国知识精英偏于主张西化。在辜鸿铭看来,“洋人绝不会因为我们割去发辫,穿上西服,就会对我们稍加尊敬的。我完全可以肯定,当我们都由中国人变成假洋人时,欧美人只能对我们更加蔑视。事实上,只有当欧美了解真正的中国人——一种有着与他们截然不同却毫不逊色于他们文明的人民时,他们才会对我们有所尊重”。有鉴于此,辜鸿铭决意首先通过《论语》向西方世界展示真正的中国文明和真实的中国人。

辜鸿铭笔下,真正的中国文明深沉、博大、纯朴,而最重要的是“灵敏”。“这种灵敏的程度无以复加,恐怕只有在古代希腊及其文明中可望得到,在其他任何别的地方都概莫能见。”“义”与“礼”,特别是“礼”,是中国文明的精髓。这种孔子学说所赋予的礼义并重的中国文明,辜鸿铭称之为良民宗教。良民宗教熏陶下的中国人,“既有成年人的智慧,又能够过着孩子般的生活——一种心灵的生活”。辜氏之见,现今的我们可能无法苟同,我们也无法确切地知晓那些西方人在读了辜鸿铭所译《论语》后,对他关于真正的中国文明和中国人的描述有多大程度上的认同,但可以确定的是,辜鸿铭《论语》译本在西方世界受众颇广,甚至一时间洛阳纸贵。这或多或少意味着,西方读者开始从中国人的角度来认识中国及其文明,也说明辜鸿铭的努力收到了效果。

另外需要指出的是,辜鸿铭对中国文明的展示除了让西方人了解真正的中国文化和中国人,还有更进一步的含义,那就是,中国已经拥有适合自己的优秀的古老的文明,虽然这种文明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并非完美无瑕,而且目前又遭遇前所未有的困局,但是,它不需要也不可能被其他文明所覆盖乃至所替代,哪怕是一种被视为更加优秀的文明。而在辜鸿铭眼中,西方现代文明已经失掉了它原来的活力基础,愈来愈走向物质化,没有新质文明,比如中华文明的碰撞、交流,它将难掩颓废之势。而如果这两种文明有所交集的话,那么中国文明在获得补充臻于完善的同时,更会给予西方文明浴火重生的力量。辜氏的这种思考,正是他译介《论语》的第三个目的。

第三,促进东西方文明的深入交流与相互渗透,打破东方与西方的畛域。

辜鸿铭《英译〈论语〉序》中对此只字未提,但联系相关文献,这应该是他译介《论语》及其他儒家经典的终极旨归之一。辜鸿铭认为,欧洲文明是建立在希腊、罗马和巴勒斯坦文明的基础上,中国文明的起源、发展乃至赖以存在的基础,同欧洲文明完全不相干。因此,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是根本不同的。换句话说,这是两种迥然有异而又各自独立的文明系统,同样经历漫长岁月的洗礼,都是优秀的文明。但也因此,这两种文明存在无限的相互渗透与结合的空间,他们的汇合与碰撞,也更有可能擦出理想的火花。敏锐如辜鸿铭,自然能比其他人更早地意识到这一点。

实际上这并不是辜鸿铭的首倡,德国伟大的哲学家、数学家莱布尼兹早在1697年就曾说:“正如我所相信的那样,通过一种奇特的命运安排,人类最高度的文化和最发达的技术文明今天仿佛汇集在我们大陆的两端,即欧洲和位于地球另一端的‘东方的欧洲’——支那(人们这样称呼它)。或许是天意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当这两个文明程度最高(在地球上又相隔最远)的民族携起手来的时候,逐渐把位于它们两者之间的所有民族都引入一种更合乎理性的生活。”不论是继承了莱氏的一瓣心香还是英雄所见略同,辜鸿铭都对这个议题倾注了满腔热情与心血。这里需要说明一下,辜鸿铭所说的西方文明是有限定条件的,即不是现代西方文明,而是真正的欧罗巴文明,他所认同的中国文明,也主要是孔孟儒学。“中国自宋朝以来,那些可以称作孔教禁欲主义者的宋代理学家们把孔教弄窄了,使其变得狭隘和僵化,而在这一思维途径下,孔教精神,中国文明的精神,被庸俗化了”。虽然他们两人对东西方文明的界定有所不同,但这并影响他们的一致性。正如莱布尼兹不止一次提及两种文明的交汇,并且身体力行一样,辜鸿铭也不厌其烦地宣扬自己的这一理想。他以此寄望同人:“今之所谓宗教,如耶,如儒,如释,如道,靡不有真理存乎其中,惟是瑕瑜互见,不免大醇小疵,各国讲学同人,如能采其精英,去其芜杂,统一天下之宗教,然后会极归极,天下一家,此真千载一时之会也。”同时也以此来褒扬逝者:“你渴望的是,最优与最优者的结合,要打破那东方与西方的畛域。”至于他自己,辜鸿铭晚年在日本演讲时明确说道:“我是希望东西方的长处结合在一起,从而消除东西界限,并以此作为今后最大的奋斗目标的人。”辜鸿铭认为,中西文明在“细小的方面存有许多不同,但在更大的方面,更大的目标上,双方必定要走向一起的。因此,所有有教养的人,都应为此而努力,为此而作出贡献,而且这也是有教养人们的义务”。此时的辜鸿铭几近古稀之年,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视作他一生的总结。

如果说以上论述仍然不能完全排除文人自负因素的话,那么下面的资料更能说明问题。在《〈中国人的精神〉德译本自序及其书后附言》中,德国学者奥斯卡·A·H·施密茨说:“他(辜鸿铭)希望从东西文化新的接触中,通过两种文化的深入交流和彼此渗透,使得两种文化分别得到促进……人们只要通读此书,就不能不相信,作者的这些思想并非空想的乌托邦。因为辜鸿铭本人就以他自身的经历证实了这一点。”这说明东西文明的结合是辜氏一以贯之的目标,他先后向西方世界译介《论语》、《中庸》、《大学》等儒家著述和思想,正是这一目标的践行。把译介《论语》作为首要选项及着重用力之处,无疑寄寓着辜鸿铭更多的期待。

但是,这一目标的实现是如此地艰难,大智如辜鸿铭者,早已认识到这一点,因此他才把自己比喻为古罗马史诗《埃涅阿斯纪》中的英雄埃涅阿斯,一边怀念倒下的同人,一边为守护并弘扬中国的文明事业而战斗。在世时,他左冲右突,形单影只,遭遇误解甚至嘲讽;身后又是如何呢?前不久,奥斯卡最佳导演奥利弗·斯通接受访问时称,他对美国历史和当下的发展趋势感到忧虑,“希望古老的中国文明能够‘引导’美国走向和平”。斯人也,斯论也,可谓辜氏的隔代知音。

三、辜鸿铭译介《论语》的影响与启示

儒家经典中,《论语》外译最早,产生了数量可观的译本。早期《论语》译本基本是拉丁语、法语等语言。1861年,第一个完整的英语译本面世,这就是笼罩一时影响至今的理雅各译本。理雅各译本在西方流行甚广,但由于前文所提到的原因,其误读甚至歧解在所难免。在当时中国积贫积弱、东西方缺乏平等交流对话、中华文化一度沦为弱势文化的背景下,理氏译介中的偏差,更容易让西方世界对中国产生误解与歧见。辜氏有感而发,凭借一腔热情与卓越才智,有针对性地译介《论语》等儒家经典,不仅是东西文化交流史上空前的壮举,也是儒家经典译介领域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事件。“辜鸿铭的《论语》翻译第一次做了博采西言、理喻儒道的尝试。这种尝试不仅让西人叹服其中西文化素养之深,而且打破了西方汉学家对‘中学西渐’的垄断,让儒学经典的思想性和文学性正面的展现出来……在中西方文化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从中国经典英译及传播的角度看,辜鸿铭《论语》译本的追求和特色无疑也给后来者提供了诸多启示。首先,翻译从某种意义上说即是诠释,也是译者的一种再创造活动。因为每一个文本,尤其是经典,背后都隐藏着它所代表的文化与文明,如果不能把它们给揭示出来,这种翻译就失去了意义。“辜氏《论语》不仅做到了这一点,而且他还创造性地引用歌德、卡莱尔、爱默生、莎士比亚等西方著名人物的话来加以注释说明,使东西方文明以平等互补、和谐交融的样态呈现在读者的面前。其次,翻译往往意味着某些内容的流失,这本来是译者不得不面对的客观情况,辜鸿铭选择了在不影响《论语》原文主旨前提下,有意识地删除一些给读者带来困扰的文本内容,这也是辜氏翻译过程中开创性的尝试之一。最后,辜鸿铭把《论语》注释中出现的孔子弟子如颜回、子路等人,与西方历史上具有相似特点的人物如圣·约翰、圣·彼得加以比较,使西方读者能够迅速掌握这些人物的特点,进而更加准确地理解这部经典的意愿及与之关联的文化内涵。

辜鸿铭的《论语》英译,首先鼓舞并启迪了诸如林语堂、陈荣捷等华裔学者。林语堂追步其乡先贤,在他风靡一时的《孔子的智慧》一书中,以较为新颖的编排方式和流畅的笔法,部分翻译了《论语》。林氏对辜鸿铭这位同乡前辈毫不吝惜赞赏之情:“他(辜鸿铭)了不起的成就是翻译了儒家《四书》中的三部,不只是忠实的翻译,而且是一种创造性的翻译,一种深邃了然的哲学注入古代经典的光芒。他事实上扮演着东方观念与西方观念的电镀匠。”陈荣捷是另一位享誉整个西方尤其是北美学术界的华裔学者,他的《中国哲学史资料汇编》,成为数十年来欧美高校和研究机构研治中国哲学时不可替代的模范读本,其中亦部分地翻译了《论语》的章节。陈荣捷十分赞同林语堂对中国文化的译介,由此可以看出他直接或间接地受到了辜鸿铭的影响。

综上所述,辜鸿铭《论语》译本不仅开启了《论语》译介的新时代,而且译文内容和翻译风格也自具特色。他指出并努力纠救西方学者《论语》英译本中的误译与歧解,并由此展示儒家经典所代表的中国文化内容,为促进东西两大文明的交汇创造条件。虽然辜鸿铭译本也存在缺陷,比如过度意译,增加一些原文没有的内容,以及为迁就西方读者而删除众多的中国式人名和地名,这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论语》的本色再现。但是,所有这些并不能影响我们对辜鸿铭《论语》译本的高度评价。所谓瑕不掩瑜,大醇小疵。辜鸿铭《论语》译本,当可作如是言。

注释:

[1]杨平:《<论语>英译的概述与评析》,《浙江教育学院学报》2009年第5期,第37~47页。

[2]张其昀:《孔学今义》,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376页。

[3]辜鸿铭著,黄兴涛译:《尊王篇·序言》,《辜鸿铭文集》,海口:海南出版社,1996年,第13页。

[4]辜鸿铭著,黄兴涛译:《张文襄幕府纪闻·在德不在辫》,《辜鸿铭文集》,海口:海南出版社,1996年,第464页。

[5]辜鸿铭著,黄兴涛译:《尊王篇·关于中国问题的近期札记》,《辜鸿铭文集》,海口:海南出版社,1996年,第114页。

[6][10][11]辜鸿铭著,黄兴涛译:《英译<论语>序》,《辜鸿铭文集》,海口:海南出版社,1996年,第346页。

[7]辜鸿铭著,黄兴涛译:《附录·给恩逵利尔(Enquirer)的答复》,《辜鸿铭文集》,海口:海南出版社,1996年,第561页。

[8]冯友兰著,赵复三译:《中国哲学简史》,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7年,第7页。

[9]胡治洪,丁四新:《辨异观同论中西:安乐哲教授访谈录》,《中国哲学史》2006年第4期,第112~119页。

[12]辜鸿铭著,黄兴涛译:《中国牛津运动故事·附录》,《辜鸿铭文集》,海口:海南出版社,1996年,第406页。

[13][14]辜鸿铭著,黄兴涛译:《中国人的精神》,《辜鸿铭文集》,海口:海南出版社,1996年,第7页,第35页。

[15]包恒新:《辜鸿铭文明观平议》,《福建论坛》(文史哲版)1999年第4期,第57~62页。

[16]周宁:《天朝遥远:西方的中国形象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社,2006年,第90页。

[17]辜鸿铭著,黄兴涛译:《中国人的精神·中国妇女》,《辜鸿铭文集》,海口:海南出版社,1996年,第85页。

[18]辜鸿铭著,黄兴涛译:《给托尔斯泰的祝寿文》,《辜鸿铭文集》,海口:海南出版社,1996年,第234页。

[19]辜鸿铭著,黄兴涛译:《尊王篇扉页附诗·怀念赫尔曼·布德勒》,《辜鸿铭文集》,海口:海南出版社,1996年,第3页。

[20]辜鸿铭著,黄兴涛译:《辜鸿铭论集·东西文明异同论》,《辜鸿铭文集》,海口:海南出版社,1996年,第302页。

[21]辜鸿铭著,黄兴涛译:《<中国人的精神>各国序本序》,《辜鸿铭文集》,海口:海南出版社,1996年,第147页。

[22]吴永熹:《奥利弗·斯通揭开美国历史黑暗面》,2014年1月27日,http://big5.gmw.cn/g2b/media/2014~01/27/content_10237872.htm,2014年2月10日。

[23]陈玉霞:《辜鸿铭英译<论语>考述》,《兰台世界》2010年第8期,第58~59页。

[24]林语堂:《从异教徒到基督徒》,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2年,第32页。

[25]W ing-tsit Chan.Lin Yutang,Critic and Interpreter[J].College English,1947(4):163~169。

〔责任编辑 李弢〕

Ku Hungm ing's In terp retation of the Analects

Zeng Chuichao Wang Chengdan

China became poorer and weaker and Chinese culture hence deteriorated into a degenerate culture after the Opium Wars.Ku Hungming was born at the time and a witness to the worsening situation.He was not satisfied with themisunderstanding and distortion of Chinese culture,and thence tried his best to change the situation by translating and introducing the Analects and other Confucian classics to the Western world.Ku's effort wasmainly aimed at eliminating negative influence exerted by James Legge and otherWestern scholars and meanwhile,let the Westerners know what the real Chinese civilization is and at last to promote a dialogue and communication between East and West.Ku's translation of the Analects is so self-characteristic that it is not only the pioneering work performed by Chinese people in the history of English translation,butalso represents the Chinese intellectual's realization of the world civilization at that time.

Ku Hungming,translation and interpretation,the Analects

曾垂超(1975~),男,文学硕士,厦门城市职业学院学报编辑部副编审;王承丹(1965~),男,文学博士,厦门大学中文系副教授,任教于波兰弗罗茨瓦夫大学。

厦门城市职业学院一般课题(Ky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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