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石榴记（外二首）

李海鹏

它在树顶，默默吮吸光的肺液

吸着，迅速膨胀，试图吞下整棵树的

咽喉：鸟巢，烟囱，水肿的云——

哽塞的阴影压向胸口，你剧烈地

咳嗽，引发了树的摇撼。但触痛你的

并非坠落的叶片，而是它体内病变的肺泡

渐渐感染成红宝石的色泽。秋风

穿过身体，你感到肺叶险些漂出来，扭成

两朵危险的云。那些已经饱满的

结核，拼命挤压着汁液的浓度：你的肺

测出它最终的承受力——一声爆裂，使你

胸中激荡，舌尖上随之涌入一股血液之甜

屋顶——赠亚洁

那尖尖的屋顶，在一次雨后

缀满水滴，和蜘蛛亮银色的杂技。

你躲在屋檐下，注视着潮湿的

地面上，黑色斑块的变化

和时间的翻转腾挪。你把手靠近

胸口，像要为自己打开一只

隐秘的匣子。你感到惊奇：跳动

让你的身体有如房间。多方向的

窗子，和密不透风的呼吸。而脉搏

就像座颠簸的迷宫，让你永远

走不到出口。或许地震时，你可以

学会接吻，学会静止在自己的

心跳里。多么短暂的恐慌——

你听见屋顶结痂的声音，当一滴

雨水垂直坠落，给地面以颤动。

爱情双绝句

一

天空的漩涡，仿佛卖笑的黑玫瑰，扭动

诱惑着那久等的时刻。一棵树

褪下花冠，伸直了我凸起的欲望。

闪电！我撕开缪斯绷紧的胸襟，从神谕

豁口，吻遍大理石柱头上所有柔软的乳房。

二

整棵花树被用来赞美这次偶遇，而我弄丢了

这个早上最美的颜色和记忆。你这少女

头发比风还长，压弯了脸颊上烂漫的

红花。你行走，身体变得更细，最后消失于

那棵树，一袭花袍挂在枝头上。我该

到哪里去找你呢，向你借取花开时被弹出

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