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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碎裂的世界里写作

2014-11-14艾伟

小说评论 2014年1期
关键词:煤老板兵马俑盛夏

艾伟

今天我们的现实充满了戏剧性。每天只要打开网络、报纸,我们仿佛置身于一个魔幻现实主义的场域中。读过一本叫《煤老板自述三十年》的书,一部纪实性作品。里面有一个煤老板,在香港看到蜡像馆,觉得很好,也想搞一个。中国农民都很有首创精神,别人搞过的他是不想再搞的。于是他决定造兵马俑。但他也不能搞得和秦世皇一样,所以,他决定搞一个当代名人兵马俑。他制作了一大批中国明星的兵马俑,其中之一是那个很有名的很胖的女歌手。他也想制作篮球明星姚明,但姚明太高了,工艺上有困难,只好遗憾地放弃了。现代名人兵马俑落成开馆后不久,他出了车祸,断了两个肋骨。这位煤老板从香港请了个风水大师。大师在厂里转了一圈,对他说,兵马俑不能搞,太阴,想当年把秦始皇都克死了。于是这位煤老板就把这批现代兵马俑埋藏于深山。他戏言,几千年后又是一批文物。

这就是今天的中国,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现实的经验丰富、阔大、饱满,其中的滑稽、惨烈和惊悚经常让我目瞪口呆,同时也让我涌出这样的感慨,同现实比较来,我们的文学实在太苍白了。面对这样的现实,我时常有这样的感觉,我们既有的文学逻辑和人性逻辑难以描述今天的中国社会,几乎是失效的。我们的书写面临着巨大的困难。

如果要追究今天的状况,自然有其历史原因。曾经主导中国社会革命意识形态是以“公”为核心的一种价值体系,它倡导公众“大公无私”。在这套价值体系中,私是必须去除的原罪。这里“私”的范畴是无比复杂的,它不仅仅是指私心、私利等,更指一切可以由个人支配的事和物,比如财产和身体。九十年代,私人领域被打开,人的私心被合法化。但是,当原来的意识形态退出私人领域后,却没有新的有效的人心管理系统。社会的演进让原有的革命意识形态完全失效了,然后它依旧是官方规定的认识中国社会,认识这个世界的根本框架,它统治一切的地位导致别的体系(如基督教、中国的儒道)难以进入。于是当下中国社会就出现一个番多拉盒子打开的群魔乱舞的景象。人心无法管理,人性的恶成为一个真理,人的德性反而成为难以彰显的需要隐藏起来的情感,否则会被调侃或嘲笑。

我相信善、勇气和尊严都在我们中国人的心中,从来没有消失过。只是今天的中国,在精神价值领域可以说一片荒芜,到处都是肉感的气息,人们自得其乐地在一个很低的价值平台上滑行,怀疑主义盛行,大家几乎什么都不相信。这就是我们的普遍经验。我们一无依凭。面对这样一个普遍经验,要书写人类正面的品质竟然成为一件无力的困难重重的事。我们无法庄严、宏阔、秩序井然。我们只能在更小的尺度和方向上,去描述这种人类的正面力量,和这些正面情感有细小的相遇。这或许是这一代中国作家的处境和宿命。

每一代写作者都有自己的使命。面对这个时代,即使书写再困难,还是要去直面它。某种意义上刚刚发表的长篇《盛夏》(《人民文学》2013年第二期)就是这种困难的结果。在《盛夏》中,着墨最多的人物就是柯译予。柯译予无疑是个矛盾重重的人物,他既是真诚的,同时也是虚伪的,他很自私,同时也很慷慨,他既有内心的柔软和挣扎,同时也是冷酷和无情的。各种矛盾的气质在这个人物身上几乎是平行不悖的。这个疯狂的碎片似的世界把我们的内心也砸得粉碎。今天,我们身上的任何一种品质都经不起严格的检测。一个没有精神可以依凭的人看起来都像是“表演者”。柯译予也许也是这样一个“表演”的人。

所以,我用了这么一个复杂的结构。在《盛夏》里,有三条线索,相互纠缠,我在其中装入我们这个时代的重重疑难和矛盾,由此和柯译予这个人物形成一个相互对应的关系。我试图用柯译予的复杂性去理解我们这个时代精神生态的复杂性。身处这个时代,我们的内心就像“盛夏”这个季节,充满了焦虑、不安和无名躁动,我们一片茫然,前路充满了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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