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芳撷英,因文施教
2014-11-10马玉霞
马玉霞
教学内容随意,教学目标空泛,这是语文教育界长期存在的问题。因此,把确定教学内容放在突出的位置上,教什么比怎样教更重要,已经成为语文教育界的共识。但恰恰是在教学内容的确定上,我们当前仍然存在着不少问题。以阅读教学为例,其中存在的主要问题可概括为以下几种类型:
第一,考点讲解型:以考试作为指挥棒,考试考什么,课堂就教什么,把一篇神完气足、水汽淋漓的文章搞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第二,道德说教型:忽视文章的文学价值和审美功能,过分强调文章的思想价值和教育功能,把语文课上成了思想课、品德课。
第三,莫名其“妙”型:对文章的价值尤其是艺术价值缺少独立判断,认为凡是选进教材的都是范文,自然字字珠玑,只有优点没有缺点,所以分析时处处“妙不可言”,其实对妙处则不能切中肯綮,对不足之处则要么浑然不觉,要么曲为之说。
第四,描述现象型:只关心文章写了什么,不关心文章为何这样写,不能引领学生深入体会文心妙处,所以永远是写文章的门外汉。
上述种种现象长期普遍存在,必然引起我们的深忧。那么如何恰当正确地确立阅读课的教学内容呢?阅读教学是教师通过文本使学生获取特定信息、提升阅读和写作能力的过程,教师、学生、文本是阅读教学的三个要素,因此我们在确立教学内容时必须同时考虑这三个要素,即学生需要获取什么?文本能够提供什么?教师能够输送什么?当然这三个要素并不总是和谐统一的,也会出现矛盾。譬如有时学生需要的并非文本所能提供的,或者是文本能提供的而又并非教师所能驾驭的。在此情况下,我们要以学生为核心,更换、补充文本,提高自身水平。其中文本作为阅读教学的主要媒介,产生于不同的时代、地区,具有不同的体式、风格,思想价值和艺术价值有高有低,这些是我们确立教学内容的重要依据。
首先,要考虑文本的文体特点。每一类文体都有自己的写作要求与风貌特点,确立教学内容时考虑文体特点,就是把一个具体的文本放在一类文本当中,在个体与类型之间建立起联系,从而让学生通过某一个或某几个文本,来掌握某一类文本的特点。教师对文体特征了解得越深入,教学时就越得心应手。
譬如古典诗歌,其语言非常精练,特别是到了唐代,格律诗形成以后,对语言精练性的要求就更其突出,诗歌语言逐渐扩大和散文语言的区别,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貌。讲授古典诗歌,就不能不讲授其语言特征。古典诗歌的语言存在着省略、倒装、超常搭配、复合意象等独特现象,这些都应该成为教学的内容。
又如对小说的认识,许多人仍然停留在“小说是以塑造人物形象为中心,通过完整的故事情节和典型的社会环境来反映生活的一种文学体裁”上。因此,在小说阅读教学上,分析研究小说的三要素(人物、情节、环境)就成了经典模式。这种方法,对于传统小说教学是比较适合的,但对于王蒙《春之声》等小说来讲就不大合适。自西方现代主义出现以来,很多小说转向探求人物的内心世界甚至潜意识,采用寓言式写作,运用荒诞、变形等手法,表现现实世界人际关系的疏离及人物的孤独无助感。这类小说往往缺少复杂曲折的故事情节,属于“心理小说”一类。《春之声》是受西方意识流影响而形成的具有中国特色的意识流作品,确定其教学内容,必须关注其意识流和寓言象征式的写作手法。
第二,要考虑文本的风格特征。“春山澹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文章亦如此,有其不同的风姿。教学内容的确定必须依据文本的风格,如此才能“探骊得珠”,否则将无异于“缘木求鱼”。
大作家都有自己鲜明的风格,譬如唐代诗人李白,是伟大的浪漫主义作家,诗风豪迈雄浑,飘逸洒脱,其《蜀道难》一诗即是这种风格的代表之作。但有论者却罔顾此诗的浪漫主义风格,而从写实的角度去研究“黄鹤到底能否飞过蜀道”,认为李白前言“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后则又云(蜀道)“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前后抵牾。诗歌是文学作品,并非科普文章等实用文,不需要拘泥于事实。自然文学作品也不能违背真实的准则,但这种真实是艺术的真实,它和生活的真实既有联系又有区别。李白以夸张的手法、恢弘的想象,强烈表现了蜀道之难及自己惊叹之情,舍此李白那种谪仙人的气度风采怎能表现出来呢?所以,确定本诗的教学内容,李白极具个人特色的浪漫主义想象、夸张乃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内容,并且这种内容一定要通过具体的分析而非概念性的介绍让学生去领悟。
第三,要考虑文本的思想意蕴和艺术技巧。好文章的标准是文质兼美,但是很多文章很难做到兼美,在文、质两方面会有所偏擅,所以在确定教学内容时必须明了文章的价值,于佳处说佳,劣处言劣,不能一味称赞。对于以思想内容取胜的文章,如立论高宏的议论文,应该将其思想意蕴作为教学内容;对于以艺术形式取胜的文章,如优美的诗歌、散文,应该将其艺术技巧作为教学内容。
莫怀戚的《散步》是一篇精巧别致的美文,其教学目标常针对语言、思想而设计:赏析文章的景物描写;理解文章重点语句的深刻含义,体会中年人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等。但该文精彩之处其实不在于有一二处散文中常有的景物点缀,也不在于让人们认识到了亲情的重要及中年人的责任,而在于它以新巧的方式表现了这一点;质言之,其价值并不在于表现的内容,而在于表现的方式。这种表现方式即在于其精巧的构思:矛盾的形成与解决。春天里,母亲、妻子、儿子和“我”去田野散步,春水汩汩,鸟语花香,这是令人惬意的事情。谁知在散步中对于路径选择,母亲却与儿子产生了矛盾:母亲要走大路,大路平坦;儿子要走小路,小路有趣。就在“我”左右为难时,问题解决了:“我”决定照顾母亲,而母亲却依从孙子,全家人选择了走小路。走小路,促发了文章第二个矛盾:有老人孩子“走不过去的地方”。“我”背起了母亲,妻子背起了儿子,矛盾再次化解。可以说,两次矛盾的产生和解决,都既出人意料,又合乎情理,而且矛盾的解决方式很有诗意,如一朵带露的花,让人感到袅袅馨香。“背”作为一种隐喻,象征着责任的承担和亲情的传递。如果没有这些矛盾的设计,不仅中年人的责任无从表现,而且亲情也不会表现得这么浓郁芬芳。
一篇文章“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从不同的角度可能会发现不同的“精彩点”。但综合考虑其文体、文风、思想情感和艺术特色,挖掘最佳教育资源,发现最佳教育视角,应该是语文教育工作者的不懈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