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立刚论
2014-10-29白谦慎
魏立刚
1964年生于山西大同;
1985年结业于天津南开大学数学专业;
1995年移居北京,自由艺术家。
1999年作品《藤萝》被大英博物馆收藏,并入选“惊人之笔中国现代书法展”,该著作是西方关于中国书法发展史的第一文献,从古代书法到现代的毛泽东、郭沫若、启功及现代派的魏立刚等;因策划“巴蜀点兵—二十世纪末中国现代书法回顾展”而轰动艺术界,并获学术贡献奖。
2004年获得洛克菲勒基金会—ACC艺术大奖,并在香港举办颁奖典礼及个展,之后 赴美国考察艺术。
现任中国现代书法艺术学会副会长,国际书象学社社长,亚洲水墨艺术家协会主席,“东方抽象主义”全球联合视觉大展总策展人,魏馆国际艺术家交流中心创办人。
17世纪的山西,曾经出过一位中国书法史上的奇才——傅山。傅山祖籍大同,六世祖移居忻州、曾祖迁家太原府阳曲县,生活在一个极有想象力的时代。傅山留给后人的书法,除了那精到的小楷、古拙的隶书外,便是那跌宕恣肆的狂草和奇崛诡秘的大篆。傅山曾这样描述自己的草书:“回顾奔驰兽,旋骇竹木龙。”傅山在谈到古代篆隶时,曾有如下论述:“篆须熟味周秦以上鸟兽草木之形始臻上乘。”他又说:“古篆、隶落笔,浑不知如何布置,若大散乱,而终不能代为整理也 。”而这两者的结合,便是草篆。傅山的草篆显然是受到了晚明书家赵宦光的启发。不过,赵宦光草化的是小篆,傅山草化的是大篆。17世纪是一个崇尚“奇”的时代,在书家中,走得最远的就是“奇士”傅山。
四百年后,山西又出了一位当代艺坛难得的奇才——魏立刚。魏立刚的故乡是大同,青年时到南开大学学数学,毕业后到太原工作。从大同到太原,他生活的途程正和四百年前的傅山相似。不仅如此,他对这位乡贤的艺术也心慕手追,走的是草书加大篆的路子。看他的作品,翻转颠倒,盘绕穿插,无所不用其极。千奇百怪,幻化无穷,殊有“魔”力。魏立刚称自己的艺术是“魏氏魔块”。这个“块”极为重要。构筑这个块的点画是草书的,但它的结构却是大篆的。大篆结构复杂,草化之后,更加难以辨识,在繁复的块面之间,又有灵动的线条牵属相连。方块汉字的书法精神在这更为抽象的笔墨中不但没有丧失,反而高高地张扬了。
如果把“魏氏魔块”放到中国现代书法的背景下去观察,我们或许对其意义有深一层的认识。20世纪80年代中期,中国现代书画学会在北京举办了中国第一次现代书法展。我曾在1986年2月撰文尖锐地批评那次展览。当时的参展者既对日本书法家已经进行了四十年的探索缺乏借鉴意识,也不具备重起炉灶的能力。整整二十年过去了,我丝毫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欲变而不知变。”
地大物博的中国毕竟有欲变而又知变者。20世纪80年代末,乐心龙从国内寄他的现代书法的作品给我,邀我为他的作品集作序。他的作品着实让我感到振奋。由于日本书法家率先在书法的领域中进行了卓有成就的尝试,以后日本现代书法就一直成为中国当代书法家进行尝试的重要参照系,如何走出中国自己的路,一直困扰着有使命感的、从事现代书法探索的中国艺术家们。我之所以当时对乐心龙的作品十分赞赏,是因为它不同于深受假名书法传统影响的日本现代书法,更具方块汉字的精神和境界。乐心龙的作品集因故未能出版,而他本人也在1999年因车祸不幸去世。他去世后,我一度对中国笔墨型的现代书法的前景相当悲观,因为这种笔墨型的现代书法需要的才情太高,技术难度太大,只有那些对传统有深邃的理解又能超脱于传统的人方能为之。自从我在90年代中期第一次见到魏立刚的作品后,我又拾起了对笔墨型现代书法的信心。魏立刚和乐心龙一样,都是传统营垒里杀出来的骁将,对中国书法、特别是对它的草书的精神有着深刻的理解。未届不惑,魏立刚就已创造出了和日本现代书法迥然相异、足以傲世的现代书法的样式。是“魏氏魔块”再次引领着我的想像力驰骋。
如果把“魏氏魔块”放到中国的当代艺术的背景中去观察,我们或许对其意义有更深一层的认识。文字书写既是手工的,又是观念的。近二十年来,中国不少的艺术理论家和批评家都对中国书法予以厚望,他们似乎都隐约地感觉到,这一极具民族特色而又有几千年传统、极为成熟的艺术,很可能是中国当代艺术最为重要的资源之一。21世纪中国艺术的许多重要发展,都可能和汉字的书写有关。魏立刚对当代艺术观念和观念艺术的关注已经反映在他的《上海的砖筑》之类的作品中。但魏立刚和他的魔块一样不可端倪。我们暂且闭上嘴巴,屏住呼吸,满怀期待地看他的笔下将会出现什么样新的神奇。
白谦慎2006年2月记于波士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