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情结
2014-10-29阿莹
阿莹
在一个人生命的历程中,常常会因为一次机遇而改变这个人一生的奋斗轨迹……
那是在一九三五年的春季,在河南光山县大别山深处,一座古风犹存的小镇,静静地卧在一处翠绿环绕的山坳里。那日逢集,一位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背着一捆浸满了母亲汗水的土布沿街售卖,他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小镇,没想到离家乡仅仅二三十里路便会出现这样一个喧闹而又多彩的世界,挂着各色招牌的杂货摊、茶馆、小吃店、铁匠铺比比皆是,把个小镇装点得比村里过年还热闹。忽然,他发现小街深处竟还有一家画店,里边挂着许多形式各样的绘画作品,有水牛、有骏马、有花鸟,还有仕女。在画店门口摆着一张近一丈长的画案,上面乱乱地放着一些毛笔、颜料和水盆,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先生正伏在那儿,专心致志地绘着一幅青绿山水。
这位少年立刻被眼前的情景给迷住了,他没想到在那尺幅的纸页上竟会表现出那样丰富那样新美的图画,他更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创造美的手艺。少年默默地站在离画案足有三米远的地方,尽管街上熙熙攘攘而他却大气也不敢出,恭恭敬敬地望着老人的一招一式,似乎身边的一切都对他失去了诱惑,只感觉到一种舒坦的幸福,他竟然不知不觉地站在那儿瞅了一晌,直到日头偏西,老人放下了手中的画笔要歇息了,少年才醒悟到母亲交给的土布还没卖完呢。
以后每逢集日,这位少年一卖完母亲织就的土布,便要赶到画店门前观看老先生作画,有时看得久了,还一边看一边用手在大腿上揣摹。这位少年整个身心都被这位老先生创造的艺术给征服了,常常一看就是三四个小时,动也不动,眼睛似乎都不眨动,尤其是当那烈日当空,火辣辣地照在他的脸上身上,热得他汗水淋漓,不时有汗珠滚进他的眼睛和耳朵,他完全可以向前迈进两步站在画店的屋檐下,避开炽热的阳光,但他怕这样会惊动作画的老人。然而直到那位老先生在一张张宣纸上创造出了一个个秀美的意境,一双细眯的眼睛完全地闭到一起,欢愉地打了个哈欠,这才不经意地朝面前的这位少年瞥去一眼,却像什么也没看到似的扭身进了画店的里间,那位少年心里一沉,只好恋恋不舍地踏上了返乡的小路。
那整个春季的集日下午,少年都是站着度过的,也许那位乡间小镇的老画家,对人世间纷纷扰扰是是非非厌倦了,才躲进山林小镇以求生活的平静,也许那位山林居士不折不扣地继承了中国文人那股清高孤傲的秉性,居然在那样长的一个季节里,没有对他面前这位衣衫褴褛但对艺术十分虔诚的少年问过一句话,但那位老人还是在这位少年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充满艺术灵性的种籽。
那位老画家一定没有想到,他面前的这位面容敦厚的少年,尽管家境贫寒,只念过两年私塾,却在仅仅十多年以后,居然在人杰地灵的西部重镇宝鸡市凭借着自己的刻苦和钻研,在这座兵家必争的小城礼堂里,举办了第一次个人画展,那年的月历记载的是公历一九四六年,那家礼堂的外面挂着一块很大的匾“徐庶之画展”。开幕那天,大厅里摆放着他在几年间创作的七十六幅骏马图,置身在那偌大的礼堂中央,时时会有一种万马奔腾的感觉产生,还似乎会隐约听到骏马的嘶鸣和得得的马蹄。连这位青年画家自己也没想到的是,他展出的那些尚且幼稚的作品居然在短短三天时间里卖得“片甲不留”。在一个月光皎洁的晚上,青年将那全部的收入聚拢到一起,连他自己也眉飞色舞起来,一共是三百五十元,按当时的价格可以买进七两黄金呢。
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慈祥的母亲,那位大别山中的老妇人还是抑制不住地流下泪来,因为只有母亲知道儿子这十年间,为了能画出个样来,吃的是怎样的苦,流的是怎样的汗。几乎每天晚上母亲的梭机声停歇的时候,儿子屋里的灯还亮着,他在那昏昏的油灯下,画村子周围的青山绿水,画大别山中的花鸟木草,画民间传说中的人物故事,用母亲织布的钱买回的黄裱纸且不知用去了多少张。在乡亲们过年时的门额上,在孩子们玩耍的灯笼上,在许多人家的中堂屋里,都留下过这位青年勤奋的痕迹。当他十六岁离开这座小村子的时候已经是那一带小有名气的“少年画家”了。
当然这位青年有了那笔钱以后,也曾想过从商的道路,想过贩些大米,可是天公不作美,他迢迢百里从汉中运回的那批大米,在赶往宝鸡的途中,大卡车不慎翻倒在了河沟里,他机警地从那冰凉的水里爬了起来,但那些大米却湿淋淋的了,只好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当地一家酿酒厂。这次的打击对这位涉世不深的青年来说实在是太深刻了,他企图从商的梦便从此一蹶不振,居然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不管境遇如何,却再也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那位闲居乡间的老画家可能也没有想到,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那位少年,虽然当时没有勇气向他张口学画,而在数年后,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当我们这位主人公看到国画大师赵望云悬挂在西安一家画店的墨迹后,竟然激动得不能自已,在一位朋友的引见下,终于见到了崇拜的艺术大师。随即他便返回宝鸡处理完了所有牵连的事宜,背着铺盖卷,脚不停歇直奔进赵望云家里,要拜其为师。慧眼独具的赵先生见这位青年对美术如此的热情,便矜持地点了点头,他让夫人在弟子黄胄、方济众的床边为这莽撞而又执著的青年安排了一个铺位,从此徐庶之在艺术创作的道路上便接触了一个崭新的天地。
从此在赵望云的膝下便又多了一位虔诚的学人,他每天站在赵先生的画案前,细心地品味赵先生的设色构图着墨,直到今天徐庶之也不隐讳如果没有赵望云的指教,自己恐怕到现在也只能是一位蹩脚的画师而已。在赵先生的家里,他学画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那年徐庶之夫妇从新疆回来去看望老师,赵夫人满含爱心的对他的妻子讲:“这个徐庶之,让他在家里看门,可他只顾画画了,放在院里的洗衣盆被人摸走了都不知道。”这段趣话活脱脱地刻画出了徐庶之在艺术上刻苦用功的状态,又体现了师生之间那种亲密无间的情谊。
而那种淳淳的情谊,徐庶之一旦议论起来,至今还容易激动,还常常会从眼角溢出深情的泪来。那年大概是解放后的第四个年头,老舍先生送给赵望云三十张珍贵的六尺徽宣。徐庶之欲涂大画找不到合适的宣纸,赵夫人便让他一张一张拿去画了,当剩下最后一张的时候,赵夫人面露惋惜之色,而赵先生却淡然一笑说“庶之拿去画吧,以后再向老舍要嘛。”徐庶之把那最后一张徽宣挂在西安城东墙下一间小小的陋室里,揣摩了许久,才在上面画下了艰涩的一笔,那是一张具有浓郁的黄土气息的高原叼羊,是他倾全力创作的第一幅长卷作品。那时候赵先生晚间每每要在西北文联开会到十点多钟,回家途中只要看见他那间小屋的灯还亮着,便会推门进去,瞧瞧学生一天的“功课”。当赵先生看到徐庶之在老舍先生赠送的那最后一张宣纸上创作出的那幅作品,不禁轻轻地拍拍简陋的画案高兴地说,这张画有气势,还随即用笔在上面添了许多妙处。然而遗憾的是,后来徐庶之在新疆精河下放劳动的时候,那张浸满了老师深情的作品和他的许多素描稿一起被雪水泡烂了。
那位在大别山深处的小镇里苦心修炼的老画家也一定没有想到他在那位少年心中种下的那颗艺术的种子竟会产生那样强的生命力。解放后徐庶之一直与石鲁、方济众一起在《西北画报》创作组工作,后来西北局撤销,那西北画报社便也解散了,当组织上征求今后的打算时,他毅然提出要去新疆工作。他记得赵先生与黄胄临解放时应新疆政府主席张治中之邀,去边疆采风写生,带回来一大批素描稿,那西域独特的风情深深地刺激了他那根灵敏的艺术神经,他相信只要深入西域腹地,便会在那里闯出一块属于自己的天地。至今这位老人还记忆犹新,刚进新疆不久,他便坐上敞篷大卡车,裹在厚厚的皮衣里,迎着凛冽的狂风,整整跑了七天七夜,才赶到南疆最北边的乌恰县,沉进了敦厚的克尔克孜族中间,跟牧民们一起劳动一起生活。那迤丽的帕米尔高原雪山,那奇异幽密的原始森林,那美丽率真的克族少女,那精致的民族服饰器皿,使他直感觉手中这支笔的笨拙,时间不长那一带克尔克孜族村落的老人和孩子便都知道了那位穿戴得跟他们一样的汉人是一位忠于艺术的画家,每天晚上都有牧民邀他去毡房坐客,尽管语言不通,但手中有笔会画,其言也真,其情也融啊。他在那个高原生活了六个月,画了八百多幅写生。这位青年画家在那里的受益似乎终生都享受不尽,帕米尔高原独具魅力的风情几乎刻进了他的脑子,随后创作的许多幅作品,那最初的画稿都会从这里找到感觉。直到今天他还执拗地把在那里采风的集子摆在画室中最显眼的位置,平日里翻出来,依然会有一种浓郁的西域高原风情扑面而来。
当初他离开西安的时候,赵望云先生曾爱怜地说,你去锻炼三年,收集素材,积累生活。可是执著的徐庶之这一去便是四十年,那漫漫的四十个春夏秋冬,他几乎都是在新疆的戈壁大漠和青山绿水间渡过的。在火焰山下的葡萄沟里,他从那葡萄藤蔓交织的沟口,一直画到堆满晶莹的“绿珍珠”的沟底;在神秘的拜城克孜尔千佛洞里,他摹尽了先人两千年前创造的拙朴的形象艺术;在阿勒泰古老的密林深处,他尽管听到了野兽的吼叫,依然不肯停歇手中的画笔;在悠久的库车苏巴什古城,他徜徉在那断壁残垣中间,胸中激起了一种别样的心情;尤其是在他阅读了新疆的史书地志之后,更有一种雄浑的创作欲望产生,忽然感觉到了一千多年前唐代大将军班超戍守边塞,与这里的维吾尔哈萨克等少数民族结下的深厚情谊。他将这一系列感受都注入了笔端,以独特的画风和笔墨绘出了一幅富有深刻内涵的《阻归图》,多年后当华君武看到徐庶之的这一幅力作,也禁不住赞叹道“好画啊!”这幅作品艺术地再现了当年班超奉召回朝时,当地百姓万人空巷,阻挡大将军车队回归的情形,整幅作品将西域各族人民的情谊惟妙惟肖地刻画了出来,使任何一位文化人都会感到一种历史的厚重感。这里需要提及的是,用中国画反映新疆的历史题材,徐庶之当推是第一人。
当然我们这位深刻的画家不但对历史给予了极大的关注,而且对现实生活也一样充满了激情。那年他意外地被摘掉了右派分子的帽子,心里一下子充满了雨露和阳光,在南疆和田他一住就是一年多,在喧闹的“巴扎”集上,他一蹲就是一天,常常被围得水泄不通,都想瞅他素描,实在没办法了他就爬到和田城里一幢小楼顶上,坐在上边从容地将和田的百姓百貌细致地表现了出来。随后他创作了一幅八尺长卷,题为“和田巴扎”,有位细心的朋友数过那里边有三百一十八位人物,汉维等各族人民都汇集到了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有的腰佩“英吉莎小刀”,有的身着“爱德莱斯绸”,有的头戴绣花小帽,有的脸上蒙着薄纱,小街上毛驴绵羊小狗以及各色农牧产品琳琅满目,置身于巨幅画前,你会情不自禁地感到新疆人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但是值得称道的是他那一大批表现西域民风民俗的作品,没有为新奇而脱离真实,为技巧而刻意造作。当年赵望云在分别数年后,见到徐庶之从新疆带回来的一批作品,刚在居室的地下一摊,就惊喜地喊叫夫人“快来看啊,庶之画的比我还凶呢。”
当年那位深居于大别山下的老画家,绝没有意识到他面前那位纯朴的少年,多年后会成为一名淡泊名利而注重品行的艺术家。徐庶之似乎是在年逾花甲以后,更加感悟一个艺术家要想迈上创作的巅峰,做人是极重要的。这位今天已经白发苍苍的老画家尽管不屑于谈论自己的艺术成就,却喜欢回忆他一生中三次救助人的经历。
第一位便是他的老师赵望云先生。那是很多年以前了,参加国共和谈的周恩来在重庆见到赵先生的画展十分欣赏,便掏钱买了一幅山水,赵先生仰其名又回送了一幅。周恩来回去后,将其中一幅挂在毛泽东的居室里,然而当胡宗南进犯延安时,由于撤退匆忙,那幅画未能及时从墙上取下被国民党发现了。赵望云居然以通匪之罪被抓进了监狱。那时正是解放前夕,白色恐怖笼罩了古城的每个角落,许多人唯恐避之不急,而徐庶之闻讯后匆忙赶回赵家,天天晚上与赵夫人商量营救老师事宜。后来经过多方奔波,徐庶之得以代表全家去狱中看望赵先生。至今他还记得当时经过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长长甬道,透过门口一页小窗望见赵先生端端坐在地下,神情凄然,面容憔悴,见到弟子嘴角不由地惨然一笑,那一笑深深地印在了徐庶之的脑海里,直到今天他一想起老师那一笑,便不由地伤感,不由地想掉眼泪。随后他领着赵望云的四位子女去探监,那位今天已名扬全国的作曲家赵季平和画家赵振川年龄尚小看不到里边,徐庶之便双手端起他们,才把一脸的稚气送给了狱中的老师。为了避免赵先生在狱中受苦,他又抱了一大捆自己多年创作的作品,让那位看守所所长挑去了十多张。后来赵望云先生在西安临解放的前一个星期,在张治中的斡旋下出狱了,身心受到摧残的赵先生见到弟子满意地点点头。徐庶之对老师一片真诚,赵望云夫妇也爱他如子。那是九三年,赵夫人重病染身,已处于昏迷状态,当徐庶之匆匆从新疆赶到病榻前,其女喊道:庶之哥看你来了。赵夫人竟然在昏迷中忽然笑了起来,继而又惟妙惟肖地唱起了徐庶之当年在家中学画时常爱哼哼的一首民谣,大家闻之一惊,继而便潸然泪下轻轻泣哭起来。
徐庶之倾力相救过的第二个人,是一位年轻的同行。那年他到新疆以后与那位同行去喀什写生,到乌恰县后,县委给他俩一人备了一匹马,可那位同行不谙马道,刚一跨上马背,那马猛地一跃将他掀了下来,而一只脚却还在脚蹬上套着,那马惊了一般狂奔起来,在一条布满石子的路上生生拖了一二里路才停下,徐庶之与牧民们慌忙追过去,那位同行奄奄一息,浑身上下已然伤痕累累了。可当时那个仅有几十户人家的乌恰县城没有一位医生,也没有任何药品,若是将受伤的同行用汽车送回乌市,需要颠簸七天时间,谁见了都说到不了就会命归黄泉的。徐庶之只好跟牧民们下沟上山采集草药给那位同行治伤,三天以后,那位同行醒过来了,但根本不能动弹,在那以后的一个多月里,吃喝拉撒全是徐庶之一人侍候,也不知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尽管他在那些日子里没能动过画笔,但在他的精心护理下那位同行竟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至今这两位患难之交的老人碰到一起,还要情不自禁地拥抱拍打。
徐庶之救助过的第三个人,是他那年下放北疆精河劳动时认识的一位干部。那是在一九六七年腊月二十九日,他住在乌鲁木齐北郊一间小屋里,当时文革武斗正盛,时时都能听到有枪炮声响起,那天下午他收到了那位下乡干部的来信,苦述他所在的单位几个月没发工资了,家中无钱无粮,年关难过。那天晚上徐庶之彻夜未眠,最后与善良的妻子商量后,在大年三十清晨五点多钟,外面还是黑漆漆的,他怀揣着三十元钱,急匆匆地走进了冷枪冷炮横飞的大街上,很快便绕出了城,再越过四条沟翻过四道梁,才赶到了那位干部的家里。这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那位干部开门见到他,竟然惊讶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手里紧紧攥着递过来的三十元钱,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落。那个年代,那个夜晚,那个氛围,没有顽强的意志和善良的美德谁肯冒生命危险去送钱啊。如今那位已经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的受惠人,提起那年三十早晨发生在他身边的往事,依然感动地连连说:“老徐真是个好人啊。”
这里,我们还要说的是,当年那位冷落了徐庶之的乡间老画家可能这样意识,如果面前这位少年有才气又有力量,便自然会闯出自己的绘画天地,根本用不着絮絮叨叨的说教。但他一定没有想到面前这位少年在许多年以后,会成为中国书画界一位颇具影响的画家,成为一名创造了西域画派和西域画风的艺术大家。而那位深谙此道,对中国艺术颇有研究的意大利电视台的记者伊·菲奥雷对此是清楚的,当他接连在人民大会堂、天安门城楼、北京饭店、西苑饭店、钓鱼台国宾馆见到徐庶之的作品,便被那洋溢着独特民族风情的作品给迷醉了,他到处寻觅这些作品的主人,当他终于在乌鲁木齐西郊一所简朴的小院里见到我们这位主人公的时候,便一把握住那只握惯了毛笔的手,真诚地要求专题采访拍摄这位具有传奇色彩的西域画家。那一次,那位意大利记者算是一饱眼福了,见到了画家多年来创作的一系列具有代表性的力作,那精彩纷呈的西域风情把那个来自罗马古城的青年陶醉得拍了可供好几部电视片选择的镜头,后来那部专题片在意大利电视台播出后,引起了意想不到的反响,被评为意大利八三年度最佳专题片。记者来信告诉画家,很多单位都表示想在适当的时候邀请徐庶之到西方艺术芸萃的罗马古城举办绘画展览。
然而未等那位意大利记者邀请,澳大利亚艺术公司的董事长看到那部片子和徐庶之的作品后,力劝他先访澳大利亚。那年九月徐庶之携夫人登上了去悉尼的飞机,在那充满现代艺术色彩的悉尼歌剧院外边和那田园风光浓郁的澳洲牧场,他将艺术的触角伸向了异域他乡,居然创作了许多幅具有现代色彩的中国画。在悉尼城市艺术学院举办的中国画技法与发展的讲座上,听众是来自世界各国的青年学者,对这位来自中国西部的老画家给予了热烈的欢迎。讲座结束以后,学员们纷纷拥上前来请他签名留念。在那里为他准备的生活条件是相当好了,他完全可以在那儿长久地住下去,但徐庶之知道自己艺术的根在中国,在中国的西域,因此他仅仅住了四个月以后,便回到了神牵梦绕的乌鲁木齐,一下飞机他就体会到一种亲切的感觉,连那空气也觉得甜腻腻的。随后他稍作安顿,便扑进了那碧绿苍翠的阿尔泰高原,两个月以后居然带回来与年轻时一样丰厚的素材。但他还是感觉自己年龄大了,便毅然辞掉了新疆画院院长的职务,他的艺术生命却还是那么年轻,每天都有精美的艺术作品从他手里诞生。一位资深评论家在读过徐庶之表现西域风情的作品后评价道:中国画在近代,表现西域题材者极为鲜见,赵望云可谓是一位先驱者,但用中国画笔墨表现西域题材较为充分而艺术风格趋于完整者当推徐庶之。九三年,当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沈鹏在中央美术馆看完徐庶之的画展后,也欣喜地写道:“徐庶之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与长安画报有着密切的联系,但又形成了自己的艺术语言。”
在他的画室里,这位慈眉善目的老画家深沉地对我们讲,他这一生,对其影响最大的有两个人,一位是敬爱的赵望云老师,一位便是故乡小镇上那位孤傲的老画家了。遗憾的是他至今也没能打听到那位老画家的尊姓大名,唯有老画家的形象深刻地烙在了他的心里,冷峻地伴随着他的艺术生涯。
责任编辑/魏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