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金莲与她的《长河》
2014-10-22王曼
王曼
摘 要:《长河》是马金莲最新的中篇小说,小说叙述了几个死亡的故事,印证了作者的情感的成长经历。作者通过春夏秋冬这四个季节符号,并且融入自己的情愫,将这四个符号重写,表现出了作者对于生死的观念由不知到悲伤到痛苦再到超脱的一个历程。纵观全文,是一个符号被再次符号化的过程。
关键词:长河;生死观;季节
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4)09-0229-02
《长河》是马金莲的最新的中篇小说,小说讲述了四个有关于死亡的故事,在平淡的语言下反映了作者马金莲的生死观和她独特的生死观。但是在这四个不同却相互关联的故事中,作家用语的变化,反映了她得不断成熟的生死观。本文对这篇小说的语言的分析来展现作者的对于生与死的看法。
一、《长河》
马金莲,回族作家,2000年开始文学创作,主要以中短篇小说为主。《长河》是她今年的一部新的作品。小说以春夏秋冬四个季节为线索连接起了四个有关于死亡的故事,包括意外死亡的伊哈,天生有疾的素福叶,瘫痪在床的母亲和德高望重的穆萨爷爷。他们无论是以何种的方式死亡,都汇入了生命这条大河。通读全文,作者对于死亡的叙述有一种平静的笔调。作者的情感也汇集在这些言语中。作品的题目“长河”,作者以此为题,有着深厚的意义。河,即是水,水,无论是在哪一个民族,都是象征生命的符号。这似乎已经是一个有着跨民族、跨文化的一致性的看法和约定。作者将文章标题置于这样一个大的背景下,生命是无论任何时候人类都在关注的话题,作者这样安排,一开始就将情感大门呼啦打开。这种熟悉的、有着深刻意蕴的文字符号,在一开始就揪住了读者的心。
在河的前面,作者用“长”这个形容词来修饰。“长”可以是无限的,可以是有限的,它始终是以相对的姿态存在。当人类站在某个地方,无论是平原还是高山,他的视野所达不到的地方,人类习惯用长或者远来形容。长何尝不是远呢?作者将长用在了有着生命象征意义的“河”的前面,这个组合构成了一个巧妙的符号。而这个符号的意义就表面来说就是人类所无法望到边的生命。与此同时,这个组合是动态的。在悠远的事物面前,人类常发出感叹,如孔子所云:“逝者如斯夫”。当然这里面有中国独特的地势元素。在这里的长河是流动的,是滚滚向前的。水与生命寓意又再次巧妙地连接在了一起。生命不停往前流淌,没有停息。而标题就只有“长河”二字,仅此而已。简单的词语,简单的组合,简单的排列,传达的是简单的意义。符号学认为语言不是透明的中性的工具,而是建构和传达意义的手段[1]。正是因为它的简单,所以传达出了简单的却深刻的道理:生命之河一直流淌,没有停止,人类都会成为这其中的一员,但无论是谁也不会停下它的脚步。由此可以窥见作品的基调是一种充溢忧伤却又冷静的。作者的成长,村里人们对待死亡的态度,可从标题中一窥二三。这样“长河”这个标题一开始便建构了一个空间与时间相互交叉的符号系统,它传达出了朴素深沉的道理,见证了作者的成长,解释了村民面对死亡的冷静。之后文章四个故事的叙述是在这样一个符号的影射下不断丰富发展的,作为符号本身的符号被重写了[2]。
二、作者的生死观
作者主要讲述了四个有关于死亡的故事,并将其灌注在四个不同的季节。作者将自己头脑中又关乎生死的概念由自然呈现出来。
(一)秋
小说中每个故事的开头都是关于季节的描写,有长有短。季节这个符号本身就有着更替变化,循环往复之意,与标题深深契合。第一个故事写在秋天,写给了英年早逝的伊哈。秋天不仅是一个季节名词,还有着其深厚的文化意义。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秋”与“丰收”是紧密连在一起的。对秋天的描述往往是成熟的季节,收获的季节。特别是在北方,秋天田地里那大片的金黄,带给人的是喜悦之情。可是,伊哈死了,就在这个秋季,这个秋季不再寻常。作者详写了现场村民的神情。成熟的不仅是庄稼,还有大人们以及他们对待死亡的态度。当时的作者还是一个孩童,她在等着散海底耶。所以因为伊哈家穷而没有散海底耶的结果,让童年的作者很失望。但她知道此时应该伤痛,而不应该失望。而且她知道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每每”,是指任何一次,任何时候,不是常常,也不是往往,所以这种对待死亡的态度是深深流淌在这个村庄的人们的血液中的,它世世代代得被宣扬,被继承,被接受。拥有这种强大力量的是文化,不同于汉族文化,是回族文化,是穆斯林文化[3]。那么成熟有了更深一层的含义——回族文化,穆斯林文化。文化的影响是渗入骨髓的。成熟的还有文化,民族文化。
成熟还是一个动态词,有一个逐渐的过程。在这场丧事中,伊哈的三儿子没有表现伤痛,只是觉得自己的大大只是出去玩了。可是他总有一天也会加入那伤痛又平静的队伍的。所以作者将第一个故事写在了秋天。丰收后的大地是荒凉的,却又是纯净的。荒凉很好得映照了伊哈的英年早逝。此外文章中写道,伊哈走时,院子里是一片金黄,天空一片湛蓝,是一片清澈得像刚用水洗过的蓝。“质本洁来还洁去”,无论肉体如何,灵魂仍纯洁得投入真主的怀抱。况且收割后的秋天是埋下了来年的种子的。在作者笔下,秋天不再只是一个季节的符号,它是文化的符号,生命的符号,灵魂的符号。
(二)春
第二个故事发生在了春天。素福叶在春天来到作者居住的村庄,也是在春天离开。春天,代表着重生,代表着希望,代表着生命。作者一开始讲到自己对于四季是没有什么概念的,混混沌沌地过着每一天。素福叶的到来,使作者知道了冬天之后是春天,那是一个青草会绿,花儿会开的季节。重生的不仅是自然万物,还有作者自己。到来的春天不仅是一个季节,还是素福叶。春天是一个代表着新的符号。这个符号的意义不仅仅是生,还有死。素福叶的去世是作者亲身经历的第一个死亡。她的态度也有了转变,不再是孩童时期幼稚的跟随大人的应该悲痛,而是深切体会到了悲痛。作者形容坟洞时用到的“黑糊糊”,而不是“黑乎乎”。“黑糊糊”,黑,意指没有光,糊,意指粘腻。这是一个具有作者个人特色的词语,既传达了作者对素福叶的爱与担心,又暗含着素福叶是裹着春天的气息离开的。更深一步,这段经历深深地镌刻在了作者心里。所以,作者在后文用了“才”,不是又,也不是其他词。“才”表明作者一直在寻找着素福叶生前她俩一直在找的马兰花,也表明作者一直记挂着素福叶,一直怀念着这段经历。春,还表明了作者对于死亡的态度的变化,她开始明白当伊哈离开时人们复杂的表情了。endprint
(三)夏到冬
第三个故事横跨了夏天,直到冬天。作者经历了亲人(她的母亲)的死亡。为何要在这个生长的季节叙写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呢?况且还是自己的最亲的亲人。作者以夏天的开始作为这个故事的开端。夏天,代表着成长,代表着繁华。自然万物欣欣向荣,勃勃生机。自然的鲜活的生命力,使身处这一自然中的人会有对生命与美好的向往,作者的母亲也不例外。她让作者每次出去拔豌豆花或者其他的花带给她。母亲也会在女儿的关于夏天的描述中,拖着自己的病躯挪到窗前去看,最后却是“母亲看了很久,叹一口气,溜到睡下了”[4]。这句话包含了母亲情感的一个变化,“很久”,人们对于自己在意的事情才会有长时间的关注。这个词将母亲从文章中抽离出来,一个久病在床的母亲,一个曾经有着健康身体的妻子,一个可以充满活力的妇女,面对着繁华的夏日,她会向往,会渴望,会伤心,会哀叹,甚至会放弃。之后的那一声叹气,将这些情感汇集了起来,归结到两个动作:“溜到”、“睡下”。两个动态词组,两个连续发生的动作,母亲的心情尽在这两个词组中。“了”这个助词表达了这两个动作的完成,关于母亲窗外望景的叙述也就结束了,那么母亲的心情呢?是不是也有了一个归宿?应该是有的。而这句话暗含了两个不同情境下的作者。一个是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年幼的作者,一个是叙写这个故事的作者。作者不懂母亲,其实也是懂母亲的,叙事的需要掩盖了作者作为叙事者本身。这个故事写到的第二个季节是秋天。金黄的秋天,充溢着丰收气息的秋天。人们与大地又再一次得紧密地相处。这时的母亲已经瘫痪在床,无法动弹。丰收是繁忙的,而母亲是孤寂的。在人们忙得晕头转向是,母亲在等待中煎熬与释放。“母亲的饭量越来越少”,“越来越……”一个发展的形态,这里是“少”,时间的渐进,动作的渐进,情绪的渐进……在这个漫长的等待中,母亲超脱了。她不再憎恨,不再抱怨,而是坦然。母亲的生命也在一点点的走向另外一个端点,这时她是笑的[5]。丰收的秋天,人们收割的不仅仅是庄稼,收割的还有就是生命。生命本身不也是一个发芽、绽放、收割的过程吗?自然的力量流淌在母亲的身上,母亲用笑容来迎接属于自己的那份收割。母亲在冬日去世了。文中在写母亲去世时,前面有三组短语,“腊月二十七”,“滴水成冰”,“厚厚一场雪”。冬日的寒冷层层袭来,让人瑟瑟发抖。这个巧妙的递进式的描述后,放上了一句“母亲病故了”,就像是在这个寒冷的季节掉进了寒冷的河水中,透彻心扉的寒。作者的心情是伤心欲绝得。在后文的描写中,“雪”一直萦绕其中。雪是什么?雪是北方冬天的精灵。自然万物种种通过这个精灵是联系在一起的。所以不管是女人身上的雪还是母鸡身上的雪都是作者的心绪和母亲的生命的传达[6]。雪在这里具象化了。经历自己亲人的死亡是最痛苦的,作者的情感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时刻也有了变化。她不再是旁观者,而是一个亲身经历者。痛苦的感情有一种让人成长的魔力。别忘了,冬日也是一个孕育生命的季节。
(四)冬与雪
第四个故事就在这样的情感成长中来了。于是这个冬日的描写不再是寒彻入骨了。两个冬日死亡的故事,两段不同的冬景描写。这里笔调轻轻划过,自然发生的三个“来了”就这么将冬日敲进了人们的心扉。接下来的叙写也是淡淡的,就像每每如此,没有什么不一样。后面的例如“无边无际”以及“到我们看不到的远方去了”,这都是关于视觉的描写,视野是开阔的,心里也是开阔的。这里的有关于死亡的悲伤的气息减弱了,代之是一种坦然。作者的生死观在这里得到升华。冬日里的清水不再是透彻的冷,也是带给了我们清醒的温暖。
三、结语
生死就如季节不断的循环,这是自然的美丽,也是自然惠予我们的智慧。作者在四季的变化中领悟了关于生死的道理,逐渐变得超脱,坦然,豁达。春、夏、秋、冬,不仅仅是季节的符号,在这里它们本身的符号意义在作者笔下得到了更加深刻地延伸与扩展,它们是作者的发言代表,是作者心灵的声音。自然依旧是自然,四季依旧是四季,可是作者的心情下的四季成为了作者自己的四季。这是作者成长的印证,是作者情感演化的痕迹。被符号化的四季在作者笔下再次重新被符号化了。
——————————
参考文献:
〔1〕那晓波.伊斯兰教和回族的丧葬习俗[J].哈尔滨:黑龙江民族丛刊,1994.
〔2〕马宏武.回族的丧葬文化及其人文主义精神[J].西宁:青海民族研究,2003.
〔3〕任淑媛.回乡民间生存的深情吟唱—马金莲小说述评[J].银川:昌吉学院学报,2007.
〔4〕任淑媛.论马金莲小说中的西部回乡女子形象[J].银川:昌吉学院学报,2009.
〔5〕马晓雁.论马金莲小说中的女性关怀意识[J].固原:宁夏师范学院学报,2010.
〔6〕顾广梅.在大地和神圣信仰之间的生命长歌[J].济南:海南师范大学学报,2012.
(责任编辑 徐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