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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视域下的《天注定》

2014-10-22宋海胤

艺术科技 2014年10期
关键词:贾樟柯精神分析弗洛伊德

摘 要:本文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出发,对贾樟柯的影片《天注定》进行解读。文章一方面结合心理学理论分析剖解中四个主要角色的人格结构和行为动机;另一方面力图深度挖掘影片潜在内涵和隐含话语,同时对影片中出现的一些意象进行阐释,进而探索贾樟柯所希望展示的影片思想。

关键词: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天注定》;贾樟柯

贾樟柯导演的影片《天注定》在第6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上获得了最佳剧本奖,并被选为BBC2013年度十大佳片、美国《电影评论》杂志2013年度十大佳片、美国《纽约时报》2013年度十大佳片。但与其之前作品所表现出的一贯风格极为不同,贾樟柯在《天注定》中出人意料地展现了大量的血腥暴力。为了从更深层次挖掘影片内涵,笔者运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对《天注定》进行了解读。

1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

1.1 本能理论

弗洛伊德将本能视为人类基本心理动力。本能来自身体的内部刺激,它驱使人通过活动来满足由于内部刺激所产生的心理和生理要求,宣泄和消除刺激所引起的紧张痛苦和焦虑。弗洛伊德讲人的本能分为生本能和死本能。他认为生本能中的性本能是诸本能中最重要也是最活跃的因素。死本能表现为一种攻击的欲望,当它向外表现时,它就成为破坏、征服的动力,表现为侵略的倾向。但当向外界的侵略受到挫折时,它往往退回到自我,成为一种自杀的倾向。

1.2 人格理论

在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论中,本我是人原始的本能冲动,属于潜意识,单纯按照快乐原则活动,追求一种绝对不受任何约束的本能欲望的满足。自我是理性的代表,它处在本我和外部之间,它与本我不同,是根据外部世界的需要来活动的,它是连接本我和外界环境的桥梁。超我是后天形成的,就是“道德化了的自我”。它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就是通常所讲的良心;另一方面就是自我理想。超我的主要职能在于指导自我去限制本我的冲动。于是自我不仅要寻找满足本我需要的事物,而且还必须考虑到所寻找的事物不能违反超我的价值观。正如弗洛伊德所说的,过分地放纵本我和过分地压制超我,都会导致自我的坍塌,只有三者达到平衡,才能实现一个人人格的正常发展。

从一定意义上讲,在贾樟柯之前的作品中,本我、自我、超我往往都能达到至少勉强的平衡,而在《天注定》中四个主要角色的身上出现了大量对本能的放纵和本我的失控,从而也就出现了在其之前作品中所少见的大量血腥暴力。

2 弗洛伊德与《天注定》

2.1 人格交战与本能放纵

影片中大海的胡须、服饰等都具有明显的雄性暴力特征,片中煤矿工人曾打趣,说大海就是生的晚了,如果早生几十年一定当个开国大将,大海听了也是颇为自得,这种雄性暴力的本我成了后来大海故事悲剧性发展的根源。大海的自我即其理性在故事前期还能保持对本我的控制。例如,他为了扳倒焦胜利和村长而学习法律知识,而且也尝试与村长、焦胜利等人进行沟通并不是一开始就采取过激的行为。在他杀会计的情节中有个细节对于理解其人格非常重要,会计本来是准备配合招供的,但是突然外面一辆警车响了,其实这只是一辆路过的警车,但是会计的态度一下子就硬起来了,说你打啊,大海也收起了枪不停地眨眼睛,这个时候渴望杀戮的本我与畏惧法制的自我还有不愿杀人的超我交锋会战争夺上风。但随着会计的嘲讽,本我再次占据上风从而开枪杀了会计。而在最终杀掉焦胜利后,大海在血泊之中的一笑表明杀戮的欲望得到了满足,在人格交战中获胜的暴力本我找到了快乐。

王宝强饰演的三娃沉迷于刺激暴力的抢劫生活,即使是在他春节回家期间,以他的视角而观,他仍有意无意地寻找着血腥与暴力。例如,杀鸭子放血、棋牌室的斗殴等,而他在观看这些刺激的时候嘴角带着轻蔑的嘲笑,认为这都只是小打小闹,也更坚定地不留在老家生活。他对枪响一刻的痴迷甚至达到了除夕夜晚带着儿子看烟火,开枪给儿子听,认为是给儿子放个花。

但如果不是他特殊的生存手段,他甚至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外出务工者,不重吃穿等享受,把抢劫来的钱像普通打工者一样寄回老家,春节也会千里迢迢地回到老家与家人团聚,尽管他的母亲与他并不亲近,两个平庸小气的兄弟也让他倍感乏味。在他刚回家赶上母亲庆寿的酒席上,村民一句“三娃回来了”,引来了与胡文海篇中一句“老高”引起相似近似的群众目光注视,而三娃显得更从容有余。相比大海毫无保留地放纵自我,他在放纵本我的同时也尽量维持着与世俗的妥协和超我的容恕,导演也给他安排了母亲、兄弟、妻子和儿子,与大海的孑然一身有所不同。就这样,迷恋危险生活的本我与孝敬母亲、养活妻儿的超我对立存在,杀手、儿子、兄弟、丈夫和父亲的角色交织融合,在其冷静谨慎的自我支撑之下,达到了一种病态的平衡。

作为影片四个主要角色中最年轻的一个,小辉基本上一直是在放纵本能来驱动其行为。他年轻虚荣,会与同事争辩他坐的不是火车而是动车;他好奇羡慕,但在上班时间串岗把玩同事的苹果手机导致其手被割伤后,为了逃避责任跑到东莞投奔老乡;他又认为老乡工作的以富士康为原型的工厂平庸无聊,选择到东莞的一家夜总会做服务员,并接着在性本能的驱使下爱上了妓女莲蓉。

直到小辉向莲蓉表白自己的爱意,他的超我一直是失位的,他只是在本我遵循着“快乐原则”的指引下尽量满足自己的本能需求。他提出要带着莲蓉离开东莞去过正常的生活,但在莲蓉告知他自己已有3岁的女儿并反问他能带她去哪时无法回答。在偷窥莲蓉为客人提供色情服务之后,小辉的超我无法接受,从而离开了夜总会到老乡所在的工厂工作。正如他对同乡打工者所说的“我没别的地方去了,我就回来和你一起干”,他的自我面对现实原则的时候一直在用逃避对待生活。小辉在工厂宿舍脱下T恤穿上工作服的一幕象征了他对接受规训的尝试。但随后被母亲打电话责骂没给家里寄钱,而且被之前工厂受伤的同事找到寻仇,他感到无法忍受的绝望。正如弗洛伊德所说,死本能常表现为一种求杀的欲望。当它向外表现时,它就成为破坏、征服的动力,表现为侵略的倾向。但当向外界的侵略受到挫折时,它会退回到自我,成为一种自杀的倾向。绝望的小辉捡起铁棍四处张望寻找敌人,但却不知道向谁出手,于是跳楼自杀。

2.2 视觉隐喻与人文关怀

《天注定》片中出现了大量视觉隐喻符号,从精神分析理论等角度分析解读,可以更深入地理解影片所隐含的意义。例如,大海在家中给自己打胰岛素的一幕,简陋的房间、虎头布套、只有一个茶杯的茶几、炕边呜咽地烧的半开的水壶。大海像一只受困的孤独猛虎,暴力的本我像呜咽的水壶中半开的水翻滚但受到压抑不得沸腾,偏僻的山西乡村让他有种生不逢时的苦闷。他在饱受欺凌后最终拿起了枪,画外音响起了老虎的吼叫,镜头也对准了虎头,代表大海暴力的本我开始用暴力的死亡本能进行报复。

三娃摩托车上的虎皮坐垫也暗示了其暴力的本我,并且他一直带在头上的公牛帽子也具有深意。片中有段情节他骑着摩托车穿行于高速公路,在一辆拉牛的卡车之后他与几头黄牛对视,黄牛没有犄角只是简单地劳作最后被宰杀,而三娃帽子上的公牛带有犄角象征不甘平淡,可能在三娃看来,乡村老家的亲戚乡亲都和这几头黄牛一样无知无趣。

影片同时有着大量的性暗示意象。例如,男人在乘火车走的时候水果刀被安检拦下,小玉将刀收下,而这把刀正是之后小玉杀死嫖客的武器。刀、剑等武器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中是典型的男性生殖器象征,而且男人留下的这把水果刀在小玉心中也正是男人的象征。从某种程度上说,小玉流落到洗浴中心工作从而因被人侮辱拔刀杀人,也正是留下这把刀的男人所造成的。同时影片这部分中也出现了大量的与蛇有关的情节。例如,洗浴中心里播放的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和徐克版的电影《青蛇》、小玉被男人原配妻子殴打后逃入的“灵蛇转世”的占卜车、在她探望母亲路上遇到的横穿马路的蛇。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认为蛇是最重要的男性生殖器的象征。影片中这部分随处可见的蛇的形象既暗示了小玉对男人无时无刻地思念爱恋,也彰显了社会中男性权力意志的无处不在。小玉的父亲有负于其母亲,男人不肯为她离婚,羞辱殴打她的男性嫖客更是导致其走上犯罪道路的直接原因。而影片中另一个重要的女性角色莲蓉的网名叫做“寻水的鱼”,在弗洛伊德的理论中,鱼是重要的女性象征物,而莲蓉自己也正像她养在塑料袋里的金鱼,美丽漂亮,但很快就窒息。可以说,影片中表现了小玉和莲蓉作为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女性,比男性底层生活者承受着更多的压力,而这也体现了贾樟柯对女性犯罪者和女性底层生活者的心理探索和人文关怀。

3 结语

《天注定》可能是中国电影有史以来最暴力的影片,它的真正暴力之处不在于具体出现的几次血腥场面,而在于片中从头到尾令人窒息的压抑环境和人格分裂失衡乃至走上暴力道路或自我毁灭的理所当然。不完善的社会制度、旁观者与社会环境的合谋与乡镇地区的落后等,都导致了小人物深深的挫败感与无奈感,最终使其自我崩溃而导致本我的失控与本能的放纵,从而走向暴力报复或是自我毁灭。而且导演也让四个故事的人物交织出现,更让人觉得孕育这种暴力的环境无处不在。

其实贾樟柯许多反映社会灰暗面的作品起到了议程设置的功能。例如,《三峡好人》引导人们关注三峡工程中因拆迁被迫背井离乡的居民,《世界》引导人们关注北漂一族的精神生活状态等。而《天注定》延续了贾樟柯作品对于边缘群体、底层疾苦尤其是被飞速进步的时代所抛弃的人的强烈关注。他曾说道:“当一个社会急匆匆往前赶路的时候,不能因为要往前走,就忽视那个被你撞倒的人。”但在《天注定》中,贾樟柯似乎在表达对“被撞倒的人”的重视与同情的同时,并没有很好地处理那些“被撞倒的人撞倒的人”。他本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并试图通过丑化被害者的形象来减轻这种不适感。例如,大海篇中焦胜利、村长及其羽翼等人的丑恶嘴脸、周克华篇中拦路抢劫的青年、邓玉娇篇中腐败的官员等。但不可否认的是影片在一定程度上美化甚至合理化了放纵本能的暴力行为,而且并没有在影片中完全交代几个自我崩溃或是人格处于病态平衡的角色所必然面对的悲剧结局,从而也就弱化了观众对于人格失衡的严重后果的直接感受,甚至沉溺于影片所展示的杀戮快感与暴力美学。而这一点确实是《天注定》这部电影值得被诟病的。

参考文献:

[1] 弗洛伊德(奥).精神分析新论[M].郭本禹,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

[2] 王小峰.当贾樟柯的镜头对准暴力[J].三联生活周刊,2013(37).

[3] 弗洛伊德(奥).梦的解析[M].周艳红,等,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7.

[4] 李宝静.福柯美学视阈的贾樟柯电影研究[J].电影新作,2014(01).

作者简介:宋海胤,北京交通大学语言与传播学院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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