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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女性”的“作家”

2014-10-22孙妤婕

艺术科技 2014年10期
关键词:生死场女性萧红

孙妤婕

摘 要:作为女人,萧红是不幸的,她经历了感情与身体双重的苦痛;作为作家,萧红是少数的几个幸运儿之一,她拥有女人这个独特的视角去审视那个动荡的年代触目惊心的人生百态。在《生死场》创作前后,“女性”、“作家”两种身份互相渗透、融合,最终孕育出一个作为“女性作家”的萧红。

关键词:女性;作家;萧红;生死场

0 引言

萧红是20世纪30、40年代著名女作家,近七十年来,学界对她及其作品的研究纷繁,角度各异。萧红起初是以成名作《生死场》初露锋芒,以“抗日作家”的光环在文坛崭露头角,对萧红文本的批评早期也多从其作品中体现的抗日情绪入手。而近年来学界诸多学者纷纷质疑,其“抗日作家”的身份是否是对其作品的简单误读?海外学者刘禾于20世纪90年代发表《文本、批评与民族国家文学》,对萧红的《生死场》做出女性主义的再解读,香港的陈洁仪于2009年出版《现实与象征——萧红“自我”、“女性”、“作家”的身份探索》,通过对萧红“身份探寻”这一全新角度,沟通各个学说的研究空间,对其作品进行令人耳目一新的重读。二位前辈的研究为我们开拓了研究萧红的全新空间。刘禾先生的观点是否可以涵盖在《生死场》创作期间萧红的定位?在那期间,萧红的定位究竟是什么?笔者试图将研究视野围绕在萧红创作《生死场》之前和之后的一段时期,将在后文具体展开。

1 重溯历史

萧红生于1911年,适逢辛亥革命,亲身经历了中国一段最动荡的岁月,20世纪30年代,经历了抗日战争,战争先是从她的家乡打起,东北沦陷后,成为殖民地,萧红被迫同萧军流亡异地。离开故乡以后,再也没能回去,一直在流亡的路上。作为一名女性,她曾经对“家”怀有无限的渴望与憧憬,然而是战争与无爱的家庭令她无家可归;作为一名作家,她以超出普通人的嗅觉捕捉到了战争对人类的戕害、国民性的顽固与悲哀。

萧红是一个身世凄凉的女子,幼年丧母,从父亲那里没有感受到爱,唯一爱她的祖父也在她16岁的时候去世了,为了抵抗父亲的包办婚姻,她离家在外开始流浪,后来被未婚夫汪恩甲所欺骗怀孕,大着肚子被囚禁在旅馆里,差点被卖入妓院,后来遇见萧军,二人结合,经历了生产的苦痛,却因无力抚养将女儿送人。最后与萧军因为种种隔阂及矛盾分手,分手之时还怀着他的孩子,后嫁给端木蕻良,孩子生下后没几天就死了。与端木几经辗转来到其生命的最后一站香港,最终因贫病交加及太平洋战争的爆发,于1942年1月22日逝世,终年31岁。①萧红经历了一个女性所能经历的所有不幸,身世的凄凉、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承受女人所能承受的所有不幸,使萧红的作品深深烙上了女性视角的印痕,她的作品是独特的,萧红是一个从女性视角去关怀人生百态的作家。

2 “女性”还是“作家”

萧红在临终前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都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1]而最为人所熟悉的是这样一句话“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而且多么讨厌呵,女性有着过多的自我牺牲精神。”[2]这是作家同友人谈话时直接表达的感情,

刘禾先生在其《文本、批评与民族国家文学》一文里,认为现代中国文学其实是一种民族国家文学,其产生有复杂的历史原因,主要是由于现代文学的发展与中国进入现代民族国家的过程刚好同步,二者之间有着密切的互动关系。为了讨论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实践与民族国家文学的关系问题,特以萧红的《生死场》为例,提出此书的接受史可以看作是民族国家文学生产过程的某种缩影。她以女性主义的角度控诉男批评家的盲区,认为以鲁迅、胡风和茅盾为首的男性批评家是从男权中心意识形态的角度去评论萧红的小说,只看到了其中蕴含的民族国家意识,并没有看到小说中体现的女性身体体验,“对于萧红来说,生命并非要进入国家、民族和人类的大意义圈才获得价值,在女人的世界里,身体也许就是生命之意义的起点和归宿。”[3]刘禾先生在这篇文章中更多地侧重于萧红的女性角色。诚然,萧红作品中蕴含的女性意识、女性视角可以在其作品中经常被发现,但是同样不应忽略其思想中蕴含的国民性问题以及社会关怀。

萧红的创作可分为五个时期,分别是东北时期、青岛时期、上海时期、武汉至重庆时期、香港时期。以下将从其写作《生死场》的青岛和上海时期切入,结合东北时期的一些早期经历,探讨在《生死场》创作前后时期作家所表现的社会关怀以及女性心理。

萧红于1934年4月在哈尔滨就已经开始构思写作了,[4]1934年6月到达青岛,于9月完成《生死场》的写作,开始与鲁迅先生通讯,后因地下党组织被破坏,10月下旬离开青岛,到达上海,与鲁迅先生来往密切,1935年12月《生死场》出版,给上海文坛一个不小的冲击,萧红是第一个将哈尔滨人民反抗日本侵略的斗争向全国展现的人。期间由鲁迅先生介绍认识了不少左翼作家以及美国进步女作家史沫特莱、日本进步作家鹿地亘及其夫人池田幸子。1936年7月去日本,1937年1月回到上海,4月因与萧军感情不和去北京,5月回到上海,8月上海抗日战争爆发。此外,萧红在东北时期也不应忽略,曾于1933年与萧军一起出版一本小说散文集《跋涉》,其中收录萧红5篇作品,有三篇是关于抗战内容的。也曾结交了一些中共地下党员、进步青年,组织“星星剧团”、“维纳斯画会”,进行反满抗日的活动。这些对她创作《生死场》都有一定影响。首先受伴侣萧军以及身边的一些左翼进步作家的影响,这时期的萧红耳濡目染地会产生一些模糊的民族国家概念;其次从其作品中也可见端倪:

“敌人的大炮轰破了他们的根据地,……他们的鲜血所渲染了的原野开遍了灿烂的鲜花,象征着他们为民族求生存而奋斗的精神彪炳尘寰!”[5]

这篇散文是于1936年8月初刊,这在萧红的作品中是少有的,用如此直白的语言号召民众抗日。这并不是萧红式的语言,萧红式的语言应该是含蓄的,而这篇散文却如此直白。萧红并不是反对宣传抗日,而是反对用公式化的、无艺术感染力的方式去宣传,萧红是同时重视文学的社会价值与艺术价值的作家。作为一个东北沦陷区的流亡女作家,说她不爱国,不恨日本人是不可能的,从这篇散文可以得知彼时的萧红胸中充满了愤恨,不得不以这种直抒胸臆的方式去表达她的愤慨。下面这段话颇有意思:

“我的长篇并没有计划,但此时我并不过于自责‘为了恋爱,而忘掉了人民,女人的性格啊!自私啊!从前,我也这样想,可是现在我不了,因为我看见男子为了并不值得爱的女子,不但忘了人民,而且忘了性命。何况我还没有忘了性命,就是忘性命也是值得呀!在人生的路上,总算有一个时期在我的脚迹旁边,也踏着他的脚迹。(总算两个灵魂和两根琴弦似的互相调谐过)。”[6]

从萧红这段写给萧军的信看来,恋爱似乎与写作是相互对立的概念。仿佛恋爱了就会影响写作,如果说恋爱是一个女人的本能,可以令女人感到幸福,那么这个本能的令其幸福的事情却与写作格格不入,而写作则是作家的本能。那么作为女性的萧红与作为作家的萧红是否一直被围困在这个矛盾之中呢?她该如何抉择呢?是否存在作为一个幸福的女性作家的可能?也许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陈洁仪于《现实与象征——萧红“自我”、“女性”、“作家”的身份探索》中,认为萧红一生都在做探寻自身身份的努力,在追寻“自我”、“女性”、“作家”的三种身份的漫长旅途中,一直在调整自己与外在世界的关系、对自己在三者中的定位、人生信念以至文学取向。陈洁仪认为,萧红在创作《生死场》之时,其“作家”意识并未成熟。萧红对写作意识的提高,始于《生死场》之后。她创作的《生死场》中所展现的女性命运、对女性位置的看法,更大程度是本人于该段时期对女性累积的所思所想较直接的反映,萧红对自己“作家”身份的意识正式开始于《马伯乐》的写作。[7]这种看法恐怕还得商榷,早在之前1933年与萧军正式从事文学事业开始后,二人所写的小说散文集《跋涉》中间收录的萧红的五篇文章,已经是萧红作为“作家”身份创作的开始。《王阿嫂的死》是对地主阶级血泪斑斑的控诉状,《夜风》写的是在地主逼迫下农民造反的故事,“她创作一开始便摆脱了一般女性作家那种胭脂粉黛气味,也摆脱了对个人痛苦哀叹,而全身心地去再现人民大众痛苦的人生。这在二三十年代的女作家中是十分少见的。因此她的创作一开始便引起了东北文艺界的重视。”[8]萧红为什么不像丁玲、庐隐等女作家,以纤细而敏感的女性体验初涉文坛?而是以一股英武豪迈之气,以略显粗犷的笔调描绘了东北大地上正在发生的苦难?作家的经历是一方面原因,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作家自身对自己的定位,她要写作,要写作一部透视社会人生真谛的作品,因为那是作家的最终目的。只是才华横溢的萧红,选择了一条最适合自己的通往写作与文学的道路,即以女性的敏感触觉去探索社会与人生,因此,萧红获得了成功,她的成功正在于自己的坚持与自知。

萧红在日本期间写给萧军的第十五封信中这样说过:“这年头……我主要的目的是创作,妨害——它是不行的。”[9]在这一时期,萧红由于《生死场》的成功更加自信,更加肯定自己的写作能力,肯定自己的作家身份,因此想有个安静的环境可以供自己专心写作,然而她与萧军的情感纠纷使她的希望破灭,严重受挫。这个时期的萧红,女性的她打败了作家的她,女性的不幸压垮了她,她分身乏术,很长一段时间创作量很低。

3 结语

萧红在《生死场》写作前后已经初步具备了一个作家的气质,这个时期的萧红作为文坛初起之秀,在创作上、在人生上都是一个大的飞跃,到了后期,萧红更是成为一名成熟而优秀的作家。对萧红的评价,在文学史里一直是失语的,萧红通常都被视为二、三流作家,只是作为“东北作家群”的一份子在文学史里被粗略提起,近年的“萧红热”往往是针对她的传奇般的婚恋经历,对萧红作品的价值并没有充分挖掘。萧红拥有的“女性”、“作家”双重身份,并不是在这几个概念中摇摆,而是这几个身份互相渗透、互相融进彼此,最终孕育出一个作为“女性作家”的萧红。她的作品不仅仅是描述东北人民抗日战争的,不仅仅是描述女人身体、情感私密体验的,不仅仅是对国民性的批判,她的内涵是丰富的,需要仔细去挖掘。她的作品将会一直传承下去,她在现代文学中的地位,就由读者去品评吧。

注释:①以上萧红生平来自于《萧红生平年表》。

参考文献:

[1] 骆宾基.萧红小传[M].黑龙江: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1.

[2] 聂绀弩.萧红研究七十年(下卷):在西安[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1:305.

[3] 刘禾.文本、批评与民族国家文学[J].今天,1992(1).

[4] 孙木函.关于萧红《生死场》的写作[J].新文学史料,第1期.

[5] 萧红.商市街:长白山的血迹[M].江苏:凤凰出版社,第250页.

[6] 萧军.萧红书简辑存注释录[M].北京:人民出版社(第四十信),1981:121.

[7] 陈洁仪.现实与象征——萧红“自我”、“女性”、“作家”的身份探索[M].香港: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09:37.

[8] 谢嫔丽.萧红研究七十年(下卷):从《跋涉》看萧红的早期创作[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1:153.

[9] 萧军.萧红书简辑存注释录(第十五信)[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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