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不必过于担忧就业问题
2014-10-20
核心提示:政府不应过度介入城市化进程,应更尊重和利用市场自身规律。只要利用好这个规律,城市化就不会带来剧烈的就业和社会问题。
《支点》记者 蒋李
经济转型期通常是劳动力成本快速上升期,美国、德国、日本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经济转型皆是如此。作为拥有世界上最多人口的中国,目前正处于转型期初始阶段,劳动力成本是不容忽视的问题。
2010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克里斯托弗·皮萨里迪斯(Christopher A. Pissarides)研究方向集中在宏观经济学多个领域,最主要的便是劳工与经济政策。针对转型期中国的就业和劳动力市场政策等问题,本刊记者近期对皮萨里迪斯进行了书面采访。
就业担心是多余的
《支点》:您太太是中国人,您对中国有不少的了解。作为劳工领域的专家,您对中国目前的就业问题怎么看?
皮萨里迪斯:这几次在中国访问期间,我发现在就业问题上存在两个“担心”。
首先,有些人担心劳动力成本上涨会导致经济放缓,经济放缓导致失业增加。试想,如果失业增加,劳动力价格如何上涨?这显然违背了经济学中供给关系与价格变化的理论。
其次,还有一些人担心劳动力成本上升会导致中国失去“世界工厂”地位,继而引发就业问题。这一观点也不成立,如果劳动力成本真的上升,说明劳动力被其他行业以更高的薪酬所吸引,何必担心失去“世界工厂”的地位?比如美国工业产值至今仍然是世界第一,它并没有被称为“世界工厂”,不是因为工业产值低,而是因为其服务业产值也很高。
不过,第一个悖论之所以存在,在某些程度上是因为它们在现实中的确发生了:目前处于债务危机中心的南欧,虽然劳动力市场异常疲软,但劳动力成本并未明显下降,这与当地煤炭、铁矿石、海运等价格几乎被“腰斩”形成鲜明对比。
原因很简单,这些国家过度的劳动保护导致市场机制几乎完全失灵。慑于高昂的解雇和福利成本,企业不愿招聘新员工,失业工人和毕业生则找不到工作。
《支点》:陷入“真实版悖论”,对企业意味着什么?
皮萨里迪斯:这意味着企业会承受危机带来的负能量,却不能享受危机的益处。
观察全球成功的大企业可以发现,它们大多数并非诞生于经济繁荣时期,反而诞生于经济低谷期。因为经济低迷为创业者低成本吸纳优秀人才,为企业核心竞争力的建立创造了最佳机遇。而在经济繁荣期创立的企业,尽管跟着“台风”飞起来,但一旦风力下降,则往往最先掉下来。
事实上,这轮经济危机中,在劳动力保护方面相对灵活的美国,创新和创业依旧层出不穷,而欧洲在这方面却让人难以看到亮点。
中国在这方面的问题并没有欧洲那么严重,但也要吸取一些教训。中国的新劳动保护法在2007年出台,这个金融危机前出台的劳动法,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企业在那次危机和本次减速中的创业热情。但从总体上看,中国在劳动保护方面表现尚可,其创新能力与同等发展中国家相比也并不差。
城市化不可刻意求成
《支点》:目前中国的经济增速,能否提供足够的就业?
皮萨里迪斯:我仍然认为中国提出7%的经济增速是个非常高的标准,因为无论从人均GDP还是人口结构来看,中国经济都已进入成熟阶段。而目前中国GDP增速,并非是所有达到发展成熟后的国家都能维持的。
经济增速放缓,失业率会略微提高,但只要仍然保持一定增速,就不会达到经济危机的程度。随着社会保障覆盖面的扩大,会有更多人申报失业,这并不一定意味着实体经济的失业率提高了。
在我看来,中国这个阶段能保持4%-5%的增速就很不错了,而中国“多出来”的2%-3%的增速则来自于城市化。人们从农村转移至城市,放弃生产效率较低的农业工作,加入到生产率较高的工业、服务业生产中。当城市化进程到达成熟期,增长速度也会随之降低。不过,就像美国一样,这之后的增长速度依然可以维持在3%左右。
尽管城市化是中国经济增速“溢价”的主要原因,但政府同样不可过于刻意求成。如果过多农村人口转为城市户籍,就会导致另一个矛盾:由于农村人口大量进城而导致就业困难。
《支点》:那么,政府在城市化中应扮演怎样的角色?
皮萨里迪斯:从理论上,城市化应该是城市发展机会吸引人的聚集。如果没有就业机会,农民去城里干什么?
作为政府,不应过度介入城市化进程,应更尊重和利用市场自身规律。城市经济、工业经济的先天生产率较农业更高,只要利用好这个规律,城市化就必然能够实现,并且不会产生剧烈的就业和社会问题。
而在宏观经济政策和劳动力、城市化政策方面,政府要更具灵活性。
首先,中国如果要想更好地发展服务业和高新科技行业,需要加大对教育的投入;其次,发展清洁能源产业非常重要,其一方面可以缓解城市化带来的环境问题,同时也能带来大量的就业机会。
当然,无论是教育还是新兴产业都属于长期投入行业,需要政府的支持。如果仅仅依靠市场力量,是难以达到理想效果的。
《支点》:另一个将深远影响中国就业状况的因素是中国调整生育政策。您如何看待这一改革对劳动力市场的影响?
皮萨里迪斯:放松生育管制的影响十分深远,而且肯定会产生良好的经济与社会效果,但其效果大小取决于放松的程度。
首先,任何经济体尤其是大型经济体的持续发展,都需要有强大的工作人群。中国已开始面临老龄化问题,而劳动力与供养人口比例的改善,能大大改进医疗资源的合理配置,也有利于拓宽养老金的融资来源。同时,劳动基数的扩大能确保更多的人接受高水平教育,推动经济升级转型。
欧洲则更早遇到老龄化问题,有些国家给生孩子较多的家庭一些鼓励,但在经济和财政收入下降的情况下,这反而扩大了债务危机。另外,欧洲正鼓励年轻人移民以补充劳动力市场,但移民过程中也出现了很多社会问题。
因此,我对于就业问题的最后建议是,即便暂时不鼓励生育,中国也应尽快放松对生育的限制。但我也不主张政府完全遵循自然规律,也要适当介入。毕竟在就业问题上,养育下一代也是个长期投入才能收益的“行业”。(支点杂志2014年10月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