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19世纪英国小农场广泛存在的原因

孙 柳

（天津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天津300387）

农业是19世纪英国经济的重要方面，农业的发展为工业提供了原料，释放了劳动力，提供了促进工业与城市化发展的投资基金与税收，农业的增长为工业生产提供了强大的国内市场。土地又是农业经济的基础和载体，于是以土地为主要形式的农场便成为英国农业史研究中的一个重要内容，尤其是农场规模问题，引起了历史学、经济学、政治学者们的广泛关注。总体而言，在19世纪的英国，资本主义形式的雇佣制大农场生产占据主导地位。但是由于诸多因素的影响，这一时期英国还保留着大量家庭农场以及其他类别的小农场。数量较少的大农场与较多的小农场并存，体现出这一时期农场规模的多元性特征。

一、英国19世纪小农场广泛存在的现象

工业革命之后，英国农场规模变化的问题是历代学者们关注的话题之一。许多学者相信大地产制度的盛行、限定继承制度的推行、农业技术的改进、议会圈地、大农场的生产效率更高等因素，使雇佣制大农场在市场竞争中占据优势，小农场被彻底排挤掉，最终确立了农业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最终在英国农业生产中的主导地位。但是，史实似乎并非如此。实际上不管从官方的调查，还是从学者对史料的研评中，我们都发现当时面积小的农场的确是广泛存在，从数量上而言，甚至多于100英亩以上的大型农场。从政府官方的人口调查统计来看，整个不列颠在1851年有62%的持有地面积小于100英亩，40%的持有地面积小于50英亩，总占地面积分别为农业用地的22%和4%。［1］（P111）19世纪末进行农业调查的詹姆斯·凯尔德对1878年的农场规模进行了记录，结果表明在当时七成的农场主占有的土地不到50英亩，只有18%的农场主占有的土地超过100英亩。［2］（P58）农业史学家明格则认为，尽管在18世纪中叶，大农场在农业生产中已经占据主导地位，但是也不能过分低估小农场在英国农场中的比例，在英国18世纪，从农业理事会的调查来看面积不足100英亩的小农场至少在12个郡仍然占据主导地位，主要是在库布兰、韦斯特摩兰、兰开夏、诺丁汉、德比等郡。而且他注意到，18～19世纪，小农场的数量经过了多次变动之后，并没有太大的下降。［3］（P469－71）贝克特也持有类似观点，认为在1800年小农场占关键地位的郡的数量不会少于16个。［4］（P51）即使是在圈地运动完成后的1895年，在兰开夏、德比郡、伦敦、康沃尔和柴郡等英格兰北部地区，小农场的数量占到50%左右。［5］（P36）

二、替代农业的发展有助于小农场的生存

替代农业的发展成为小农场富有竞争力的关键因素之一。整个19世纪，伴随着英国工业、城市化的进程加速，作为消费中心的城市，其人口也在迅速增加，人们收入的普遍提高促进了消费的扩大，带动城市周围的花卉业、水果蔬菜种植业、奶牛养殖业、烟草等产业的发展。这些农业部门普遍属于劳动力密集型的部门，需要细心照料，会消耗大量劳动力，由于雇佣工人往往具有偷懒的倾向，所以其非常不适合雇工经营，反而有利于以家庭为劳动力的小农场经营。而且，这些农产品普遍属于高价值的商品。小农场主及其家庭以密集劳动力投入生产，实现“自我剥削”，积极参与市场经营，从中获得了较高的收益。从经营方式来看，从事替代农业的小农场主在生产少部分粮食的同时，将大量土地用于水果蔬菜、奶产品的生产，积极参与市场竞争；还有一些小农户在从事替代农业生产的同时，进入城市从事雇佣劳动以补充收入。在东兰开郡，小生产的奶农会在牛奶贸易不发达的时期，进入棉纺织工厂从事劳动。［6］（P41）

明格也在文章中指出，很小的农场主，特别是占地面积25英亩以下的农场主，在专业化生产的条件下可以获得足够的收入，支付地租和养活家庭。这些人在从事奶牛养殖、家禽养殖和市场花园植物种植的条件下情况最好。［5］（P37）J·瑟斯克认为，那些进行园艺业、啤酒花种植业、奶产品业或种植工业作物的小农场主成功地生存下来，没有被排挤出去。［7］（P207）可以说，替代农业在小农场生存中所起的巨大作用得到了历史学家的公认。我们再观察一下工业城镇密集的区域兰开夏农场分布状况：

表1 1881年兰开厦某些地区农场规模的分布

在兰开厦工业区六个选定的地点中，100英亩以下的小农场占农场总数的67%有余。这些小农场，在积极为兰开厦地区提供工业劳动力的同时，保有小块土地，在小块土地上经营蛋禽业和奶牛养殖业，直接向城市的顾客提供鸡蛋、家禽和牛奶。［5］（P39）小农场或小农户在工业、商业、港口城市周围大量存在，不能不说是与替代农业的发展有关。

三、保守的生产与销售方式，货币关系的缺失保存了大量小农场

较为保守的生产与销售方式，货币关系的缺失，有助于小农场在工业化的浪潮中顽强地生存下来。考茨基认为，小农场最大的优势在于其最大程度上的勤劳和努力，利用家庭劳动力，以及小农经营之极低的需要。这一点，是依靠雇佣制的大农场无法与之抗衡的。［8］（P132）小农场主家庭中的妻子，除了要繁育子嗣之外，还要广泛地参与生产，特别是在家禽养殖和奶牛养殖，“她们像农场的女佣一样”。［9］（60）在英国国会农业委员会的报告中，曾经这样论述小农场主的生产情况：“整个库布兰郡农民的子女都在无代价的劳作。我知道没有一个地方父亲会给他的儿子报酬。他们只给儿子一两先令买烟。”［8］（P136）里德向委员会陈述小农们的生存状况时也谈到，在他们看来，维持自己生存的唯一方法是做两个人所做的工作而耗费上却不及一个人。［8］（P137）凯尔德在记录中发现，1850～1851年柴郡小农场里，农场主与妻子为了过活，工作的自我剥削程度高于其他地区。［10］（P253）在英国的诸多地区，小农场主们的交易很少使用货币，而选择以物易物的方式进行交易。此外，这些人还不愿意将农产品拿到公开的市场上交易，而是将之以低价出售给老主顾。货币在租赁的贸易中也是常常缺失的，土地的承租人会以劳役或实物的形式交付地租。如在乳制品生产发达且小农场占优势的柴郡部分地区，农场主们用奶酪支付地租，剩余的奶产品和谷物支付人工费用。总而言之，家庭生产者之间的交易会以实物、服务、工作或货币形式出现，甚至出现多种方式组合的情况。［11］（P86－91）不论是生活方式，还是交易方式，都属于传统的个体性互助义务体系之一部分。可以说，交易与货币关系的缺失，使得小农场主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在与大资本家竞争时遇到的风险与困难。

四、农业部类本身缺陷不利于农场扩大

农业生产中以家庭劳动力为主的小农场能否被完全排挤，被大农场兼并，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大农场上的分工与规模效应能否抵消小农场上的劳动力优势，以及是否存在足够适合的自然条件。

众所周知，自然条件对农业生产的限制极大，即使在农业革命之后也是如此，大规模的农场需要大面积的平整土地，否则无法发挥分工与协作生产的优势。但是在现实中，往往无法获得这类土地，特别是在耕地面积狭小的英国，地理的界限极大地限制了农场面积的扩大，进而影响到了大农场的形成。土地面积的大小也不是能够被随意增加的，而且也不能够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导致开展区域性生产的不便。［11］（P26）卡尔·考茨基指出，农业中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土地——是不能任意增加的，大地产主只能依靠购买方法才能将许多小地产加以集中。小经营的灭亡成为大经营出现的前提。但是由于在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社会中，农民的私有土地不能以任意夺取。在很多时候大地主们只能指望农民自己将土地出卖，他们只能依靠偶然的机会购买到土地，大大降低了地产的积累速度。［8］（P175－177）

在生产中，农业资本家在生产中并非真正的生产者，真正的生产者是自然，在土地上，草地上或牛棚里生产。气候的冷暖、降雨、霜冻都会影响到农业的生产，不会因为农场的大小，或者是否使用雇佣劳动力而改变。［12］（P138）另外，农业生产分布在一个相对广阔的空间，在资本主义性质的劳动中，工人极易出现劳动懈怠偷懒等现象。但是由于农业耕种面积广阔，使得监督成本非常高，因而往往使得雇佣经济低效。爱德华·大卫认为由于农业本身的特性，使得在农业企业的生产过程中，实行大规模持续性监督是不可能的。［12］（P135）

大多数的生产农具，甚至是现代化的农业机械，往往可以由单人驾驶与操作，使得分工协作的必要性不强。农业生产中，机器设备要不停的进行运动，土地往往是不平整的，这些也限制了大型机械的应用，从而使得农业机械具有小型化的特点，使得农业生产更加具有个人化性质，先进的机械和农具在小农场上也可以得到应用。［13］（P94）

综上所述，由于农业本身所固有的局限性，使得大农场分工与协作的规模效应无法体现出来，农场规模也无法无限制地扩大。

［1］Grigg，D.English Agriculture：An Historical Perspective［M］.Oxford：Basil Blackwell，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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