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形写神”
2014-10-14洪桔鸿
洪桔鸿
【摘要】 本文以绘画中的“写生”为话题,结合中国传统美学思想,以当下的中国油画创作为背景,探讨“写生”这个基本概念在表现物象形神气韵上的意义和可贵之处,试图寻找中国油画更多地可能性。
【关键词】 写生;形神;可贵性
[中图分类号]J20 [文献标识码]A
一、绕不开的传统美学命题
64岁的齐白石在题画《雏鸡小鱼》上这样写道:“善写意者,专言其神;工写生者,只重其形。要写生而后写意,写意而后复写生,自能神韵俱见,非偶然可得也。”[1]572关于形神的论断,自古有之;如何平衡两者的关系,古今画家各有法度。齐白石晚年的变法尚且在“写生”与“写意”之间反复寻找平衡点,况且我们年轻的一辈。从当下的高考美术现状、高校美术教育及整体的国内绘画创作中,我们不难发现“写生”这一现象在各种思潮流派间趋于冷遇。这不禁给我们留下很多思考:当下写生的意义在哪里?写生对现实主义绘画有何贡献?背离写生的绘画创作如何承载更为丰厚的人文因素与个人情感?
写生,就是对物象的观察、体会和表现的过程。西方美术史上的大师在写生基础之上建立起来的体系证明,写生是学习绘画最基本的要求。古典素描里面的一根线条就足以表达丰富的精神世界,能承载很多画者对人、社会和美的思考,也能表达一个地域特有的精神风范。因此,这个“写生”课题就不单纯了。写生不仅仅是在画形体,还在传达精神世界。在当下美术教育中,或对于从事绘画领域的人来说,能坚守一份对“写生”的敬畏之感,保持一种文化内省,扎扎实实地尊重对象,表现对象又高于对象,做到“气韵生动”、“形神兼备”,那是何等不易!翻开美术史,对于“形神”的表达,古有伦勃朗的沉雄与深邃、维拉斯贵兹的精妙与深刻;现当代有弗洛伊德的敏感苍厚、洛佩兹的肃穆与崇高。要在“形神”领域独树一帜,不光要有深厚的造型功底,还要有时代的敏感度和对人的一种深刻的文化或心理的思考。“写生”作为情感体验的一种直接方式,它的命题很广,课题也很多,不同的民族、地域的画家有不同层次的理解和表现,而写生最终内化为“精神品格”的表达。
二、如何在写生道路上寻找契机
在写生的道路上,人们对“写生”的理解还存在差异甚至误读。像经常讲的“画得像”并非是指画得跟真人一模一样,精准无比,不然,用照相机就可以解决问题了;“画得准”也并非是照对象依葫芦画瓢,遇到障碍也不懂挪移,那样就不懂造型,缺乏生气了。所谓的“形神兼备”不但要画出一种内在的生命气息和丰富的表情,还要有精湛的绘画技巧和表现线条气韵的美感。这就不单纯是写生一种东西,而是要发掘对象背后带有某种人的或者文化的关怀与思考。
首先,要用心去看。对于“外在形式”的理解,也就是我们经常所看到的对象(人或物)。如,大小、体积、特征、色泽、背景、质感等一切都是可看到、可触摸的。这一层面是最好理解,也是最好把握的。因为视觉感官不会说谎,是什么画什么,这是起初学画画最容易做到的。除了“外在形式”,看不见的东西怎么办呢?对此,初学者会茫然不知所措,因为对对象看久了视觉会疲劳,人的体能和心理意志力会衰退,这就在意识形态上阻碍了许多人继续往前思考。对象看不见的东西是在变化的,会因环境、气氛、光线,甚至画者的情绪在不断变化,而急于求成的人往往在这个时候停止了观看,停止了内心与对象情感的交汇,因而只能在对象之外的表情上苦下功夫。对象精彩的轮廓线、内在的结构、丰富地凹凸感等这些层面的表现还没到位,如何进入到下一层面的塑造?
其次,贵在坚守。对象“内在特征”的解读也是一道门槛。对象看不见的东西包括有生命感的温度、内在气质、环境与光的变化,还有画画者本身心理的变化。众所周知,瓶瓶罐罐虽冰冷,但有品相之分;苹果虽有红黄绿之分,但咬一口便知清脆甘甜与酸涩;玻璃器皿晶莹剔透,但轻轻一敲便知音色清脆多变;最为复杂的是人,因相貌品性差异更难把握其内心的悲苦与欢愉。诸如此类,对于一位成熟的画家来说,能洞见对象的内在品质已经很难,更何况是一个初学者。莫兰迪一生都钟爱自己画室里的瓶瓶罐罐,反复画那些角落中沉睡的静物,反复寻找某种生命感的余光与温度,而静物也幻化成了寄托某种情感与思想的方式。这是写生直观的演化,犹如“化蝶”,通往另一种境界。因此,对象与画者之间的隔阂会因为画者体会不深而戛然而止或者仅停留在对象表面的肌理质感上。写生贵在坚守与去除。正所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老子说得极是。
第三,拒绝“澡气”。“浮躁”、“急躁”、“焦躁”这三把“火”往往是画画的人最为忌讳的。下笔前谁能做到“平静如水”、“处之泰然”去观察对象,谁能在从容与理智之间把握情感在对象上的表达,谁能忘乎技巧凌驾于对象之外的形神世界,谁能在气韵之外倾注民族文化的关怀?……我想何为写生,何为创作,何为借物抒情,何为形神兼备,何为观念,何为写实,都已经变得不重要了。正所谓:“遂于意象之间,超乎笔墨之外,洒然自得,雅淡天成,此逸品是也。”[1]834那是一种缓缓而来的笔力与心力的结合,是自然而然、恰到好处的一种自信与从容,画画能走到“逸品”已经不在乎外在的材料与笔墨了,而是直指内心深处的造化。这需要多大的努力与锤炼。视野不宽不广很难有视觉上的高度;体悟不深不高很难有思想上的深刻与厚度。因此,拒绝“躁气”,方能打开观看对象的天窗。在第八届中国写实画派展览上,忻东旺的一张女人体可谓是其多年来的一幅神品。一个女模特横躺在画布的中间凝视着画者,其描绘的人体肤色圆润光洁,甚至能看见里面血液在涌动,肚脐上的那条被紧身衣物深绑的痕迹刻画得惟妙惟肖,还有脸部的刻画气色秀润、入木三分,真可谓形神兼备、气韵生动。对象的生命感与温度、画者的呼吸都能凝固在画布中,特别是在人体轮廓线上的处理,巧妙地将中国线条的力量美融入其中,你能说这像弗洛伊德刚毅的轮廓线吗?你能把他与洛佩兹深邃理智的轮廓线相提并论吗?我想都不能,这是地地道道的中国典型人物油画,是具有中国文化气质的精神体现。因此,保留一份内心的纯净,对画画的人来说很重要。
总之,对于写生的认识,从美术史的角度来看,前人还是给我们留下很多空间的。因为人的才情、品性、格调不同造就了对审美的差异,世间万物周而复始的生命规律为美带来无尽的遐想与创造。
三、可贵的写生探索
对于“写生”的认识,我觉得忻东旺的见解是最深刻准确的,他这样说道:“对于绘画来说,面对自然和人物的写生除了视觉反映的相貌特征之外还有自然对象、呼吸气氛、温度和活动等生命征兆对表象的潜在影响作用于我们心理上的感受而激发出对视觉认识的心理主动性,进而成就写实绘画艺术的语言品质,以具有文化指向的心理真实感沟通绘画与观者之间的深层联系。”[2]11这句话字里行间透露着画家在写实领域长期对物象的研究和文化维度上的思考。“写”于物,而超于“象”,既融合西方绘画对于体积感、量感的永恒再现,又倾注了东方绘画的内敛弘大的古典气息,这是忻东旺多年来在艺术探索上不断追求的精神品性。而从欧洲油画史上的很多大师写生历程来看,写生是一种独特的解决造型的方式,是一种精神高度。最为突出的还是印象派的画家们。因为户外写生改变了整个欧洲美术史,因为写生打破了很多创作上的局限性。还有像当代的弗洛伊德、洛佩兹等也乐此不疲地在最熟悉的领域写生创作。相比中国美术史,汉唐人物像、明清的大写意人物也都在不同领域达到绘画上顶峰。因此,写生是没有局限的,也意味着创作也是无限的。保留一份对写生的崇敬之感,或许能打开另一道通往艺术的殿堂。
简而言之,最为基础的“写生”便是最为重要的艺术法则,而在写生过程中,无论是画者的才情、品性、技艺还是对象形神、气韵的观察都在这一过程中表露无疑。“以形写神”,是对“形”的反复观察、体会、归纳、取舍的一个审美提升的过程,而这个过程支撑了最后作品的格调。“写生”强调要有观察体会的基本功,才能在物象中“师造化”,在写生中“得心源”。关于绘画性的问题还有很多,能在写生领域找到一点点突破已经很难。但是恪守一份精神品性,坚持一份敬畏感却是“写生”这一课题永恒的主题。勿忘写生。当年徐悲鸿先生倡导素描是一切造型的基础,也是建立在写生基础上的教学体系。能在写生之上“尽精微,致广大”实现对中国美术教育的改革,更是徐悲鸿先生的弘大梦想。写生是解决一切造型问题的基础,是提升创造力的一种最佳方式,是引领画者走向象牙塔的直接方式,希望中国美术会因为“写生”大放光彩。
参考文献:
[1]周积寅.中国历代画论:撰英·类编·注释·研究[M].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2007.
[2]忻东旺.细节·忻东旺[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