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与影像：重塑和突破

尚艳

【摘要】 2010年伊始，由BBC制作推出的系列迷你剧《神探夏洛克》，在尊重原著精髓的基础上，巧妙地将故事背景从19世纪维多利亚时代搬到21世纪繁华热闹的伦敦。精巧的叙事与电影化的影像是该剧在美剧的全面围剿中脱颖而出并迅速抢占全球文化高地之关键，个中意味值得探究。

【关键词】 《神探夏洛克》；悬念；影像语言

[中图分类号]J90 [文献标识码]A

英剧《神探夏洛克》（Sherlock）改编自19世纪英国侦探小说家阿瑟·柯南·道尔的小说《福尔摩斯探案集》。主创在继承原著精神的基础上，以现代化的手法演绎了一个现代版的天才神探与助手侦破一系列案件的故事，福尔摩斯也因此再度成为荧屏新宠。迄今为止，该剧已播出三季，每季三集，每集90分钟。该剧之所以掀起收视高峰，并先后被180多个国家及地区购买了海外播放版权，关键在于其以精巧的叙事和影像化的视觉呈现取胜。此外，原著小说广泛的铁杆粉丝为该剧聚集了不少潜在的观剧群体，每一季“口口相传”的“口碑效应”也为该剧积攒了不少人气。

《神探夏洛克》的主要剧情是：第一季，从战场上受伤退役的军医华生与顾问侦探夏洛克相遇并合租贝克街221B公寓。同时，在夏洛克的推理和追击下，有毒胶囊连环杀人案的凶手（的士司机）终于露出真面，在夏洛克的逼问下，凶手说出整个事件的幕后主使是莫里亚蒂。夏洛克与华生从与两名死者有关的黄色不明符号入手，破解苏州码子的密码并侦破黑莲帮的古董走私活动。夏洛克在倒计时定时炸弹的威胁下，破解了著名主持人死亡、名画伪造等案件，前两集的幕后黑手莫里亚蒂也终于现身。第二季，承接第一季最后一集的剧情，夏洛克与华生从炸弹和狙击枪的威胁下脱险，接着夏洛克在破解白金汉宫的委托案件中遇到一个特别的女人——艾琳·艾德勒。夏洛克与华生来到巴斯克维尔军事机密阵地破解弗兰克兰博士的“猎犬计划”。莫里亚蒂通过制造一系列案件使大众相信夏洛克是一个伪英雄，使其名誉扫地。为了迫使夏洛克跳楼并彻底击垮他，莫里亚蒂竟吞枪自杀，夏洛克为保护好友而跳楼。第三季，夏洛克起死回生并与华生顺藤摸瓜，成功拆除地铁隧道炸弹，避免了大本钟和国会议员的爆破危机。夏洛克在华生与Mary的婚礼上破解了女王卫兵离奇死亡案和幽灵约会案，并找到两个案件的关联之处，及时制止了记者刺杀华生上司邵托少校的阴谋。夏洛克在调查犯罪者麦格纳森的过程中竟发现Mary曾是政府特工，为了保护Mary的身份秘密和国家利益，夏洛克打死了麦格纳森，因此被送到东欧做卧底。在夏洛克离开后，莫里亚蒂竟出现在各大视频上，夏洛克重回伦敦。

一、叙事的精巧化

与美剧冗长的流水线生产相比，英剧则以短小精悍取胜。由于剧集短小，英剧更注重情节的浓缩紧凑，这与靠不断加入新角色和新悬念以拖长剧情的美剧不同。

作为获得收视奇迹与口碑好评双赢的系列剧《神探夏洛克》，其情节曲折跌宕，节奏张弛有度，结构相对完整。该剧以案件侦破为故事核心和主线，所有的次要人物和感情线索都为故事核心而设置并在故事中发挥作用。故事节奏快慢有致，收放自如，既有快速推进的情节，又有慢下来推理的过程。结构上，该剧每一集都可独立成章，讲述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颇具电影之形。而9集之间则依靠前后剧集的巧妙承接实现统一。每一集开头都设计了充满悬念的线索，而这些线索到关键时刻又戛然而止，吊足观众胃口。如第一季第二集《盲眼银行家》中，开头便是姚素林在国家古迹博物馆为游客讲解茶道，正准备下班的她揭开雕像上的白布，竟发现……预知何事，请看本集。又如第二季第三集《莱辛巴赫陨落》开头，华生在接受心理治疗时说出夏洛克死了。夏洛克如何死？请看本集。片头巧设悬念的同时又起到剧情提要的作用。同时，每一集的结尾也都出人意料并留下悬念，为后续剧集埋下伏笔。如《粉色的研究》一集结尾，的哥在夏洛克的逼问下道出“莫里亚蒂”这一幕后黑手的名字。游戏看似结束实则并未结束，此时，游戏才刚刚开始；《盲眼银行家》一集结尾，黑莲会单帮主死前与陌生人的对话暗示观众真正的犯罪者潜藏在幕后，还尚未露出真面；《致命游戏》一集中，莫里亚蒂从一开始的若隐若现到最后的大惊现，故事看似结束，可又留下太多悬念。莫里亚蒂接到谁的电话，特写背影的女人又是谁？这一切都需第二季来解释填补。又如《莱辛巴赫陨落》一集最后，华生悲痛地离开夏洛克墓碑后，夏洛克突然闪现。此时，熟悉的音乐响起，故事结束，留下悬念。夏洛克如何死而复生，洗清自己的名誉，都是下一集主创需要给出“福”迷们的答案。第三季第一集《空灵柩》结尾，镜头深处观看夏洛克火中救华生那段视频的神秘者是谁？《最后的誓言》一集结尾，浓浓的哀伤渲染离别的伤感，莫里亚蒂的出现使剧情陡然反转，夏洛克重回伦敦。而死去的莫里亚蒂如何死里逃生，夏洛克又如何对付他？这些都为下一季设下悬念。由此可见，《神探夏洛克》巧设悬念，每一集犯罪者总是到最后才露出真面，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则随着剧情的进展，逐渐从幕后走向台前。这种设计技巧有利于后续悬念的设计，同时又能充分调动观众的参与热情。这不同于国产电视剧过早地暴露幕后主使的设计技巧。纵观三季剧集，每集的犯罪背后都与犯罪顾问莫里亚蒂有着或隐或显的联系。宏观上，编剧不断通过道具、主要人物、场景、台词等强调每集或每季之间的勾连。比如，第三季中犯罪者麦格纳森出现在第一集结尾和第三集中，而第二集中被抓的罪犯也道出其背后另有黑手，或多或少地暗示观众三集所有的犯罪事件均与麦格纳森有关。又如，在第二季《贝尔格莱维亚丑闻》一集中对夏洛克留下特殊印象的“那个女人”艾琳·艾德勒又在第三季《三签名》中被提起。观此剧亦可发现，该剧非常注意对大量线索的铺陈、主要人物出场的铺垫、悬念上的系扣与解扣、细节道具及次要人物作用的处理。比如《贝尔格莱维亚丑闻》一集中，一位案件客户向夏洛克陈述骨灰不是亲人的，夏洛克却认为此案无聊之极。片头看似不重要的小案件实则与剧尾死人航班有重大的联系；《粉色的研究》一集中，编剧不断为夏洛克的惊艳出场做铺垫。人物尚未出场，三次群发短信“Wrong”搅乱了苏格兰场记者发布会，可谓“未见其人，先收其信”。似乎还不够过瘾，编剧又设计迈克向华生描述尚未亮相的夏洛克；《粉色的研究》一集中，麦考夫第一次以神秘而强大的气场亮相，编剧有意运用“熏咸鱼”的手法让观众误以为麦考夫是夏洛克的对手，而当真正的犯罪者的哥被揭露后，观众自然会有疑问——恐吓华生的神秘男人又是谁？结尾，编剧并未忘记为观众解开疑团。可见，《神探夏洛克》精湛的故事叙事是其迅速风靡全球的关键之所在。

二、影像的电影化

如果说故事叙事的精巧缜密是《神探夏洛克》“角力”美剧成功之关键的话，那么风格化的影像语言则为这部系列迷你剧增色不少，也成为这部剧的一大特征。导演充分调用各种视觉语言元素与剪辑技巧，使这部迷你剧具备电影式的视觉风格和画面感。

镜头作为电视剧的重要视觉形式之一，其数量和表现方式不但会影响电视剧的空间叙述，还会影响电视剧的节奏与风格。不同于国产电视剧单调的镜头语言，《神探夏洛克》的镜头语言非常丰富。导演注重运用不同的镜头、景别及镜头运动方式来强化这部剧的视觉效果。比如，对不同人物的平拍、俯拍和仰拍，从不同角度塑造人物，强化观众对人物形象的认知；运用大量的特写镜头设置悬念，尤其是与案件有关的关键性线索；借用推、拉、摇、移、升、降、跟等多种运动拍摄方式增强画面张力。如《粉色的研究》一集中，麦考夫要求华生为他提供夏洛克情报一场戏中，导演始终仰拍麦考夫，却平拍华生。仰角拍摄渲染了麦考夫的神秘与气场，暗示麦考夫在这场戏中处于主导地位，平角拍摄则暗示华生在二人对话中处于劣势。除镜头语言运用外，这部剧的构图、光效及色彩也是经过制作者精心考究的。如《粉色的研究》一集中，患有战后心理创伤的华生梦中惊醒，大面积的黑色充斥着整个画面，仅有几丝微弱的光线打在华生身上，而华生的脸部也被大面积遮黑，仅有1/3能被观众看清，导演同时又俯拍华生。此种低调构图的方法暗示出华生退役后内心的痛苦和挣扎。又如第三季《最后的誓言》一集，夏洛克与Mary的对话被华生听到一场戏中，狭窄封闭的走廊内，仅有两盏吊灯作为光源，恰好打在华生与Mary的头上，而画面其余地方全部遮黑，顶角俯拍又为观众营造一种全方位的立体空间感，充分凸显了华生与Mary之间的情感矛盾。画面构图上，华生处于画面右侧，Mary与夏洛克位于画面左侧，而Mary又同时夹在夏洛克与华生的中间，精致的构图无不向观众暗示Mary尴尬的处境。人物调度上，夏洛克站在Mary后方，导演已向观众暗示夏洛克会帮助Mary拿回麦格纳森掌握她的私人秘密。这场戏中，走廊的两道高墙决定演员不能在纵向空间内表演，为了拓展表演区域，导演采用横向调度以延展画面的空间感，丰富演员表演区域。除此之外，导演还有意运用主观化镜头表现人物的内心世界，将剧中的闪回、梦境及错觉以形象化的画面展现出来，形成现实与过去、现实与梦幻、理性与潜意识的交叉错落。导演有意以晃动不稳的镜头表现人物的主观精神世界，而不规则的倾斜画面则为这部剧增添了些许流动感。如《贝尔格莱维亚丑闻》一集中，夏洛克被艾琳·阿德勒注射药物晕倒后，导演连续用了2个360°旋转镜头表现夏洛克晕倒后进入潜意识的状态。又如《巴斯克维尔的猎犬》一集中，片头亨利·奈特在恶魔谷中拼命逃跑，整个画面也随着人物的运动而重心不稳，晃动的镜头向观众交代出这是人物的梦境。

娴熟的剪辑技巧使这部迷你剧充满了时尚新潮的气息。经典多样的转场技巧使镜头在不同时空中行云如流水般地转换，不但未显生硬，反而拓展了该剧的时空，增强了画面张力，避免了影像表达上的单调与僵化。剧中多次运用交叉剪辑上演“最后一分钟营救”。如《粉色的研究》一集中，一组镜头是夏洛克与的哥的生死较量，另一组镜头则是华生冲进罗兰克尔进修学院争分夺秒地寻找夏洛克，两组镜头不断交叉并加快推进。又如《莱辛巴赫陨落》一集中，两组镜头快速交叉递进，一组镜头是莫里亚蒂在巴茨医院楼顶吞枪自杀，另一组镜头则是三个杀手分别准备枪杀赫德森太太、雷斯垂德探长和华生。快速的剪辑节奏既符合侦探悬疑片的叙事需要，又满足了当下年轻观众快节奏的观剧习惯，从而实现影像本身与受众主体的“无缝对接”。除交叉剪辑外，镜头连接上的匹配剪辑技巧也被制作者发挥到了极致。如第三季《空灵柩》一集中，导演用360°旋转镜头俯拍华生，接着以相同的旋转动作转入赫德森太太清洗厨具一场。又如《贝尔格莱维亚丑闻》一集中，在艾琳·艾德勒家中，夏洛克身体稍微下蹲，场景已转换到驴友死亡的案发现场，镜头再围绕夏洛克旋转一周则又转到艾琳家。可见，流畅优美的转场使镜头在不同时空之间自由穿梭，凸显了复杂的时空结构，也延伸了本剧的时空维度。除此之外，导演还充分利用叠印、淡入淡出、“划”等镜头连接技巧，尤其是对“划”的运用。“划”作为一种连接不同时空的处理技巧，其作用不应只是停留在纯形式的炫技层面上，而更多的是便于跨时空叙事的处理。既能省略不必要的空间位置交代，又能增加影片的流畅性。例如《莱辛巴赫陨落》一集中，导演采用向左划出的连接形式，由白金汉宫麦考夫的办公室“划”到巴茨医院；再如《三签名》一集中，镜头多次从华生婚礼现场向左“划”到麦考夫健身房，又从健身房向右“划”到婚礼现场。不论是同一方向划出还是相反方向划出，导演都是为了遵守人的视觉生理定律以实现镜头连接的流畅性。

除此之外，对抽象思维的具象化处理使该剧影像充满伶俐跳脱之感。本剧摒弃了以往侦探剧中人物对案情的独白式分析的手段，而是充分发挥影像自身的视觉画面优势，将人物推理时的思维过程视觉化地呈现在画面上，既加快了叙事节奏，又丰富了镜头语言，增强画面的表现力。剧中夏洛克以连珠炮似的语速解释他每次观察到的细节时，画面配以跳跃的立体字幕及特写镜头来同步展现他推理的过程。这样既可以将细节信息无一遗漏地传达给观众，又可以节省时间，避免拖沓。更为精彩的是，该剧将夏洛克思考时大脑中的推理分析过程生动地展现在画面上。剧中多次出现夏洛克进入思维殿堂后闭目思考的神态，各种半透明立体字母、图片、地图均出现在画面恰当的位置上，既不会挡住夏洛克思考时的神情，又直观化地为观众展现了他推理思维的过程。让观众无不惊叹夏洛克那天才般的思维判断力和细微的观察力。

三、结语：深刻的启示

《神探夏洛克》在当下以“市场金本位”为主导的市场环境下，以优质的创作和精良的制作获得了巨大的商业成功并受到全球范围的追捧，一跃成为全球电视剧的标杆之作。作为一部商业电视剧，除了故事内容和影像风格之外，该剧机智幽默的对白和独特的人物形象及关系设置同样也存在可圈可点之处。反观当下国产电视剧创作现状，冗长的剧情和粗糙的制作使其在“吸金”的思维定势下逐渐失去全球市场竞争力，而《神探夏洛克》则无疑为国产电视剧创作提供了启示和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