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树的合唱
2014-10-14亚楠
亚楠
忽然想起
这河水在晨曦中闪耀着
浪花进入我的视线。但没有风
就连一只鸟的清梦也没有
石头发出光亮,一丛草就像伸开的
云朵不断朝远处眺望
那时我已经看见了,庄稼
和马匹都在完成属于它们的壮举
但现在,其实我也很孤单
我没有足够的想象完成一次
属于春天的飞翔
也没有这样的升力
把那些尘世的累忽然抖落
只不过是,今夜我的忧伤也是
一条河流的忧伤……
南方
脉管中的血有丝竹之音
这绵长若时光放大的影子把我带入
了陌生水域。而桑蚕延续着
梦和激情都很饱满——
这就注定我是漫游者,远离
温柔之邦,并且在遗忘中
用残存的音符甄别自己
现在,我已经无法回到从前
无法在十里荷香中延续
一个支离破碎的记忆或许也会
散落下来,也会像江潮
忽然间把我拍入水底
但我是平静的,也没有人可以
让我知道江南的一地红菱,此刻
还能轻拢多少相思?
黑色羽毛
忽然上升的气流,此刻
正进入我的梦中。而大地显得萧条
并且紧随其后的牧羊狗也会
把我当作熟悉的朋友——
这就意味着,假如冬天来了
我可以在雪原上,在一个人的心里
种植勿忘我,雏菊和野罂粟
也会时时把你想起
但天空依旧空阔,依旧是
黑色森林中刚刚复活的幽灵
用一种更黑的亮色涂抹
夜晚的静,或许还有一些淡忘
也与从前一样。现在
炊烟正悠然地伸向天空,伸向山谷中
我曾熟悉的牧道和那些羊群
都好像已经缓过神来
而河流只是默默地流淌。夜幕下
我听见亡灵穿过堤岸的声音
报春花
这春的使者,美是唯一的证词
我在风中剪辑往事
就像一缕光在迷雾中廓清了黑暗
而时间依旧沉积着秘密
幽深处,幻想的手高出岩石
以及我不曾遗忘的童年
都会迅速结出果实
她们用寂寞照亮自己,用一生情
赋予生命瞬间的美丽
因此我必须停下来,等待
一次收割的喜悦
并且沿着绵延思绪抵达——
给山谷留下一点什么吧
在这料峭的春夜,没有人可以
用沉默记录这朵花的一生
挖掘机
在时间深处堆积的秘密就是
昨天在旷野中,我看见一只鼹鼠
不断逃离的全部过程。
一只巨臂挥动着,并用缓慢
切割大地的经脉和忧伤
草都枯黄了,残留的美进入严寒——
这当然是我已经预料到的
而从前,或许更早一点吧
我就听说过荒原,芦苇花连成一片
……野鸭成群,黄羊时而出没
就连一丛丛红柳也在风中
动情地握紧自己
但现在,我已经习惯于机器的轰鸣
以及喧嚣带给我的疼痛——
因此我也在想,不断放大的贪欲
又将把人类逼向何处?
月光下的马匹
风刚停下来,静谧若一队
蚂蚁们沿着河岸小心翼翼地潜行
山冈那边,白桦树想起了
童年的月光下马群咀嚼夜草
松鸡探出虚假的脑袋
仿佛一枚松果掩饰自己简单的思想
我仰望星空,这诡谲的眼
瞬间就把神秘捕获
因此马依旧安然,看不见的
阴影覆盖了遒劲的牧草
只有不远处,野蔷薇疏朗的花瓣
像星星照亮的山脊。但眼前
溪水漫过草尖,水花闪动仿佛
大地忧郁的眼睛
盐碱地
苦艾草掠过眼睑,就像一次攀援
所留给我的漫长记忆
内心涌起的潮汐也不过如此
我们还能够拥有什么呢?
最初我已经读懂,荒原上
都是风设下的陷阱
所以我没理由放弃,也没有
告诉你,我拥有的荒芜
比春天更温暖
但现在芦苇和菖蒲就像
孤单的游子我也可以不再回头了
而野鸭都把这里视为领地
每天朝觐,仿佛灵魂的光亮
让陌生的脸变得熟稔
致云雀
这时风急速伸出手抓住
每一片落叶都不忍心,可是离别
就像幽灵的迷魂阵让人想起
磷火忽明忽灭——
而夜幕正好掩盖了真实
但我看见,黄昏
一只云雀被射向天空
根本不知道后来,我明白了
阴影不断扩大
谁能在风中听见落叶的叹息?
所以我只能够放慢脚步
用云的翅膀掠过苍茫
现在,仿佛一切都变得
可有可无。而山河瞬间敞开了
空灵是大地唯一的念想
墓园
这些人安息在山谷里
青松、云杉守望的蔚蓝天空
白桦林发出寂静的回响
他们在时间深处,在一个人的心里
扎根。但秋风依旧轻吹
仿佛遥远的呢喃把心掏空
我站在那里,这天山的一隅
多么像一段记忆
用最后的倾听安慰灵魂
是的,我已经看见他们的背影
暴风雪的见证者
都是一段相同的旅程
但我知道他们都离开了
亲人,和那些苍凉的往事
在这幽深的山谷,我们也会
让亡灵不再感到孤单
大雪
这缓慢落下的雪,仿佛
在一个人的心头等待了许久
我想,缓慢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假如我可以把视线拉长
或者在冬季,守望
的力量就像春汛奔来——
而我们却并不知道
大雪在沉默中已经遮盖了山野
这使我相信,命运也是
一只看不见的手
也是在漫长等待之后留下的
伤痛。但我现在还是接受
来自命运的判词
甲壳虫
缓慢的影子是梦中情人
释放出隐秘的呓语。可是直到
现在也没有人会停歇下来
并且带着自己的尾巴
所以这一切都是空的
就像空心人留下的一次旅程
假如我可以有时间告诉你
那么就看我此刻的心情
是否能够释放出幻美的花朵
活着,并继续朝前走
就像从前一样带着童心
以及我的信仰——
那么,活着的意义就在于
我们究竟还能活多久?
一把铜号
仿佛落入泥土的一枚松果
在梦中,燃烧的火焰掩藏了真实
而大片的芦苇花预示着
天空只能是天空
但在久远的年代里,铜号
是挂在风中的一只宝瓶
向虚空释放核能量,以及我
的最初一次梦魇
比海啸还要恐怖。那时
黑色大鸟自海中射出
仿佛一道光划破午夜的虚幻
那些宁静的青铜,此刻
它们裸露在旷野里并且一直
朝向生命的源头——
是一次灵魂的裂变
也用一粒微小的种子把大地
全部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