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妆

雷子民

在雨中，雨丝与你缠绵。在你转身的一瞬，我却看见你如花的笑靥变得破碎，然后，幻化成雨。

鸟语，乡间。儿时的你，一条往后梳得高高的马尾，银色的发箍，淡得几乎要消失的眉毛，小眼睛，单眼皮，洁白的大牙，笑得并不那么矜持。你是孩子王，我们一群“随从”满目崇敬地围着你，听你讲着你的梦想，和你一起欢笑。

“枣子姐，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到大城市去玩啊？”一颗颗圆溜溜的眼珠子闪着灵光。那时候，我们所说的大城市，不过是县城罢了。

“我爸啊，是城里的大官呢。他说过会带我去城里玩的，到时候我一定叫上你们一起去！”掩盖不住的自豪感洋溢在你的脸上。因为你不知道，“工头”是个什么官，你也不知道你爸带的工程队露宿街头时是什么样子。那时，你还太小。

过了不久，你真的要去城里读书了。临走前，村口的杨柳依依地飘，我们还跟着你，问你我们可不可以一起去。你妈妈把我们拉开，说下次有机会再去。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你眼里噙满泪花对我们说着对不起。我们摇摇头，拉着手。你把你唯一的洋娃娃留给我们，叫我们一定要把她照顾好，每天都要陪她玩，还要每天告诉她一遍：主人在很远的地方，总有一天会回来看她的。我们点点头，死死拉着手。

年幼的孩子总是对承诺有着盲目的信任。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许多个日子过去了，我们每天都去一遍你家，惴惴不安地敲敲门，然后闪开，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注视着那扇冰冷的铁门。可是，从不曾有人应答。就这样，日复一日。

一年夏天，听说你暑假要补课，我便打算给你一个惊喜：去看你。出发那天，天朗气清。我特意要村里的李师傅制作了一把紫红色的油纸伞，他是村里唯一有这手艺的人。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走到你就读的那所学校，一股莫名的兴奋感快要从喉咙里喷涌出来。我在脑海里构造各种各样我们即将相遇的情景：互相拥抱，开怀大笑，还有你收到我送的礼物时的幸福表情……我按捺着汹涌的心潮。铃声一响，接踵而至的便是川流不息的人群。我盯着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仿佛都一个样子：低头沉默不语，一手拿着手机滚屏幕，一手拿着饮料。各式各样的衣服、花花绿绿的妆，让我几乎要眼花缭乱。突然，我看到一个留着披肩长发的女孩——虽然每个女孩好像都是这样，但强烈的第六感告诉我，那就是你。

我胆怯地叫了一句：“枣……枣子姐。”你回过头，我惊愕地望着你——这哪里还是以前潇洒、率真的你！长及眉梢的刘海、浓红的唇，还有修长的假睫毛、黑色的眼影……唯独那淡眉小眼，让我确信：那就是你啊！

“看什么呢？叫谁啊你？”这番话犹如一根针扎住了我。我已经不知所措了。

“我……我是小超啊，这么久没看到你了……”我伸出快僵直的手，把伞递到你面前，“这是我让村里的李师傅为你特制的，送给你。”

“这么土的东西也拿来送人，你认错人了吧！我可不是你的什么枣子姐！这么土的名字也好意思叫出口！”你的一言一行，还是没有丢掉当年孩子王的锐气，然而已经不再让我像当年那么仰慕了。

“这伞看起来是土了点儿，但不正是今年流行的复古风吗？你不要，我要了啊！”你身旁一个同学说着就把伞顺手夺了过去，完全忽略了我。

“谁说给你了，别人给我的呢。”你抢过伞，刚才的“土货”瞬间变成了抢手的“潮品”。

在嬉闹中，你们一摇一摆地走了，留下茫然的我。来到我多年向往的城市，却看到一张浓妆艳抹也令人备感陌生的面孔，一副扭捏的姿态。

你已经消失在雨中……

雨的那边，就是城市吗？

（作者系湖南桂阳县三中学生。原文篇幅过长，此处有删改，请注册登录《高中生》·高考网，查看完整版《浓妆》）（责任编校/曾向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