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的领舞:论北岛、芒克与《今天》的关系
2014-09-21张琳琳
摘 要:在历史中,民刊《今天》曾被认为是“异端”“非法”甚至是“叛军”,而北岛与芒克作为《今天》中重要的人物,在这本刊物的历程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无论是在《今天》成立之前的“定调”,还是在《今天》创刊运行中的“调音”,甚至到90年代海外复刊《今天》后的“坚守与延续”,北岛和芒克与《今天》之间复杂的关系就成为本文主要论述的内容。
关键词:北岛 芒克 《今天》
伴随着改革开放的声响,1978年12月23日,几个年轻人创办了一本非正式的民间文学刊物《今天》。这是一本综合性的文学刊物,主要刊载诗歌、小说、评论和外国文学译介。最初的出版发行方式有散发、征订,最主要的方式是在一些他们认为比较重要的地点进行张贴,比如“西单民主墙”、人民文学出版社、《诗刊》社、文化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等。1980年9月,迫于当时形势压力,《今天》改头换面成立了“今天文学研究会”,到1980年末《今天》正式停刊。这本民刊一共出版了九期,除此之外还出版了三期《今天》文学资料和四种《今天》丛书。其中《今天》诗歌成为民刊《今天》的一种标志,作为新时期最早出现的诗歌“民刊”,它的“出版形式为中国诗歌写作开了一个小传统”。“它的影响又远远超出文学以外,遍及美术、电影、戏剧、摄影等其他艺术门类,成为中国当代先锋文学与艺术的开端。”[1]在这样一份重要的民刊中,有两个人是我们无法忽视的,那就是北岛与芒克,这两个人在《今天》的“生命进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一、定调
《今天》并不是没有根基突兀出现的,“文革”时期的地下文艺沙龙、白洋淀诗歌群落都是孕育《今天》的地下土壤,而芒克与北岛就是在这时候认识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同时他们也聚集了一些《今天》的成员,并为后来的《今天》定下了基调。
1968年,大约1200万的知识青年开始了上山下乡运动,他们从一个个狂热的革命战士突然变成了一个需要被进行改造的知识青年,从党中心的大城市被抛到了边远的农村,心理落差可想而知。到达插队的地方后,这些青年时间充裕、无所事事、精神空虚,他们越来越觉得迷茫、彷徨、无助,逐渐地开始出现了怀疑现实的思想,于是他们开始反思和重新审视这段历史。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需要一种方式来发泄自己的不满和愤怒,而诗歌这种形式正迎合了他们的需要,于是这些满腔怒火的青年们开始了他们的诗歌创作历程。
芒克是这些下乡知青中的一个,他选择的地点是离北京不远的河北白洋淀,相对于“文革”时期紧张的环境,白洋淀的政治权力和行政管理都比较疏松,所以很多下乡知青都愿意选择来这里,在这人们能够拥有一些缝隙中的自由。在白洋淀,芒克的随和、开朗让大家都愿意与他亲近,围绕芒克的很多朋友后来都与《今天》有关,1971年他就与好友彭刚组成了先锋派,开始一段短暂的“叛逆”旅行。同时,芒克在这里也开始了他的诗歌创作,他是白洋淀诗歌群落中的重要成员,很多白洋淀以外的年轻人会因为思想和诗歌的交流而来到这里,1972年,北岛认识了芒克,两人见面后互相看不顺眼,大吵一架,但是芒克却带给了北岛很大的震撼,北岛曾经说,其实真正开始写诗应该说是1972年之后,北岛也会经常去白洋淀与芒克聚会、喝酒、论诗,二人的友谊愈加深厚,同时二人在白洋淀的生活也为后来的《今天》定下了基调。芒克曾说:“当初之所以要办《今天》,就是要有一个自己的文学团体,行使创作和出版的自由权利,打破官方文坛的一统天下。”[2]“文革”的紧张环境、白洋淀的宽松氛围给这些追求自由的青年一定的想象。然而,就算是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文学的主流依然是官方的声音。所以《今天》的创刊以及发表的作品都充斥了“叛逆”的声音,在这里,北岛和芒克起到了主要的“定调”作用。
二、调音
“历史终于给了我们机会,使我们这代人能够把埋藏在心中十年之久的歌放声唱出来,而不致再遭到雷霆的处罚……而今天,在血泊中升起黎明的今天,我们需要的是五彩缤纷的花朵,需要的是真正属于大自然的花朵,需要的是开放在人们内心深处的花朵。”[3]这是《今天》创刊词《致读者》中的一段话,在这里我们听到的满是“叛逆”的声音。芒克和北岛用他们的作品很好地诠释了这种声音。
北岛和芒克的诗歌几乎出现在《今天》的每一期中,包括后来的《今天》文学资料,在他们的作品中充满了怀疑与反抗的旋律。
冰川纪过去了/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好望角发现了/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
在这里,面对这种迷蒙混乱的“不正常”年代,作者带着疑问、质疑发出了自己的诘问,表现出强烈的怀疑精神。在这里,诗人接连用了两个“为什么”是他对这种黑暗现实的连续抨击。
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的回声/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一连串的“我不相信”构成了气势强烈的排比句,这是诗人以一个挑战者的姿态,态度决绝而坚定的向世人宣告他在面对这黑白颠倒、是非混淆的世界时的怀疑和反叛。北岛的一句“我不相信”代表了一代人的心声。而他们的这种反抗精神在芒克的诗中则表现得更加急切。
太阳升起来,/把这天空/染成了血淋淋的盾牌。
“太阳”是芒克早期诗歌中一个主要的意象,在这里,他对“太阳”做了一种极其大胆的想象和书写,他的态度也很明显地表现出来。这“血淋淋的盾牌”是由至高无上的“太阳”制造出来的,而在这里,诗人对“太阳”代表的权威和压迫是否定的。
当然,芒克诗歌中的“太阳”也不完全是用来否定和反抗的,在《太阳落了》一诗中,“太阳”又变成了一个被肯定的角色。
太阳落了/黑夜爬了上来/放肆地掠夺。/这田野将要毁灭,/人/将不知道往哪儿去了。
在这里,诗人依然充满着反抗的姿态,他反抗的是“太阳落了”之后,黑夜带来公平和正义失去之后的混乱和失常。“太阳”与“人”一样都是被“黑夜”挟持和欺压的对象。面对这些,诗人高声的喊出:endprint
你的眼睛被遮住了。/黑暗是怎样地在你身上掠夺,/怎样?/你好像全不知道。/但是,/这正义的声音强烈地回荡着:/放开我!
一个反抗者的形象在诗中显现出来,诗人在面对黑暗年代的愤怒和不公都通过这种形式宣泄出来,表现出了诗人对自由的强烈的渴望。
随着《今天》影响的扩大和官方的介入,《今天》的出版策略也有一些小小的变化,北岛在给哑默的信中说过:“我们打算办成一个‘纯文学刊物,所谓‘纯,就是不直接涉及政治,当然不涉及是不可能的,这样办出于两点考虑:1.政治毕竟是过眼云烟,只有艺术才是永恒的。2.就目前的形势看,某些时机尚不成熟……”北岛的态度表明《今天》在适时的时候还是会介入政治的,这种态度也成为编辑部分裂的一个暗礁。为了让刊物能够在官方的反对中继续存活,第四期开始,北岛和芒克发表的诗歌中少了一些政治性和反叛性,而多了一些日常生活中的爱情和亲情,像北岛的《雨夜—给F》,芒克的《我有一块土地》等。到第六期发表,诗歌数量明显不如以前。但是无论北岛和芒克怎样为《今天》的存活不断“调音”,还是避免不了《今天》停刊的命运。
三、坚守与延续
《今天》停刊后,芒克在76号大院又坚持了半年,面对物是人非,他也是无可奈何。1988年,芒克与杨炼、唐晓渡一起创办了一个“幸存者诗歌俱乐部”。1991年又与唐晓渡创办民间诗刊《现代汉诗》。其实芒克这样做是在坚守办《今天》时的信念,他想复现一个像《今天》那样的一个文学团体,实现出版自由的愿望。但是毕竟已经时过境迁,在90年代的商业社会已经无法再现80年代的诗歌热潮。
1990年,北岛在海外复刊《今天》,致力于把复刊后的《今天》办成一个跨地域的汉语文学先锋杂志,但是毕竟语境不同,复刊后的《今天》与原先的《今天》已经不能同日而语了,海外的《今天》困难重重,比如说资金短缺、稿源不足以及发行渠道不畅等等。但是对于北岛来说,他仍然希望能够延续老《今天》的一些精神宗旨,作为“叛军”的领舞,他希望“反抗的不仅仅是专制,更应该是语言的暴力、审美的平庸和生活的猥琐”[4]。《今天》从未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注释:
[1]北岛:《为了<今天>的远行——纪念<今天>文学杂志创刊25周年开幕式致辞》,今天(海外网络版),2006年3月5日。
[2]唐晓渡:《芒克访谈录》,廖亦武:《沉沦的圣殿》,新疆青少年出版社,1999年版,第340页。
[3]北岛:《致读者》,今天,1978年,第1期。
[4]北岛:《新老<今天>一脉相承 它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南方都市报,2014年2月17日。
(张琳琳 哈尔滨 黑龙江大学 15008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