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减法”也是一种艺术
2014-09-21沉洲
沉洲
三十多年前,阎欣宁一身军服,中规中矩叫一声X编辑,定格成我们认识之初挥之不去的细节。那时,他是文学青年,我则是刚出校门的稚嫩编辑。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那几年,每年夏天我都会在鼓浪屿他家旁的那个部队招待所住上几天,喝酒游泳侃文学。缘于他山东汉子豪爽率真、嫉恶如仇的品性,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其后他转业到地方,一步一个脚印,把别人对他写作的期望值连拉了几个“涨停板”,成为军旅文学不可或缺的一个腕儿。前几年退休后,他开始专注长篇小说写作,同时迷恋上了马拉松运动,拼的都是体力,让我不得不对年纪和体能的关系进行一次颠覆。
文如其人说的好像就是他这样一类人,他的小说行进方式通常是正面出击,他的阵地上没有巉岩、没有草木掩护,更没有山花烂漫的点缀,一次次,他总是拼着老命把红旗插上了山头,依凭的就是十足的真诚、响当当的实力。
俨然一个老江湖看罢华彩缤纷的人生,他最上心的还是硝烟落定后那种具有力量的真实。《月照香炉》是对过往战争和军人使命不露声色的思考,洋溢着人性光斑。小说的切入点非常精准,从战前动员起到部队开拔战场前戛然止住。他没有花过多的笔墨写战场上的英雄、懦夫和逃兵,去议论战争孰对孰非。节制地做着减法,并减得恰到好处,由此把炉火烧得纯青。整个讲述过程,仿佛就是一段生活的真实记录。对承载思考的人物,他又脱离惯常的行进轨迹,赋予更多的原创精神。在干干净净的文本里,对生命的尊重、对生命的敬畏等等这些人本的反思,就此出彩。
小说倒叙的结构看似平常,却用得很贴身得体,还暗藏深意。他无意去揭示战争本质,以及战争与社会与人的关系等等那些个命题,发出的仅仅是战前的一声叹息,却穿越时空,历久弥新。倒叙结构衍生出三种时段:当年的战前动员;二十多年后战友相逢的追忆;阅读的当下。由于作家对战争思考节制且留有余地,三种时段呈现出剥笋似的递进关系,可贵的是当下阅读时段充满变数,什么身份的人在什么时间、什么心情下阅读都能有不同的添加和延伸。两万来字的篇幅,在这种进退无定的开疆扩土下变得厚实和余味袅袅,颇有中国传统美学“无画出皆成妙境”的味道。
他深谙艺术的二律背反,减法施尽后的纯粹基调里,不着痕迹来了个妙笔生花,新兵连班长默视着“问题兵”虔诚的礼佛仪式,发出由衷感叹:“月照香炉,炉中的乾坤该有好大啊!”为何非要“月照”呢?掩卷后我无端想到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词句,与战争迥然相悖的佛道,通过月亮回映,再挥洒普天之下,无国界之分亦无民族之别,那又是一种怎样的人性光照呢。
责任编辑石华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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