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道的研究史及研究现状

江忠

摘 要：武士道作为一个历史文化范畴，它也经历了由产生、发展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受到清算的过程。在这漫长的历史演变中，武士道对于日本民族精神的塑造与社会历史的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在日本的政治史、思想史、教育史及军事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所以，探讨日本武士道，不仅具有理论意义，而且还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武士道;武士生活;生死观

在日本武士道研究史上，大体上有两个时期其研究相当兴盛。一是江户时代，二是明治末期到昭和前期。江户时代是滋养日本民族精神的时代，也是武士道思想成熟期。武家社会发展到江户时代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了，在长期的武家社会中形成了一系列社会准则和行为规范，即所谓“兵之道”、“弓马之道”，但此前一直没有完整的理论体系。德川幕府将儒家思想确定为统治思想，儒家思想注重上下身分秩序，崇尚名分礼节，为这一时代的身分制度和政治秩序提供了哲学基础。由于儒学取代佛教成为政治信念，从而促进了合理主义和现实主义思维方式的形成，这对文化繁荣产生了重大影响，为武士道理论体系的建立奠定了思想及理论基础。中江藤树、山鹿素行、贝原益轩、大道寺友山、山本常朝等儒学家，在总结武家社会历史的基础上，用儒家思想为武家社会和武士的统治地位树立了合理的依据，并用儒家思想来阐述武士阶级长期以来形成的普遍信仰和行为准则，将武士的行为习惯提高为理论原则，从而使武士对主从关系和政治秩序的忠、对家庭的孝的观念以及他们对武力的崇拜都被理论化和系统化了。这其中对构建近世武士道理论作用最大的是山鹿素行，其著有《武教本论》、《武教小学》、《山鹿语类》等。山鹿提出了将人伦之道作为根本的士道理念，强调“道的觉悟”，对后世影响很大，在武士道的历史上，山鹿素行可称得上是武士道的集大成者，被后人尊为“武士道的祖师”。江户时代另一个对后世影响较大的武士道思想家是山本常朝，他的《叶隐》与山鹿素行强调的士道不同，是承继和发展了前代充满杀伐气的武士道思想，注重“死”的觉悟。江户时代的日本武士虽然接受了儒家思想，但是尚武精神依然备受重视，所以说江户时代的武士道思想是前代武士的行为习惯、尚武精神与中国的儒家思想相结合的产物。

武士道研究的另一个兴盛期是明治末期和昭和前期。明治维新实现了四民平等，武士阶级的特权被取消了，但是武士的政治意识和伦理道德却通过《军人敕谕》和《教育敕语》发展成为全民道德。随着日本国粹主义思潮兴起，武士道开始被尊为“国粹”，被奉为“忠君爱国”之道，成为国民道德实践的基础。日本在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中的胜利，也被归因于武士道精神的胜利并大加渲染，由此在学术界掀起了研究武士道的热潮，其特征是把武士道与军国主义结合起来，试图用武士道来教育和控制人们的思想，以便为军国主义国家服务。1905 年，井上哲次郎和有马祐政合编的《武士道丛书》为武士道研究提供了基础文献。井上哲次郎认为，武士道是日本民族的精髓，忠孝节义是其要诀，其盛衰关系到日本的隆替，并且将武士道上升为以天皇为中心的民族精神和国民道德。编纂该书的目的就是弘扬武士道精神，这种编纂主旨为日后的武士道研究规定了方向。此后系统研究武士道历史，赞美和宣扬武士道精神及思想的著述不断出版，如重野安绎的《日本武士道》（1907 年），蜷川龙夫的《日本武士道史》（1907 年）等等。20世纪 30 年代以来，随着日本法西斯势力的抬头和侵华战争的爆发，为弘扬忠君爱国精神，武士道开始成为显学，出现了“武士道学”。当时的史学界和伦理学界都从各自学科的角度阐述武士道精神，宣扬武士道思想，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有田中义能的《武士道概论》（1932 年），清原贞雄的《武士道史十讲》（1934 年），桥本实的《武士道精神》（1943 年），花见朔已的《武士道与日本民族》（1943 年），神永文三的《武士道生死观》（1943 年），军史学会编的《武士道大义》（1943 年）等等。在武士道研究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山鹿素行全集》（1940 年）和《武士道全书》（1942 年）都是在这一时期编辑出版的。

这一时期的武士道研究虽然是用现代学术方法来论述武士道的形成史，阐述江户时代形成的武士道理论，但基本上都立足于皇国史观，其目的都是宣扬武士道精神，为日本军国主义侵略扩张服务。这些关于武士道的著述可以说都是鼓励对外扩张的宣传品，其学术价值并不大，但对于研究武士道与军国主义的关系，则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和参考价值。

战前日本对武士道的研究具有学术意义的是津田左右吉于 1901 年在《日本》杂志上发表的文章《武士道渊源考》。津田认为武士道是在早期关东武士的战斗生活中产生的，并与日本特有的家族制度密切相关。古贺斌的《武士道论考》运用历史学和社会学的方法对武士道的起源、本质及伦理体系进行系统的实证主义考察，因此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此书于 1974 年再版。

日本军国主义在二战中的惨败使武士道同法西斯军人一道退出了历史舞台，而且随着战后日本民主化程度的提高，就连对武士及武士思想的研究也一度被认为是具有反动性和保守性的东西，几乎被排除在学术研究领域之外。因此战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关于武士道方面的研究成果屈指可数。其中主要有日本伦理学家古川哲史的《武士道及其周边》（1957 年），该书系统阐述了武士道的内容，并认为不同时代武士道的内容及形式并不相同，并对《叶隐》和《武道初心集》的思想内容进行了系统研究。奈良本辰也的《武士道的系谱》（1971 年）也是一部关于武士道研究的重要著作。思想史学者相良亨的《武士思想》（1984 年）是研究战国时代和近世武士思想的论文集，作者认为武士在日本历史上长期掌握社会主导权，其思想意识和伦理观念在日本思想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如果抛开武士伦理意识，就无法认识日本的传统文化，因此对于武士伦理的研究应该给予足够的重视。高桥富雄的《武士道的历史》（1986 年），描述了日本国家的建立、武士的兴起以及直到明治时代的武士道的历史。其内容庞杂，涉及武士的历史，武士精神史，武士道的发展史，并运用实证主义的研究手法阐述了日本各个历史时期武士道的思想内容。笠谷和比古是日本研究武家社会方面很有影响的历史学者，其著作《士的思想》（1993 年）的研究主题是德川时代武家社会的组织结构和武士的行为方式。作者运用社会学、经济学、政治学等学科的研究方法，全面系统地研究江户时代武士的行为及思想意识。笠谷和比古的另一部著作《武士道とその名誉の掟》（2003 年），用通俗易懂的语言阐述了武士道的历史，武士道的思想言论及武家社会的行为规范，并把武士道分为作为思想的武士道和行为方式的武士道两个侧面，尤其是重点论述了江户时代武士道的主要内容。

在我国，研究日本的学者及其成果不少，但是武士道研究的并不多。戴季陶在1928 年出版的《日本论》一书中专设“武士生活与武士道”一章，是解放前中国人对武士道研究的最高水平。此后，一直到改革开放之前，有关武士道的著作和论文都很难觅到。这种情况产生的原因除了学术环境、条件限制等原因外，武士道给中国人所留下的罪恶印象从感情上阻碍了学术研究的发展，也是重要原因。80 年代末 90 年代初，台湾学者林景渊相继撰写了《武士道与中国文化》（锦冠出版社 1989 年）和《武士道和日本传统精神——日本武士道之研究》（自立晚报文化出版部 1990 年），前者从文化源渊上讲述日本国民性和武士道的特性，并论述了武士道与中国文化的关系；后者是作者在中国、日本以及欧美学者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对武士道的定义、武士道与日本传统文化、武士道与中国文化的比较等方面都提出了独到的见解。这两部著作是很长时间以来出现的难得的武士道研究著作。

1994年，我国日本近代史研究专家万峰发表了“台湾学者的日本武士道观——评介林景渊著《武士道与日本传统精神》” ，谈到了当时国内外学术界关于武士道研究的现状。“放眼世界，各国和地区的日本史研究界，尽管程度有差别，但对日本武士道研究都不那么热心，有的甚至可以说是‘冷落倍加也不为过。不仅中国及其他亚洲国家的史学界很少对之问津，即使作为本国史的日本史学界，虽然相对而言情况好一些，但亦不尽人意”。在谈到中国学术界冷落武士道研究原因时，万峰先生认为，当日本近代军国主义法西斯将面目狰狞、血腥残暴的皇军武士道形象深植于中国和亚洲各国人民心中，而后者至今对过去日本的侵略战争记忆犹新时，人们怎么能对武士道有什么好感呢？学术界对于这一课题的冷落，也就事出有因了。

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研究环境和研究条件的改善，由于人们的理性思考在增加，陆续有一些关于武士道问题的论文见诸杂志。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有宋成有的“武士道精神与明治时期的日本现代化”（载罗荣渠主编的《各国现代化比较研究》，陕西人民出版社 1993 年），其中详细分析了武士道在明治时代的消长及其作用。此外还有李良玉的“略论近代日本的武士道”（《铁道学院学报》1998 年3 期）；赵宝煦的“‘和为贵、‘中庸之道与‘武士道精神”（《北京大学学报》1999 年 4 期）；杨绍先的“武士道与军国主义”（《世界历史》1999 年 4 期）；娄贵书的“武士道嬗变的历史轨迹”（《贵州大学学报》2003 年 2 期）；汤重南的“日本军国主义思想是庞杂的精神糟粕”（《日本学刊》2005 年 4 期）等等。

近年来，出于批判日本军国主义的需要，还出现了一些研究武士道的著作。娄贵书的《“日本”刀刃上的文化——武士与武士道》（2002 年）一书，通过阐述武士与武士道的产生及武士道的思想内容，指出武士与武士道是日本独有的“双刃剑文化”，强调武士道是日本侵略战争的灵魂，军国主义的温床，同时也是战后日本经济发展的精神推动力。2005 年，正值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 60 周年，蒋立峰、汤重南主编的《日本军国主义史论》一书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百万字的巨著集国内日本军国主义研究之大成，其中对武士道的形成、发展及其影响既有宏观把握，也有具体分析。以上两部著作代表了国内武士道研究的最高水平。

综上所述，日本对武士道的研究，战前主要是将武士道与军国主义相结合，重点强调对天皇的忠诚和以死奉公的精神，其目的是用武士道为军国主义张目，培养效忠天皇的忠良臣民。战后以来则多是研究武士道本身的精神结构和思想内容，属于思想史和伦理学的范畴。而我国学者一般是把它定位为军国主义的思想根源进行研究的，即从武士道是日本军国主义的思想源渊和精神支柱这一认识出发，批判武士道的反动本质，认为武士道是维护天皇制和对外侵略的精神武器。同时从历史唯物主义出发，也肯定了它对日本民族精神的重要影响和作用。

参考文献：

[1]本尼迪克特，新渡户稻造，戴季陶，蒋百里.《日本四书》[M].北京：线装书局，2006

[2] 万峰． 台湾学者的日本武士道观——评介林景渊著《武士道与日本传统精神》[J].世界历史,1994 年第 3 期

[3]吴廷璆．《日本史》[M] .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