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安息着和声之王
——纪念让-菲利浦·拉莫逝世250周年
2014-09-19张宝华
文/张宝华
巴洛克时期法国最伟大的音乐理论家、作曲家和键盘演奏家让-菲利浦·拉莫(jean-Philippe Rameau,1683.9.25~1764.9.12)的墓志铭上这样写着:“这里安息着和声之王”。
在西方音乐史中,拉莫对古典音乐的贡献不容置疑。直至今日,调性和声理论的进一步研究与专业音乐和声课的教学都无法脱离拉莫功能和声理论的框架体系。尽管拉莫与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J.S.Bach,1685-1750)、亨德尔(Handel,1685-1759)、多米尼克·斯卡拉蒂(J.S.Bach,1685-1750)(D.Scarlatti,1685-1757)和泰勒曼(Telemann,1681-1767)等名垂青史的大作曲家生活在同一时代,但拉莫在音乐理论领域与歌剧创作领域所做出的贡献,与巴赫等同时期的大作曲家相比毫不逊色。
一
拉莫属于大器晚成的作曲家,在40岁之前,拉莫几乎默默无闻,被人们孰知也仅仅是以一位音乐理论家的身份开始的。39岁时,拉莫发表了著名的《和声学基本原理》(Traite de l'harmonie),这本开创调性和声理论先河的伟大著述,不仅奠定了拉莫在音乐史中作为理论家的重要地位,更是音乐史中屈指可数的几部影响音乐理论研究发展方向,奠定音乐创作分支学科基础的少有的几部经典论著之一。如果说1722年在巴黎出版的《和声学基本原理》是拉莫被后人载入史册的开端,那么随后于1723年在巴黎出版的《音乐理论的新体系》(Noveau systeme de musique theorique),则使拉莫迅速成为当时众所周知的人物。在这本著作中,拉莫简明阐述了他对和声的看法,为了引起人们的关注,他围绕这本书中的观点,与反对者展开激烈的争辩和论战。这种方法和当时法国巴黎作为社会名流和众多音乐家聚集的有利环境,使拉莫几乎一夜之间成为众所周知的焦点人物,那一年,他刚好40岁。
自此之后,拉莫将注意力逐渐转向歌剧的创作,尽管在50岁时,拉莫才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歌剧《希波吕托斯和阿里奇埃》(1733年10月1日首演),但拉莫随后30年间创作的36部歌剧,不仅在法国乃至整个欧洲产生了深远影响,更使拉莫对于和声理论的建树,以音乐和戏剧的完美结合形式呈现在世人面前。正是对于和声理论的深入研究,才使拉莫歌剧作品中那膨胀的管弦乐队、丰富的旋律及和声与戏剧性的人物和情节完美体现出来。虽然拉莫50岁之后醉心于歌剧创作,但在这期间,拉莫从未间断对和声理论的研究。在《音乐理论的新体系》发表14年之后,拉莫先后发表了《和声的形成》(Generation harmonique1737年);《和声基本原则的论证》(Demonstration du principle de l'harmonie1750年);《音乐艺术基础的和声原则新论》(1752年)。
二
作为音乐理论家,拉莫确定了古典和声的基本原则。虽然拉莫在《和声学基本原理》中提到大多数和声原则已经被之前许多作曲家无形之中使用了近一个世纪。但仔细推敲许多作曲家作品中的某些与拉莫著述中阐述观点相一致的音乐片段,我们可以看出,这些作曲家所使用的和声技法几乎都是出于偶然、无意或凭经验而来的。当时的作曲家主要还是在沿用某些中世纪或文艺复兴时期某些他们认为有意义和有价值的“和音”技法。
拉莫对和声理论的贡献首先就在于给“和弦”下了明确的定义,并将和弦的转位与各种变化进行归纳从而得出结论:“泛音是和弦构成的物质基础,完全大和弦(由一根弦的四分之一、五分之一、六分之一音组成)与完全小和弦(由一根弦的四倍、五倍、六倍音组成)是所有和弦的全部来源”虽然“和声”是在多声部与对位法时代产生的,但拉莫始终强调:“必须事先为各个声部确定一条进行的道路,以便使它们能互相协和。虽然不按照和声学的规则也有可能使各个声部旋律的进行完全协和,但这样做成功的概率将会大打折扣。”
其次,拉莫通过分析又发现,一系列完全和弦的“连结”又确定了一系列的终止,而主音、下属音、属音对终止式和调性的确立具有决定性的作用。所以,转调的概念也随之明确。
最为重要的是,拉莫认为,不同和弦的连续进行,都具有他们特殊的表情方式,这不仅为主调音乐的确立提供了理论依据,更预示了浪漫主义时期和声的高度半音化,以及浪漫主义晚期和声技法裂变的必然性。
如果进一步对拉莫和声理论的形成进行探究不难发现,拉莫和声理论的形成并不是一蹴而就,这与拉莫对于前人理论著述和作品的深入研究有着密切的关系。在拉莫出版《和声学基本原理》之前,曾经有几个人对他产生了及其重要的影响。其中,意大利音乐理论家和作曲家扎利诺(1517-1590)是拉莫最为崇仰的理论家,他的论著《和声原理》、《和声论证》等曾经让拉莫十分痴迷。拉莫在后来谈及对他影响巨大的几位理论家和作曲家时曾夸赞扎利诺为“理论家中的王公”。而扎利诺和声理论中的一些精髓在拉莫和声理论中也有直接或间接的体现和拓展。如根据弦长的数学划分,提出所有协和音程均直接或间接地在“六数列”(1、2、3、4、5、6)中产生,因此“六数列”是产生和声的自然原理;根据调式基音上方三度音的大小区别而将所有调式分为大调式类与小调式类;指出五度的和谐划分为大三和弦,等差划分为小三和弦。又指出凡包含有三度音和五度音的和声,音响丰富协调,称为“完满和声”;确定低音是和声真正的支柱和基础等等。可以说,扎利诺的理论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它既是16世纪复调音乐时期理论的原则与实践的归纳和代表,又是新的和声音乐时期的起点,对拉莫具有极大地影响。许多西方音乐史学家认为,如果视扎利诺为“调式和声”理论高度概括与浓缩的鼻祖,那么拉莫则是“调性和声”理论的奠基人。
三
平均律是一种律制,它对自然律进行修正,将八度音程分为十二半音的调律法,以便于转调。这种调律法虽在18世纪已被提倡,但一直未予以重视、首先采用这种方法运用于全部二十四调的音乐家,就是巴赫。冯·彪罗曾经把巴赫的《十二平均律》比作是音乐史上的“旧约圣经”。巴赫创作《十二平均律》的初衷意即向人们展示十二平均律的优越性与实用性,作曲家对十二平均律的运用大大扩展了调性和声自由转调以及无限和弦连接的可能性。巴赫《十二平均律》第一集出版的时间恰恰与拉莫《和声学基本原理》同在1972年;拉莫在这部和声学巨著中恰巧也支持十二平均律;而巴赫在《十二平均律》中的前奏曲与赋格中,也同样对调性和声进行了大胆而富有创造性的探索。可以肯定的说,巴赫与拉莫在1972年之前肯定素未谋面,更不曾相识,这一系列的机缘巧合只有一种解释——社会发展大背景影响下的音乐历史进程中的必然巧合。
18世纪启蒙主义思想最基本的三个理论认知既能够完全解释拉莫与巴赫此次“偶遇”的必然性。
1:整个宇宙是可以得到充分认识的,它是由自然而非超自然力量支配的——理性的价值观,一切音响和谐的和声构成必然有其构成的逻辑规律;
2:严格运用“科学方法”就可以解决所有研究领域的基本问题——巴洛克时期是一个自然科学迅猛发展的时期。人们在科学领域取得了一个又一个伟大成就,如哥白尼粉碎了“地球中心”说,哈维对人体血液循环系统的发现,牛顿的“万有引力”理论,开普勒发现“行星体系”,等等。同时,人们也注重对整个音响体系进行科学研究,律制与泛音理论的物理学研究角度使音乐历史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3:人类通过“教化”获得几乎没有止境的改善。——拉莫认为“和声学是物理学与数学相结合的科学”,在《音乐理论的新体系》及以后的一些论著中,拉莫吸收了索弗尔的声学研究成果,同时他还受到牛顿的“白光是由一系列单个的颜色组成”论断的启示,努力证明一个单个的声音是由一系列和谐的泛音构成的,并且继承了迪卡尔戴的观点:“主要的协和音程有八度、五度和大三度,它们是通过共振所产生的”。
四
正是以上种种原因,才使拉莫对调性和声的阐述更加接近于现代科学,也更具有持久的生命力。但似乎我们所描述的拉莫及其调性和声理论过于理性,又似乎与偏向于感性的音乐本身相距甚远。当拉莫的第一部歌剧《希波吕托斯和阿里奇埃》在1733年首演时,台下观众从开始的喧闹与骚乱中逐渐安静下来。当掌声与喝彩声渐渐淹没了一小群渐渐散去的吕利歌剧支持者的吵闹声时,可以确定的说,拉莫开始了他的歌剧时代,同时,也将他的和声理论与近乎于理性科学的和声技巧融入到感性表达的音乐之中。
尽管拉莫一直宣城它是吕利歌剧的继承者,但与吕利相比,作曲家拉莫一直在践行着理论家拉莫的学说——一切旋律都根植于和声。拉莫色彩丰富的调色板上既有协和和弦与不协和和弦、直接的和紧张的和声进行,也有为了表情目的的转调,这使他的风格比吕利更多样化。在歌剧创作中,拉莫最具独创性的贡献是他的歌剧中的器乐部分,序曲、舞曲、和伴随舞台动作描绘行的交响音乐。主题、节奏与和声均具有鲜明的个性与描绘性。正像美国音乐学家格劳特所描述的那样:“如果说法国人注重音乐的描绘力量,拉莫就是法国人中的‘音画之王’。拉莫既是创造家又是分析家,既是作曲家又是哲学家,而在这些方面,他也堪与另一同代人伏尔泰比美。拉莫是18世纪中最复杂和最多产的音乐家之一”。
在2014年伊始,仅以此文缅怀巴洛克时期法国最伟大音乐理论家、作曲家和键盘演奏家让-菲利浦·拉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