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健三郎小说中的引用故事与谜底暗示
2014-09-16白洋本
摘 要: 大江健三郎往往在小说中对引用故事和谜底暗示进行了仔细地设计,本文通过格雷马斯的行动元模型及罗兰·巴尔特的叙事理论,以《优美的安娜贝尔·李寒彻颤栗早逝去》为例,分析大江健三郎小说中引用故事的作用以及对谜底进行暗示的方法。
关键词: 大江健三郎;谜底;暗示;引用故事
一、游离的母题
《优美的安娜贝尔·李寒彻颤栗早逝去》(以下简称为《优美的》)主要讲述演员樱发现自己曾被性骚扰,从而拍摄电影激励自己度过困难的故事。但小说在倒数第二章才将故事谜底揭开。似乎小说故事发展比较缓慢,其实不是故事发展缓慢,而是前面所叙述的故事与整个小说的本事不直接相关,即偏离了小说的主要叙述线条。
B.B托马舍夫斯基在《情节的构成》一文中说到:“就本事而言,唯有有联系的母题才有意义,在情节方面,有时则正好只有游离的母题起着决定作品结构的主导作用。”[1]
在《优美的》中,本事指演员樱发现自己精神问题所在,通过电影寻找生活的勇气。有联系的母题包括:迪比多曾性骚扰樱等,这些有联系的母题与本事有很大的关系。而游离的母题包括:木守有邀请樱、古义拍电影等。这些游离的母题与母题关系不大,但是正是这些游离的母题推动着情节的发展。而这些游离的母题与小说中引用的《米夏埃尔·科尔哈斯》和《‘铭助妈妈出征》有着很大的关系,而这两个戏剧都属于引用故事。所以,引用故事在该小说叙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
二、情节的相似性
《米夏埃尔·科尔哈斯》是德国剧作家克莱斯特的戏剧,主要讲述商人科尔哈斯过城时被城主容克欺压而进行反抗的故事。《‘铭助妈妈出征》讲了铭助妈妈反抗藩主的故事。而小说《优美的》主要讲的是樱的反抗。所以引用的故事与小说之间情节很相似。具体可以通过格雷马斯的行动元模型看出。
行动元模型是格雷马斯在《结构语义学》中提出的关于情节发展的模型。行动元模型中包括主体、客体、发送者、接收者、辅助者和反对者[2]。其中,客体是主体想达到的目标,发送者是主体想达到目标的推动力或者原因,辅助者是主体行动的支持者,而反抗者则反对或者阻挠主体达到目的,接收者是客体的获得者,有时,接收者就是主体。运用行动元模型分别分析诗歌《安娜贝尔·李》、《米夏埃尔·科尔哈斯》、《‘铭助妈妈出征》(在图中分别简称为故事1、故事2、故事3),结果如图1:
从图1中可以看出:(1)相比于故事1,作者在故事2、故事3中添加的反抗者这一角色。而在这两个故事中樱都主动选择和要求去饰演反抗者(图中以下划线形式标出)的角色。所以故事为了最后樱反抗迪比多、反抗精神低迷状态做了铺垫。(2)《米夏埃尔·科尔哈斯》、《‘铭助妈妈出征》的内容可以表现为:赫尔哈斯反抗城主容克,铭助妈妈反抗抗藩政府。但是在小说中,这两个戏剧都在樱的要求下被改写了,日本电影《米夏埃尔·科尔哈斯》的剧本内容变为科尔哈斯的妻子成为反抗城主的中坚力量,樱拍摄的电影《‘铭助妈妈出征》的内容是铭助妈妈成为反抗藩主和顽固子弟的伟大人物,也可以这样说:即在行动元模型中的辅助者的角色变为了主体的角色,直接与反抗者进行斗争。也就是说樱所扮演的角色与反抗者之间的冲突更加的直接、明显。这一变化的目的非常明显:突出樱的反抗精神。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小说中引用的两个故事不仅与小说有相似的母题,而且为表达小说的主题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三、母题的流动
罗兰·巴尔特在《叙事作品结构分析导论》中将叙事作品分为三个层次:功能层、行动层、叙述层。功能层指情节的发展,行动层指通过行动来表现的人物者特征,所以行动层实际上指的是人物层,而叙述层主要研究叙述话语等。[3]
《优美的》的功能层可以梗概为:拍电影(戏剧《米夏埃尔·科尔哈斯》的日本电影版)、电影改编、终止电影拍摄、老电影泄露、樱精神受打击、拍摄《铭助妈妈》。功能层的这些情节都反映了樱的勇敢、刚毅、反抗精神(行为层)等。
而樱的性格特点是通过改变电影《米夏埃尔·科尔哈斯》的内容、拍摄电影版《铭助妈妈出征》等情节来表现的。也就是说,反抗精神、坚强的性格特点从功能层流动到了行动层,在行动层中获得了意义。也可以说,反抗的母题从改编了的电影《米夏埃尔·科尔哈斯》和戏剧《铭助妈妈出征》流到了这个小说中,即大江健三郎通过引用具有相似母题的故事、或者改编故事等手法构建了小说。小说的功能层、行动层可以简要表示为图2:
四、谜底的暗示
罗兰·巴尔特认为一个命题(一个谜)主要包括:主题化、主题的表述、谜的提出、延宕、最终揭露[4]等部分。其中延宕包括圈套、含混、部分解开、终止解答、刹住等[5]。如何分析一个谜呢?巴尔特从符号学角度,提出了五种符码以来分析谜的产生过程:阐释符码、意素、象征符码、文化符码、布局符码。其中阐释符码辨别不同项目,如小说主题、谜等。
《优美的》[6]的主题是被强暴过的女主人公如何勇敢地面对生活。而谜是樱和美国兵的真正关系,但是谜的提出和解答都在小说近结尾部分才出现,所以谜提出之前的部分都起着主题化、主题的表述、对谜底进行暗示的作用。
谜的暗示与戏剧《铭助妈妈出征》
在小说中,民间戏剧《铭助妈妈出征》是逐步地被引用的。在小说59页叙述者介绍了该剧的主要内容之外,还模糊地提起一件事情:即述怀。述怀是《铭助妈妈出征》中重要的表演内容,由古义人的母亲表演,然而古义人不记得当时母亲在表演时具体说了什么,只是记得母亲大喊大叫,但重要的是“下体发热”,这预示该表演内容与性活动有关。樱对述怀非常好奇,戏剧的第一次出现却对这一问题只模糊地讲述。用阐释符码表示为:闡释符码:谜:述怀的模糊讲述。
在124页,戏剧内容进一步清晰化:铭助妈妈被当地有权势人家的浪荡子弟们轮奸,铭助的转世之人被碎石活埋。即:述怀的喊叫声正是铭助妈妈被轮奸时发出的声音。可以表示为:阐释符码:谜:述怀的确切讲述。 述怀为什么会引起樱的强烈兴趣?戏剧内容在这里的进一步清晰化又对整个小说叙事的推动有如何作用?在144页,答案揭晓了,樱还是少女时,曾被收养她的美国兵强暴。这就是谜的揭露。可以表示为:阐释符码:谜:谜的揭露。
谜的暗示与《洛丽塔》
作者还引用纳博科夫小说《洛丽塔》对谜进行暗示。在《洛丽塔》中,亨伯特和少女安娜贝尔有过亲密接触。作品中通过柳女士对小说《洛丽塔》的讨论,暗示了年長男子与年轻女子之间的性活动。而这与年长的美国兵与年轻的樱的关系非常相似。所以作为文化符码的《洛丽塔》就暗示着樱和抚养人之间的性关系。
现在将关于谜的阐释符码总结如下:谜:《洛丽塔》的出现(9页)、述怀的模糊讲述(59页)、对《洛丽塔》的讨论(83页)、述怀的确切讲述(124页)、谜的揭露(144页)。可以看出,对谜的暗示几乎均匀地被播撒在小说中。
功能的隔离
格雷马斯将悬念等认为是功能的隔离,即把构成叙事的功能链中的同一意义结构的义素内容分隔开来[7],这样会产生戏剧性张力。小说中典型的功能的分离是:标记和得到承认。标记(即暗示)是读者在小说刚开始就会产生的怀疑——樱是否被强暴过。而这一猜疑,作者通过引用故事暗示了很多次,不断地提醒读者,直到小说末尾 ,樱被强暴过这一情节才显露出来,这个“标记”得到了承认,标记与得到承认这两个同一意义结构中的两个义素被隔离开来,从而造成的戏剧性张力便得到了完美的展现。
谜的揭露的延宕
作者其实在小说开始的时候已经设计了一个谜,但是谜的提出非常模糊,作者是这样写的:“被可怕的美国军人……强迫之下所做的事情”。简短的一句话,粗心的读者也许会忽略这句话,但是谜就这样被模糊地提出了。那么以上所分析的种种暗示,就是对谜的揭露的圈套:作者避免谈到樱和她的抚养人之间发生的秘密,而是转而谈《米夏埃尔·科尔哈斯》和《‘铭助妈妈出征》这两个戏剧。这些圈套以及对谜的揭露的延宕一直拖着读者到答案的揭晓,使读者对谜的揭晓既惊讶而又感到阅读的酣畅。
参考文献:
[1]扎娜·明茨编.王薇生译.俄国形式主义文论选[M].郑州:郑州大学出版社,2005.
[2]A·J·格雷马斯著.吴泓缈译.结构语义学[M].北京:三联书店,1999.
[3]罗兰·巴特著.叙事作品结构分析导论.西方二十世纪文论选[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9.
[4][5]罗兰·巴特著.屠友祥译. S/Z[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6]大江健三郎著.许金龙译.优美的安娜贝尔·李寒彻颤栗早逝去[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
[7]A·J·格雷马斯著.吴泓缈译.结构语义学[M].北京:三联书店,1999.
作者简介:白洋本(1988.3-),男,陕西师范大学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