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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善美失序的文化吊诡

2014-09-16朱光磊

中州学刊 2014年8期
关键词:真善美知识分子

朱光磊

摘要:作为公众人物的知识分子与文艺圈人士是文化领域的代表。在一定程度上,知识分子体现了文化领域的真与善,演艺圈人士体现了文化领域的美。当下中国的道德评价标准从道德系统逐渐转向知识系统,道德系统所崇尚的品行操守逐渐淡化了其公共影响力而成为私人领域中个体的情感选择。同时,在文艺圈的艺术生产中,由于缺乏道德的支撑,无德无知反而成为有些人一夜成名的捷径。真善美失序的吊诡世态呼唤着德性的回归。真善美三者需要在心灵本真感动的基础上,用道德提升自己,以法律规范人我,在和而不同的状态中,促使文化人格趋于整全。

关键词:公共道德问题;知识分子;文艺圈人士;真善美

中图分类号:B8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0751(2014)08-0118-06

作为公众人物的知识分子与文艺圈人士是文化领域的代表。在一定程度上,知识分子代表了文化领域的真与善,而文艺圈人士则代表了文化领域的美。他们的道德信用关涉到整个文化界的道德水准,并对广大公众的道德生活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然而,中国目前关于道德的认识正处于各种诠释系统的转变过程中,显现出古今中西不同传统的文化特征。这些不同系统对于当下中国道德信用的评判体系存在着较为模糊的适用空间,知识分子与文艺圈人士处于这种文化氛围的变化中,难以选择一种可以确立的道德系统,由此,在一定程度上易于迷失自我。因此,厘清当下人们对道德的理解,并确立道德证成的各种条件就显得十分重要。在此基础上,知识分子与文艺圈人士在公众的道德生活上才能引领风气之先,树立起良好的道德信用,而广大公众也能在此群体性的伦理关系中得以保存住文化生活的安身立命之所。

一、是真还是善:知识分子话语权的变化

知识分子一词使用得相当广泛,在不同的语境下可以有不同的陈述,并被赋予了颇具差异性的价值意义。①卡尔·曼海姆提供了一种最为宽泛的解释,他认为,“在每一个社会中都会有一些社会群体,其任务在于为其社会提供一种对世界的解释。我们称他们为‘知识阶层”②。在一般的意义上看,知识分子具有高于社会普遍状况的学识,他们对于世界的解读与对未来发展趋势的揭示被认为更为接近事物变化的本质。因此,知识分子对于社会民众与国家政治的影响力远远大于其他社会阶层,他们是最具影响力的社会群体。

在一个价值一元的时代,知识分子所秉持的是共同的或类似的价值观与世界观,他们对于世界的解释以及相应的定位与变革就容易趋于一致;而在一个价值多元的时代,知识分子具有多元的文化知识背景,故在定位与变革的主张上存在着不可避免的冲突。这些冲突或者可以通过对话得以沟通,或者对抗到底而无法消融。当下的中国社会正处于传统与现代转变的历史大背景中,它既有传统社会一元价值的文化背景,又兼具现代社会多元价值取向的文化特征。在这种情况下,知识分子的话语权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

1.知识分子对社会影响支撑点的转移

知识分子的影响力来自于其掌握的对于世界的解释与判断的能力。在中国由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过渡中,这种解释与判断的支撑点也发生了巨大的转移。

在传统社会中,知识分子的影响力来自于对于儒家一元论的价值世界——天道的领悟。鉴于儒家思想本身的特征,对于天道的领悟需要如实地体现在个人的道德操守上,而对于科学知识的研究则属于次要的地位。在儒家社会中,无论是社会普通大众还是集权的君王,都需要认同天道。天道本身不会说话,故他们需要在天道代言人的教导下纠正自己错误的言行。儒家知识分子通过个体的道德操守而与天道为一,并凭借这股力量而敢于冒犯或纠正任何违反天道的事物。儒家知识分子俨然成为天道的代言人、道德的担当者,正是由于自身的操守,他们才能在社会上获得最大的影响力。可以说,传统社会具有一元价值观的世界背景,而儒家知识分子通过道德操守而获得影响世俗的话语权,并且侧重在伦理层面对世俗社会施加影响。

随着儒家思想的没落,现代性思想开始兴起。现代性思想充满了科学主义的气味,追求价值的中立,注重事物的实然状态。数学统计的社会学研究方法逐渐占据了优势地位,让事实本身说话成了区别于道德价值的另外一种价值。于是,传统的价值仅仅成为科学世界中人文社会学科内的一种已经过时的观点,它与中国古代其他思想,如道家、佛教的思想一样,已然成为历史研究的对象而丧失了指导社会的权威力量。另一方面,随着社会的发展,分工越来越细,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专门知识,所有学科为着效率而组织起来。学者成为专家,他们仅仅对自己的研究对象有所精通,对其他事情则不甚了了。知识分子丧失了整体的充满价值判断的世界观,取而代之的是科学与逻辑的世界观。他们冷静地研究各自领域的知识,并且需要尽可能地以旁观者的身份来客观对待,以防止自己牵入其中。当代的知识分子,无论是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都埋首于客观规律的探索,由此而淡化了人文价值诉求。由于仅仅在自己的领域内进行深入研究,故他们对于其他领域漠不关心或力不能及,因此对社会的发展提不出全面的建议。任何具有价值意味的建议都可能建基于不同领域的研究基础上,由于那些领域彼此不同,故针对现实提出的建议也可能完全相反。在这种相反的状态下,没有理由判定那些建议孰优孰劣。由于知识的分化,科学判断只能在某一领域中或以某一指标为依据作出限定范围内的最优化选择,而人文判断则被理解为判断主体趋利避害的生物本性的间接体现。

在现代社会中,一元论价值观已经瓦解,世界变成中性的客观自然物。任何价值观都丧失了唯我独尊的辉煌,必须嵌合在此中性的世界框架中才能获得一席之地。科学主义成为普世的理念。于是,主观的价值衰落,而客观的知识得以兴起。人与人之间缺少建基于共通的形上学基础上的情感浸润,而分解为独立的原子化的个体。每个个体都可以具有自己的价值观世界观,这是他的自由,只要这种自由不侵犯其他原子式的个体的自由即可。因此,多元价值的存在就成为必然。固然,多元价值观可以有融合为一的可能,但这种情况并不是必然能够达成的。更多的情况是,人与人之间的价值观与世界观基本没有交集与商谈的空间,在这种情况下,人与人的交际就无法以价值论为前提,而需要寻求一个更为客观普遍的基础,于是,客观化的知识图景成为现代社会群体交往的基石。知识分子不再是道德操守的承担者,而是客观知识与普遍规律的发现者。

2.道德与知识的争锋

如果说道德的存在是基于人类普遍共有的应然的诉求,道德的实现需要人去奋斗与践履,那么知识的存在就是人类通过不断发展的手段揭示出自然界本身实然隐藏的客观规则,并利用此规则去改造事物。因此,对于社会的实然状态的评判就会产生出两个不同的系统。在道德系统下,实然的状态并非尽善尽美,即使社会运作在技术规律方面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但由于在人性要求上未能促使人类达到完善,那么实然的状态就需要改进。实然状态既在此道德标准下受到谴责,又在此道德标准的召唤下得到发展。在科学系统下,实然的状态也可以进一步提高,但其基于的标准并不是一种“于心未安”的道德召唤,而是对于更为精确的客观规律的探求。现实的实然状态之所以有待完善,是因为实然状态的设计者并没有真实地把握到客观规律,从而在其执行过程中渗入了更多的主观臆测,导致了事物发展与客观规律之间发生了人为的偏差。正是在发现偏差的意义上,现实的行为状态可以受到谴责;在纠正偏差的意义上,现实的行为状态可以获得发展。

道德系统与科学系统作为两个评价标准,是基于不同的价值观与世界观的,分别代表着传统与现代的基本特征。由于评价标准的不同,知识分子在不同时代所具有的影响力及其支撑点也不同。在传统社会,道德伦理知识的掌握者与道德伦理的实践者被视为知识分子,他们以自身的道德伦理知识与操守而获得社会地位,产生社会影响,他们的判断标准更多的是道德判断。而具体技术知识的掌握者仅仅处于工匠的地步,并不具备多少社会影响。即使在一个需要科学技术知识的水利工程面前,工匠仅仅提供相关数据和技术上的可行性分析,儒家知识分子则思考这项工程的实施是否有利于国计民生。在现代社会,道德问题逐渐划归为个人领域,公共领域则成为科学理性驰骋的场所。不仅自然科学需要定性定量分析,社会科学也需要定性定量分析。专业知识的掌握者与运用者成为知识分子,他们以优于其他人的专业技能而产生社会影响,其说服民众的方式并不主要依靠道德力量,而是依靠他的专业知识。事实上,这些知识分子在个人私生活上可以毫无道德可言,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专业能力,故而也不影响他们的社会影响。

由道德系统转向知识系统,这样的变局导致了知识分子影响力的支撑点由道德操守转向知识掌握。道德型的知识分子转向为知识型的知识分子。

中国目前的状态兼具道德系统与科学系统。道德系统的影响来自于传统,固然国人与传统已经发生较深的断裂,也不一定赞同天道生生不息的价值观,但这种传统思维惯性仍然影响了当下的国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以及待人以诚信等伦理意义仍旧被大家视作道德的体现。科学系统的影响来自于近代以来西学的影响。洋务运动对“西用”的吸收,“五四”运动对“赛先生”的推崇,改革开放后对“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提出,都表明了科学系统在中国不断深化的进程。当下中国社会的评判标准混杂着道德系统与科学系统的两重判断,人们对于知识分子也具有道德和科学双重要求,知识分子社会影响的支撑点需兼具道德操守与专业知识两个方面。

但是,这样的要求对于当前中国的知识分子来说则显得压力过大。对于知识分子而言,由于他们接受更为全面的信息,故相较一般大众而言,更能意识到科学系统的优长。而对于一般大众而言,一方面,由于缺乏专业知识,故对于知识分子的专业解读不甚重视,另一方面,由于受传统习俗的潜移默化,故更偏重以道德标准来要求知识分子。即使在知识分子的群体中也有相应的分化。对于接受中学为主的知识分子而言,他们偏向于道德系统而忽略科学系统;对于接受西学为主的知识分子而言,他们偏向于科学系统而忽略道德系统。

上述这些隔阂很容易产生相关问题。比如,大众对于知识分子的专业解读不信任,怀疑他的诚意,并认为他们是替利益集团讲话;同时,大众反而容易被道德话语所煽动,产生群体性的“以理杀人”的倾向。在知识分子内部,也有道德与知识的相互敌视。比如,西学背景的知识分子对于中医的围剿、中国大陆新儒家对于西方政治文明的批判等。这些问题的实质是,在道德型的知识分子以道德系统来批判现实并指出未来发展方向之际,他受到知识系统的质疑,而大大削弱了社会影响力;在知识型的知识分子以知识系统来批判现实并指出未来发展方向之际,他受到道德系统的质疑,而大大削弱了社会影响力。如何协调并处理这些难题,则成为当下中国道德建设的一个重要课题。

二、美去了哪里:文艺圈人士及其作品的道德影响

从理想状态看,知识分子依靠道德与知识来获得社会影响力,从而有意识地批评与改造社会。道德是善的力量,知识是真的力量,只要人具有追求善、追求真的愿望,知识分子影响社会的力量之源就不会枯竭。而演艺圈人士则与知识分子不同,他们并不以追求善或者追求真来作为自己影响力的来源,他们是美的创造者与体现者。他们无需对社会提出严厉的批评以及相应的改造意见,而是需要通过自己的表现来展现美。大众只要有追求美的愿望,就会被他们所吸引,高度关注着他们的艺术创造,从而“润物细无声”地提高自身的审美情趣。

1.演艺圈人士的社会影响力

当知识分子面临两套评价体系的尴尬时,文艺圈人士也遭遇到同样的问题。作为公众人物的文艺圈人士是文化领域美的创造者、体现者和传播者,他们通过自己创作的艺术作品来感染人、鼓舞人、教育人,提高人们的审美情趣,丰富人们的业余生活,从而对社会产生影响。但现实生活中,不少演艺从业者虽然创造美,但未必有知识,也未必有道德,起不到应有的引领示范作用。

有些演艺明星连大众化的常识都不具备。如,“小天王周杰伦一脸茫然地问:‘雷锋是谁,他会唱歌吗?;李玟‘想请岳飞为自己写歌词;蔡依林不知‘三国演义指的是哪三国;而素有才女之称的伊能静,竟把新歌《念奴娇》中的‘羽扇纶(音guān)巾唱成‘羽扇伦(lún)巾”③。此外,娱乐圈内的“潜规则”也一度让人瞠目结舌。“有的男演员为了上角色会请导演制片人去洗桑拿,而一些女演员则是挤眉弄眼套近乎,等角色定了,或者戏拍完了,他们常变了一个人。几乎没有友情亲情可言。”④面对演艺圈的这些丑事,演艺圈的不少从业者不仅不去谴责,反而将其作为炫耀的资本进行大肆宣扬,以此来博取大众的眼球。“近两年舆论对演艺圈的报道与监督,无论是正面还是反面,掺杂了太多的商业‘炒作佐料,加深了一些读者对娱乐报道的片面认识。更令人遗憾的是,演艺圈业内人士名人也好,想出名的人也好,在宣传作品和个人包装中都使用一种可悲的手段,新闻+绯闻或丑闻。”⑤演艺圈人士由于职业缘故需要具有丰富的情感体验,他们注重感性生活态度,对道德理性与知识理性较难有相应的契合。大众对于他们的无知与无德并不如批判知识分子那般苛刻,仿佛演艺圈不具备知识与道德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当演艺圈以炒作无知无德来吸引大众时,也就预示着他们在艺术上的黔驴技穷。作为艺术工作者,他们的本职工作就是展示自己的艺术成果,给大众以美好的审美享受,当其艺术水平出现滑坡时,理应努力提高自身业务素养,以便带给大众更多更好的艺术享受。但遗憾的是,他们非但不勤于艺术的深造,反而以无知无德为卖点加大炒作,更有甚者以肉麻、恶心、装疯卖傻来获得公众的关注。这些“审丑”现象,无疑是演艺圈的一种病态表现。

2.娱乐文化与道德影响

艺术是时代精神的先锋,艺术风尚的变化反映时代精神的变化。美固然与真、善可以产生一定程度的分离,但美一旦脱离真、善就显得非常单薄,此时的美仅是感性本身的流动,缺少了理性自身的定位。当感性背后具有理性的支撑时,感性就能获得健康的发展动力和正确的前进方向;当感性背后缺乏理性的支撑时,感性就会随波逐流,追逐外在的事物,成为一种修饰的欲望。艺术表演也一样。当表演具有理性的支撑时,观众所感受到的是艺术的美感;当表演仅仅是欲望的反映时,观众所感受到的是欲望的勾引与宣泄。演艺圈的表演与观众的嗜好有极大的相应性,当流于欲望的表演能够大行其道之时,大众文化的堕落也为时不远。

从演艺圈方面看,艺术不精而依靠绯闻、丑闻一夜成名者不在少数。这让有些青年艺术工作者不愿意下工夫提高自己的职业素养和道德水平,甚至将“潜规则”视为成名的捷径。长此以往,他们甚至不知何为艺术,仅仅沦为了时代欲望的代言体,借艺术之名行低级趣味的欲望之实,并扛着艺术的大旗反对知识和道德。这些一夜成名者宣扬的自我主义、拜金主义、虚无主义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对其他艺术从业者,尤其是刚踏入艺术门槛的年轻人,产生了非常恶劣的“榜样示范”作用。

从大众方面看,目前,“在传统文化秩序已经解体,新的文化秩序尚未建立的境况之中,建设性的辩论所必须具有的约定俗成的批评标准根本尚未建立”⑥。对于大众而言,在旧道德大大削弱束缚力的同时,自由主义的契约精神虽然没有真正接受,但与契约精神相关联的个人权力话语却被误解为绝对的个体自由而流为欲望的放纵。感官刺激与个人享受的娱乐文化正好迎合这种物质性的需求,拜金、色情、暴力等元素充斥着各种媒体,遍布于大众生活的各个角落。这些私人欲望膨胀的世界观、价值观对普通大众具有隐性的影响,对儿童、青少年健全人格的养成和良好道德观念的形成更是具有潜移默化的负面作用。

时代精神的没落体现在大众文化的娱乐化,娱乐化的极致即沦为欲望的波动。对于一般大众而言,个体仅仅以法律为底线来规范自身在公共领域的活动,而在私人领域内有权保持着无知无德的状态。然而,演艺圈人士作为社会公众人物,他们的无知无德并不仅仅局限于私人领域,而是成为大众公共领域文化生活的主体,并影响着大众公共领域的整个精神面貌,其中尤以青少年为甚。青少年缺乏成熟的理性判断能力,他们容易被表层的宣传所左右,崇拜演艺圈的明星、歌星等。当整个时代都缺乏一种积极健康的道德指向时,那么他们所崇拜的明星、歌星以及影视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人生观、价值观就更容易影响他们的言行。这些年轻人在若干年后会成为社会的主流,同时他们来自于娱乐化的影视作品与歌星明星的肤浅价值观也会慢慢上升为社会意识的主流,这种社会意识又对新一代的民众与歌星、影星产生影响。如果任由这种恶性循环持续下去,那么,不久的将来,表现人类崇高精神的影视作品将在人们的视域中销声匿迹,娱乐的欲望波动将会代替对美的追求,而真正的美也将成为陌生的邻人。

三、和而不同:真善美走出吊诡的可行之径

文化的道德信用不是强制性的规范而是内在的自觉。作为公众人物的知识分子和文艺圈人士,他们最为基础的公共行为需要建立在法制的基础上,并由此调适上遂,以彰显自身对于真、善、美的体认。

1.心灵的本真感动是道德的根源

道德的本性不是外在的强制而是内在心灵的感动,我们固然需要模范人物的道德榜样,但如果仅仅是模仿学习,那么这种道德也只会停留在德行层面,并不能真正揭示德性之源。

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⑦他人作为我的老师并不是强加于我,而是我自身的选择。我看到他人的优点,他人在这个优点上就是我的老师,我可以进一步学习;我看到他人的缺点,而反省自己是否也具有同样的毛病,他人对于我而言相当于是指出我缺点的老师。因此,别人道德与否,仅仅是一种助缘,而自我内心的选择,才是我们最好的老师。具有了内心的选择,就开启了德性之源,并通过实践表现出来这种德行。这种由内而外的扩充拓展,才是逐步提升自我、健全自我的过程。王阳明说:“夫学贵得之心,求之于心而非也,虽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也,而况其未及孔子者乎?求之于心而是也,虽其言之出于庸常,不敢以为非也,而况其出于孔子者乎?”⑧无论孔子是多么的道德高尚、思想伟大,他只是外在于我的助缘,只是揭示我本有的知善知恶能力的启示。从助缘与启示上看,无论是高明之人还是庸常之辈,善于学习的心灵都可以由此总结出有益的教诲,并通过自己的自由意识作出选择。

同时,我们也应该注意到,虽然真正的道德来自于心灵自由的选择,但并非所有自我选择都是道德的。如果我们的心灵服从了自己的欲望,意念随着外物的变迁而流转,则很容易迷失心灵内在本真的感动。于是,貌似自由的选择其实已经限定在肉身的逐欲之中,心灵已然失去自由,由此一切的行为可以在自我物质利益最大化的算计中得到准确的预测。

如何判断心灵的选择出自本然的自由意志还是处于逐欲的意念,则是一个十分困难的问题。他人都是外在的观察者,自己心灵的选择并不能被他人所知。他人只能通过一个人的言行把握其道德行为,并由此道德行为推测其心灵的选择。推测是间接的手段,且在他人的推测中又隐藏了很多主观因素,因此,确定一个人的心灵是否真正属于道德,则是独断而冒险的事情。事实上,或许只有出于选择主体自身对于自我选择的认知才是真正可以确定的,而这种状态也只有自我从逐欲的意念中超拔出来,冷静地反思自己,才有可能真正实现。正是鉴于道德评价的内在化,所以道德评价由公共领域逐渐退回私人领域。一个人道德与否,并不是他人在公共领域中可以作出定论的事情,于是,道德的确立成为自我的事情,是自己对于自己的要求。

我们在自我的内心深处寻找自己的主宰,由此而产生的道德理性才能真正明白自己的天职。在这种道德情感的驱动下,我们具有了行动的方向以及行事的准则。虽然道德理性并不储藏知识,但却可以激发知识理性去汲取知识,从而使道德理性的愿望得到真实的达成。譬如,当母亲看到子女挨冻则于心不忍,由此,母亲便去学习缝纫技术,为子女编织保暖的衣服。于心不忍是发自本心的道德理性,由此道德理性之驱动而去学习缝纫技术,缝纫技术属于知识理性的范围,其看似中性,却暗含着知识理性之外的意义与价值。如果仅仅具有道德理性的于心不忍而没有缝纫技术的延续,则子女仍旧挨冻,善良的愿望便无法达成;如果仅仅具有缝纫技术的知识理性而缺乏道德理性的关怀,则知识成为无用之物,或是可善可恶的双刃剑。因此,道德系统并不与知识系统对立,道德系统的完成并不是要废除知识系统,而是需要知识系统的亲密合作。

2.用道德提升自己,以法律规范人我

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行使道德判断的主宰,这位主宰的统辖者就是自我。道德不应该跨越私人领域去限制他人,而应该将他人的言行举止视为反思的对象。真正的道德只是针对自己,是自我提升的核心要素。

既然道德在私人领域提升自我,那么针对他人的言行就需要依靠另外的方式加以约束。在公共领域,对于他人的要求则来自于法律。法律在我与他人之间建立了契约联系,此契约由严格的奖惩来保证其顺利执行。我诉诸他人的要求需要建立在法律的基础上而不是道德的基础上。如果契约双方都依照契约规定来行事,则双方都能获得订立契约时所承诺的好处;如果契约双方违反契约规定行事,则违约方需要为此付出赔偿,履行方也能因此减少损失。

私人领域的道德系统与公共领域的契约系统规范了个人与群体相处的整体的生活世界。如果缺乏契约系统而仅仅留存道德系统,则道德将僭越私人领域而浸入道德领域,形成泛道德主义的风气,德性就会僵化为伪善的德行,伪善的德行继而僵化为以理杀人的霸王条款,成为操持在权力者手中的无形的思想锁链。由道德而异化为最大的不道德,正是道德僭越自身范围的必然结果。如果放逐道德系统而仅仅保留契约系统,则契约可以维持公共领域层面的平衡,但暗地里却会助长私人领域中人性的堕落与放纵。原子式的个体极端的以自我为中心,漠视对他人的尊重,公共领域只是维持自我私欲的手段、工具,当个体膨胀到一定阶段,契约的超越性遭到破坏,契约被认为是权力角逐得到暂时妥协的结果,并将会随着权力的此消彼长而发生新的变化,于是,膨胀而鼓动的原子就会冲破契约的框架而成为群氓的乱舞。群氓的思想行动完全出于自我非理性的欲望冲动,人与人重又陷入狼与狼的纷争之中。

道德系统与契约系统只有相互协助才能促使社会向一个良好的方向发展。用道德提升自己,用法律规范人我。法律提供了群体交往的底线,由此而保证了社会的正常运转,捍卫了个体自由不受外在的侵犯,但是法律并不对人的道德起约束或引导作用,人的自由的积极价值需要道德系统发生作用。当我并未寻找到心灵的本真状态时,我仅仅是浑浑噩噩过着生活,当在某种外境的触动下我领悟到了超越的力量,并感到自己往日的卑微以及希望趋于超越的倾向,在西方与东方不同传统的体认下,我可以追随超越或者与超越合而为一,由此达到了心灵恒久的感动,并为自己未来的人生道路作出庄严的选择。虽然道德的人生可以帮助他人,启迪他人的德性,但他人德性觉醒的根源完全在于他人自身。在道德的意义上,我只是他人的一个助缘,而在法律的意义上,我是他人的监督者,并要求他人不能违背法律。

综上所述,我们在新时期谈道德信用的伦理关系,需要兼顾道德系统与科学系统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契约关系。从文化领域看,道德信用主要体现在知识分子、文艺圈为代表的公众人物身上。从知识分子身上看,传统型的道德与现代型的知识都需要兼具于一身,并且要以道德统驭知识,以知识达成道德;在对待异己上,要尊重对手,通过知识的公开论辩激发与引导公众舆论。从以文艺圈为代表的公众人物身上看,艺术工作者需要在艺术情感的波动中确立道德理性,并要遵守人与人之间作为底线的法律规范;鉴于公众人物的身份,他们还需要在公共领域中接受公众监督与舆论褒贬。知识分子凸显了善与真的维度,艺术工作者凸显了美的维度。在真善美的追求中,他们既需要发自内心的本真感动,从而确立理性的发生基础,又要尊重他人的自由选择,从而规范理性的运用范围。

注释

①关于知识分子概念的省定,参见叶启政:《谁才是“知识分子”》,《国外社会学》1998年第1期。②[德]卡尔·曼海姆:《知识阶层:一个社会学课题》,《国外社会学》1998年第1期。③十三虎:《明星缺乏文化素养你能容忍吗》,《中国网友报》2007年第34期。④沙林:《演艺圈出了什么岔》,《文明与宣传》2003年第8期。⑤张琼:《小议演艺圈与娱乐新闻的效应》,《齐鲁艺苑》2000年第1期。⑥林毓生:《中国传统的创造性转化》,三联出版社,2011年,第366—367页。⑦《论语·述而》,参见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中华书局,1983年,第98页。⑧邓艾民:《传习录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151页。

责任编辑:思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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