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 海

有人曾说我的生命五行属水，且属于大海之水。由此，就可以合情合理地解释我的大海情结了。

去年，终于有机会去了一次厦门。曾听人说，厦门大学后面那个白城海湾很美。有着深深恋海情结的我，又怎经得起这样的诱惑？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于是让母亲推我到这片大海边去走走，顺便也散散心。

天那么高，高得让人只有仰望的份儿，天又那么蓝，蓝得那么纯净，纯净得让人一看——那被红尘染得纷杂的心就会宁静下来……金灿灿，温暖而又炙热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向大地，照得人浑身暖暖的。来到海岸边，当我看见一望无际的大海，毫无遮拦地展现在我面前，我内心的忧郁也像积雪消融，刚才它还沉重得像一只涨满的气球，憋得我窒息。想着三年前，那时的我还能自由地行走，还能自由地奔跑的躯体，此刻只能托付给身下的轮椅。此时的我，仿佛看见自己三年前的影子，它虽然走路有些颠簸，但它应该还可以在海边，在那沙滩上用一种古怪但特别的方式奔跑……

之后，我的心被一种莫名的激动迅速提升起来，我感觉到体内每个细胞都在跳跃，一种莫名的激动一下子将我低落的情绪转变了，我的内心已被大海装满……

知女莫若母，看见我的表情变化，母亲配合地推着我朝海边走去。经过好心人的帮忙，我们从陆地来到沙滩。我挣扎着从轮椅上站起来，从轮椅上站起来“迈步”——这个小小的动作，虽然很吃力，但我仍坚持着僵硬地立着，我已经感到海的召唤，它的温度——我开始颤颤巍巍一步一挪小心翼翼地在沙滩上走着。沙滩软软的，脚踏进去就出现了一个圆润的小坑，眼光朝稍远的地方望去，在我视线所及的一小片沙滩都布满了人们遗落的脚印。

那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健康而分散的脚印，歪歪斜斜地踏了一路，柔软的沙滩上留下了不同游人的痕迹。一串串的脚印像一条又一条的人生之路，一个脚印稍有偏差，那他所行的那条路也就不同了。一片海滩能走出多少不同的路，又会有多少路交叉、重叠、错过？我们谁都无法确定在路上，错过了多少缘，又结下了多少缘，每一步又给今后或光辉或暗淡的人生埋下了怎样的伏笔？

那柔软的沙滩对我充满着极大的诱惑，多么希望自己的双脚也能像别人，或者只是像从前一样踩在沙滩上。我在母亲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脱去鞋、袜，让脚丫和沙滩亲密地接触。沙子是那么的细密，竟和我期望中的一样，这又让有大海情结的我一阵兴奋，以最快的步伐一跌一跛地朝面前的大海奔去。海浪泛着白色的浪花，唱着属于它的歌曲朝岸上涌来，也像在迎接我，当我好不容易来到海边，脚丫子触碰到那冰凉、冰凉的海水，那海浪竟跟我像有心电感应似的，一浪接一浪地朝我涌来。那些白色的浪花儿，就如同一个个顽皮的孩子在我的脚边嬉戏玩耍，远处由浪花组成的白色的浪带，随着后浪推前浪的规律，在黄色的沙滩上推出了花瓣形的波痕……

也许是第一次踏海的缘故，在海水浸没我脚面的情况下，我仍能一步一步坚定地朝海里走去，对大海的热情我有些情不自禁。而我每往前走一步，都要承受极大的阻力。那一浪接一浪的海水，好像携带了一种莫名的力量要将我推到岸上。这时我才知道，大海并非我最初的想象中那么温和，而我的全部努力，也很像一次探险，虽然在岸上我都行走困难，但我却依然将脚步不断地迈出去，伸出去。此时，海浪便再没有了刚才的柔情，此时的浪涛里裹挟着一种莫名的愤怒，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朝我凶猛地扑来，那些浪头仿佛跟脚下的海沙商量好似的，浪头每朝我打过来一下，脚下的海沙就会被海浪狠狠地带走一团，每当这时，在海里的我就像一个造型夸张的木偶，险些被几种合力扑倒，但“生”的本能最终还是让我在摇摇欲坠中屹立着。

这时，我应当面临三种选择：一种是往后退；一种是坚定步伐继续往前走；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我前行的脚步不够坚定了，我失去了对抗浪头的愿望，在这个时刻，任何一个稍凶猛一点的浪花都会把我击倒……

我最后还是选择泡在海里，在海水中继续拖着身体，顽强地走下去。可能就是这份固执，我的感觉变得清晰了：当潮来潮涌的时刻，每一个浪头冲在我的腿上，都会使我一阵摇晃，我就像和海浪搏斗那样较着劲儿，但有时我还是抵不过海浪的冲击，这时我就会停住，想象自己的脚下长着根系，深入大地……一个稍大点的浪头一打过来，当海浪退去时，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它围绕着我的脚踝打旋儿，然后把前一个浪头带走了……

最后，我自然回到了安全地带，回到了岸上。再看眼前的那一片苍茫的海和那花边似的浪花，前面的经历就像一个有吸引力的梦境。它安静地待在那儿，海浪依然顽皮地一浪接一浪地涌过沙滩。海的宁静，浪花儿的活泼都是那样深深地吸引我。它们的任性对我产生了极大的吸引力，那此起彼伏的海浪声好像在对我说：来呀，来呀，朋友这儿有你想要的梦，这儿有你向往的精彩的人生！于是，我的脚步又不听话地朝那片海踏去。

我就这样站在海边，周而复始地和海水嬉戏，和浪花跳舞，玩累了就站在那海边。海浪卷着白色的泡沫朝我的脚丫涌来，它们冰凉地从我脚指缝间穿过，给人一种悠闲的、凉爽的舒适感。

站在这里不禁想起海子的一句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站在大海面前，望着一望无际的海，不，当静心凝神地站在海边朝尽头望去，你会看见目所能及的地方，在海雾缭绕的朦胧里隐约还能看见——在辽阔的海域那头横卧着山。

自然，你还会看见在那海面上漂浮的垃圾，它们可能是一张红色的包装纸，或者各色的塑料垃圾袋，最终它们也随着海浪在海岸边起伏荡漾，这时，我就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心痛。想想地球母亲，我们都在疯狂地强取豪夺，都在自私地向她索取，我们在索取中破坏了多少其他生灵，又破坏了多少生态环境？面对地球母亲，我们扪心自问，就知道我们是有罪的，我们对不起这个世界，也对不起自己的子孙。

走累了，玩累了，再将思绪收回，在柔软的沙滩上找个地方席地而坐。坐在那儿，望着苍茫的大海——那充满诱惑的海浪声从不远处传来。好像，这会儿才有工夫好好地看我面前一望无际的大海，那是我的大海，海面灰蒙蒙的，当你仔细地打量那种灰色时，你的心会有莫名的刺痛，仿佛海面的那种“灰”在无声地告诉人们，这是一种被污染，不清净的色调。当然，你的眼光再放远，可能会好些，因为那里开始显出一种透明的宝蓝色，那些白色的浪花，在阳光的抚摸下，闪着金黄，它们就像一群美丽的少女嬉戏着，朝岸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