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峡行

李逸峰

来甘肃两年，考察过河西汉代简牍出土遗址，体验过通渭的书画艺术市场，感受过庆阳的传统文化气氛，领略过敦煌莫高窟、天水麦积山与炳灵寺古代石窟艺术的精华。作为书法人，早该去趟陇南成县的西峡，因为那里有彪炳书法史的隶书摩崖石刻《西峡颂》。

甲午二月，料峭春寒，西峡，我们来了。

兰州出发，先天因事宿天水。翌日下午五点到成县，顾不上休息，驱车县城以西13公里处的鱼窍峡，西峡颂就在这山峡之中。先简略参观汉碑三颂拓片陈列馆，抓紧时间进入峡谷，径奔千古摩崖《西峡颂》而去。尽管时间紧心情急，还是不时为峡谷风光吸引，挪不动脚步。山涧潺潺溪水，清澈见底，两岸高山，遮拦日色。最为奇特者，巨幅山壁表面如浓墨泼下，层次错落有致，颜色深浅不一，据说有人名之曰“泼墨崖”，心中以为甚好。峡谷有一深潭，筑成水坝，浓绿静谧，映出高峻崖壁裁出的半月形蓝天，此时应景吟出四句：

名手挥毫到此间，兴来泼墨染崖巅。

映天涧色浮西峡，洗净中山写颂篇。

中山兔毫，汉以前毛笔主要用料。以为此潭名之“洗笔池”亦未为不可。

循“洗笔池”蜿蜒前行，过最窄峡口处春秋桥，前方视线不过百米，涧回路转，峡谷两岸有汉代栈道遗存，足可引人遥想。前方百米对面，有亭嵌于崖壁之上，此即《西峡颂》碑所在。到对岸要过怀英桥，绕个大弯子，有数步窄道，仅容一人抓铁链缓行，下有深潭，不可大意。碑亭不大，显然是近二十年建筑，为保护摩崖所建。有幸，县博物馆张馆长亲自开门，我们的手与一千八百年前的手握在了一起：一双书丹的手、一双刻石的手、一双双攀扶栈道踽踽前行的手……

我们为寻古而来。

东汉灵帝建宁四年，即公元171年，此地隶属武都，太守李翕感于西峡之险，通行不便，率众修通栈道，民间勒碑刻铭，纪功以颂不朽。

这是一块天然的摩崖石刻，书写水平之高超、刻制技术之精致、保存情况之完整、字口出入之清晰，令人观止。可以想见，书丹者必为当时名手，刻石者亦非普通工人，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碑石的选择动足了脑筋。据馆长说，这是一块花岗石，石质紧致细腻，如能稍加打磨，质料当不在当时最漂亮的曹全、礼器与乙瑛诸碑之下。这块石头位于黄龙潭上，离水面足有十余米，不借亭、梯，难以触及。碑石略凹于阴面石壁之内，上有一石头天然突兀，遮挡雨水。峡谷对面高山壁立，亭午夜分难见曦月。正因所选环境特殊，让千古名碑得到了良好的保护。

但仅靠天然决不能保存完好若此。同行的甘肃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秦理斌先生提出疑问，在媒体并不发达的古代，为何《西峡颂》能有偌大的名气？此问似可与此碑保护相联系。如果仅仅只是依赖客观环境而任由文物自生自灭，恐怕《西峡颂》早已湮灭无闻。正因为陇南自古即是人文荟萃之地，加之民风淳朴、风光绝好、气候宜人，历代文人士大夫必乐徜徉于此，对内容文辞、书法水平俱佳的摩崖碑版，更会倍加珍视，广为传播。

一千八百余年光阴，多少风云变幻。摩崖完好至于今天，端赖人力与自然。

我们也为“开今”而来。

政府要在原有景区外建“西峡颂”中华书法文化产业园，邀请甘肃画院院长马国俊先生领衔组成书法专家团队，一起参与产业园区的整体策划。据说产业园计划逾千亩，总投资将超过十亿元。毫无疑问，政府想干一件大事。

文化产业园，当今很时髦，这里的品牌是“西峡颂”，书法理应成为产业园区的主题标识与内容。产业以旅游为龙头，带动其他产业的发展。

在我们的建议下，“西峡颂中华书法文化产业园”得以正式定名，“西狭颂”“书法”“文化产业”成为这一项目的关键词。通过实地考察与当地政府的磋商，我们从书法文化的角度拿出了一套粗线条的方案。确定总体目标为：以东汉著名摩崖碑刻《西狭颂》为抓手，打造中华书法文化产业园，弘扬优秀传统文化，适应时代要求，带动经济发展。

突出园区三个特色：

1、“西狭颂”品牌建设与推广。

2、中华书法文化的集中展示。

3、书法文化驱动旅游等其他产业的发展。

建议围绕“西狭颂”，分两条线索、两方面措施展开产业园区建设。两条线索即：一是本产业园区以文化为驱动，文化突出书法文化，书法文化以“西狭颂”为核心；二是以“西狭颂”为核心，展开书法文化，书法文化要渗透到产业园区的每一个部位。旅游产业作为本园区的终端核心产业，要以留住游客、引导消费、树立口碑为主要目的。因此，主要通过在自然风光与文化魅力两方面采取措施，即“自然留人”与“文化留人”吸引游客。所谓自然留人，需要拓展园区自然景观建设思路，以“西狭颂”中华书法文化产业园为主体，杜甫草堂、鸡峰山等其他景观建设配套，达到留住游客之目的。唐代大诗人杜甫经此去成都，于城郊凤凰山下筑茅舍居月余，写下诗篇十三首；鸡峰山嵯峨秀美，令人流连，作为产业园区配套，有足够的开发价值。文化留人即以书法文化为主，根据园区需要，注入地方特色文化，注重体验与参与，让游客消费文化、创造文化、传播文化，树立品牌。

我们也考虑了如何将书法元素作为主体内容嵌入产业园区，提出了具体的内容与方式。如“西狭颂”主题元素及其呈现方式，首先是做好“西狭颂”原有景区文物的保护、开发与利用。尤其“西狭颂”原碑参观条件的提质改造，可以考虑原址安装多媒体展示，参观路线也需要重新设计。可以解构《西狭颂》，从整碑到局部、单字、笔画，或集字、集联、集诗，充分利用与强化“西狭颂”这一文化符号，渗入园区的每一个角落，营造气氛，打造品牌。在园区显著位置设立巨型仿制“西狭颂”摩崖碑刻，让游客一进入园区就在心灵上产生强烈震撼。组织“西狭颂”主题学术研讨与通俗故事撰写，提升文化品位，丰富文化含量。中国书法家协会、甘肃省委宣传部与陇南市委市政府联合主办的“西狭颂”全国书法大赛作品可在园区设立专门场馆进行常年陈列。更要注重游客的文化体验，通过体验感受书法，感受文化，消费文化，传播文化，创造文化，可建造“西狭颂”书法文化体验场馆，如书法临摹广场、刻石刻字创意坊、手工拓片体验馆，同时开发旅游衍生产品。endprint

我们建议在这里做汉代名碑的集中展示。如建“汉碑馆”，集中展示汉代隶书书法文化，如将石门颂、郙阁颂、礼器碑、乙瑛碑、曹全碑、张迁碑、华山庙碑、衡方碑、史晨碑等著名碑刻纳入园中，形成一个整体，产生聚合效应。还要展示古老的甘肃书法文化，一方面展示敦煌汉简、武威汉简、居延汉简、甘谷汉简、敦煌遗书、南石窟寺碑刻等物质形态书法文化。另一方面可以雕塑等形式塑造张芝、索靖、赵壹等甘肃籍书法家、书法理论家形象。“西峡颂中华书法文化产业园”，应该成为“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可以成为宣传甘肃作为华夏文明重镇的很好窗口。园区的还要展示源远流长的中华书法文化，这样才能名副其实。如历代书法名家名作展示，可以设立专门场馆，也可根据需要，分散渗透到园区的各功能版块。又如历代书法掌故，也是书法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何呈现，要动脑筋。通俗的掌故如：程邈创隶书、王羲之书扇、王羲之与山阴道士换鹅、张旭传颜真卿笔法十二意、怀素书蕉、智永与铁门槛、欧阳询宿夜观碑、颜真卿《祭侄文稿》与安史之乱、苏轼与黄庭坚论书（黄批评苏书法如石压蛤蟆，苏批评黄书法如死蛇挂树）、米颠拜石等等。关于《兰亭序》系列故事：如兰亭雅集曲水流觞、唐太宗与《兰亭序》渊源，包括萧翼赚兰亭，虞世南、欧阳询、褚遂良与冯承素临摹兰亭，太宗分发兰亭给群臣以及兰亭殉葬等。关于书法“悟”的掌故也不少，如张旭观担夫与公主争道与公孙大娘舞剑器悟笔法、雷太简闻江水声草书大进、黄庭坚见“常年荡桨、群丁拨棹”悟笔法等等。这些生动的故事，可以借助雕塑、多媒体、纸媒、绘画等手段进行有效展示，条件允许还可以考虑实景演出。也可以考虑遴选书家，征集作品，建现当代书法碑廊。此举尤当慎重，如果制造文化垃圾，必将贻笑后人。

我们尤其提及文化体验与消费。

一是书法文化的体验。汉字文化尤其是书法文化渗入中国人的骨髓，如能创造机会，让普通大众参与到这种文化体验中来，一定会受欢迎，如借助多媒体，对汉字字体演变作形象的展现，也可参考当前电视媒体汉字文化娱乐节目，如“汉字听写大会”“汉字英雄”等形式，让民众进行识字与写字的竞赛体验。作为一个书法文化产业园区，尤其要注重书、刻、拓、赏诸方面的体验，如古代文房用具的使用体验，书法临摹体验、书法创作体验、书法欣赏体验、刻石刻印体验、碑拓体验。不妨举个例子，书法临摹广场铺以印制有《西峡颂》放大单字的地砖作为范字，供游客欣赏临摹。范字旁边铺有空白或印制有米字格九宫格式的地砖，广场布设水渠，水渠边上备有适合广场书写的海绵毛笔，供游客随时蘸水临写。可以是单字铺砌，也可多字一组，甚至可以集联集诗。又如，在手工拓片体验馆中备有《西峡颂》放大单字碑版与简易拓碑工具，游客可以通过短时间的学习与实践，动手拓碑，拓片带走。体验才能感受，消费才有效益。当然，经营中做好服务人员的书法素养培训也十分必要，这是后话。

这里还有养生文化体验。可以突出当地自然、人文环境优势，结合陇南中药材特色，引进专业医疗机构，做好养生场馆建设与产业开发。还可以设置农耕文化体验，邀请有关专家设计产业开发模式。配套设施，不可或缺。

文化产业园，还需要文化创造与传播。我们提出三条路径，一是建立基地，创造文化。可与各级文联、书协、美协以及高校等单位建立多种形式的创作基地、教学基地，引进文艺界、教育界资源，创作、推出带有“西狭颂”文化特征的艺术作品、教学成果，引导消费，推广品牌，既注重经济效益，也注重社会效益。二是邀请名人，创造文化。可以考虑在园区设立名人工作室形式，创作艺术作品，推广文化品牌。据说张家界得以名扬四海，最早缘于吴冠中的一篇文章《养在深闺人未识——失落的风景明珠》和他好些画张家界的作品。《西峡颂》和这里绝美的山川秀色，对寻仙不辞远的艺术游侠们是有足够吸引力的。三是游客参与，创造文化。主要通过游客体验、感受、创作，为“西狭颂”品牌推广树立口碑。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西峡颂”，树立口碑，一定能传播得更远。

纸面的理论需要变成实际的操作，我们的构想需要政府的对接。借助书法驱动当地经济发展，是我们的愿望；借助书法影响政府的决策，也是我们的愿望。如果有一天，当地老百姓尝到了书法文化产业园的甜头，我们，作为书法人，一定会感到很温暖。

央视三套“文化正午”栏目片头写道：文化是一种力量，文化是一种影响，文化是一种情怀，文化是一种温暖。深以为然。

同行者，马国俊、秦理斌、严文学和我们的朋友强总。

2014年3月7日夜于兰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