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数峰青

鄢福初

郦道元在《水经注》里说：“湘川清照，五六丈下，见底石如樗蒲矣，五色鲜明，白沙如霜雪，赤崖若朝霞，是纳潇湘之名也。”又说：“二妃从征，溺于湘江，神游洞庭之渊，出入潇湘之浦。潇者，水清深也。”潇湘的名声最早因帝舜南巡在此地的意外去世而蒙受阴影，“零陵”这一地名很可能就与舜葬于此地的传说有关。对古往今来的士大夫而言，舜与潇湘的关系令人感伤，这不仅因为他被葬在远离家乡的地方，更主要的原因是像舜这样德才兼备的君主历来凤毛麟角。娥皇和女英勇敢地踏上前往潇湘找寻帝舜的浪漫征程，她们因帝舜之死和她们的迟到而伤心痛哭，连竹子也被泪痕所染。她们在沅水和湘水之间投水自尽，而她们郁郁不平的灵魂则飘荡在湘水之滨，徜徉于洞庭深处。娥皇和女英的故事使潇湘获得更加凄美的名声。

约公元前296年， 屈原在悲愤中涉水洞庭， 徘徊于湘水、沅水流域， 开始了艰难的流放生涯。他用清新的歌辞、铿锵的音调把湖湘的秀丽山川和那些自然神祗融为一体， 构成了优美的神话剧。他在《湘君》与《湘夫人》这两首作品中第一次细腻而生动地描绘了舜与二妃那凄美的爱情故事，从而使舜、娥英二妃与九疑、洞庭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构筑起了中国文化中的“潇湘”意境。“潇湘”从一个地域概念，发展到具有丰富文化内涵的称谓。

早在汉代，学者就将“帝子降兮北渚，目渺渺兮愁予”解释为对忠臣寻找明君的隐喻。人们建立了庙宇以祭奠帝舜二妃，这些祠堂坐落于长沙地区的湘水之岸，靠近湘水在洞庭湖的出水口。人们相信他们的灵魂能够分辨明君和暴君。当秦始皇巡行至湘君祠的时候，他的船队遭遇了狂风。当他得知此地神灵的身份后，便将狂风归咎于她们。作为惩罚，秦始皇“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八百年后，杜甫弃舟登岸，到湘夫人祠来表达他的崇敬之情。在他沉郁顿挫的诗歌中，颓败的祠庙暗示着湘妃如同诗人一样被世人遗忘。她们寻夫不得的痛苦正与杜甫求明君而不遇的苦闷相互呼应。

千百年后，湘灵的哀怨之情已融入了湘江绵绵不断的流水，湘灵美丽的倩影已化成了江上偶露峥嵘的数峰青山，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镜头远去，除了回声，只一片空灵明净。

湘灵鼓瑟

善鼓云和瑟，尝闻帝子灵。

冯夷空自舞，楚客不堪听。

苦调凄金石，清音入杳冥。

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

流水传湘浦，悲风过洞庭。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