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风神

鄢福初

重波沦且直，连山纠复纷。鸟飞不复见，风声犹可闻。

胧胧树里月，飘飘水上云。长安远如此，无缘得报君。

——吴均《至湘洲望南岳》

六朝梁时期的文学家、史学家吴均（469-520）诗文自成一家，长于描写山水景物，称为“吴均体”，开创一代诗风。吴均来湖湘留下了《登二妃庙》《赠王桂阳》《至湘洲望南岳》等多篇诗文。

小时背过一篇吴均的《与朱元思书》：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

我偏爱这样的美文，整个六朝时代描摹山水的诗文，都是这样清淡质朴，文笔清丽，韵味隽永。陶弘景云：“山川之美，古来共谈。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晓雾将歇，猿鸟乱鸣；夕日欲颓，沉鳞竞跃。实是欲界之仙都。自康乐以来，未复有能与其奇者。”山水的清澄、透明之美正是六朝人人格风神的外射、心灵境界的映现，可以说后世山水之美，未复有能与六朝奇者。

后人总结六朝时代艺术精神的核心为“气韵生动”四字，气韵成为中国文化艺术的命脉！而命脉的秘密就藏在六朝《昭明文选》《文心雕龙》和《世说新语》这三本书里。《昭明文选》是以文采为中心的文章之美，没有六朝人的发现，自然山水之美犹如少了亭台楼阁和楹联；《文心雕龙》则是以儒学、史学、子学和佛道为中心的文化心灵之美，没有文心，最美的山水也缺少深谷长河之气；《世说新语》创造的是一群风流潇洒的人为中心的世界，如果没有《世说新语》，那么就是山水之中也就没有了玉树临风、飘逸潇洒的人物。

我们学二王书而不读这样的六朝美文，是永远不会明白二王法书里“气韵生动”之核心精神的。体悟二王法书，或许要关上书房的门，从朗诵 “风烟俱净”开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