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新证》诸家题诗补遗

凌梅生

《文史杂志》2013年第3期拙文《人世须珍红烛会——纪1954年周汝昌先生北碚之行》，叙述了周汝昌先生《红楼梦新证》问世之初，吴宓、凌道新等学界诗友在重庆北碚雅集的情况。当时或稍后诸家就《红楼梦新证》一书的唱和题诗尚多，限于篇幅未能备录，今就未尽者续叙之。

参加北碚“红烛会”的西南师院中文系赵荣璇和荀运昌二先生均有题诗。赵荣璇先生（1904—1983，女，安徽太湖人，字驭和）和诗云：

道新先生以汝昌先生自题红楼梦新证二律留别诗一首及和作诸篇见示，并索俚词奉和，愧无以应命，勉次数韵，聊资塞责，录呈汝昌、道新先生方家教正

一

绛珠灵石托前身，小劫瀛寰历苦辛。

展眼繁华惊幻梦，伤心怀抱过来人。

锦园绣馆花无主，蓬牗茅椽甑有尘。

弦外余音谁会得，好评脂砚为传神。

二

纷纷飞鸟各投林，梦醒红楼倍痛心。

索隐微词空费解，考真新证赖搜寻。

故侯家世从头谱，旧宅楼台著意斟。

我亦同深沧海感，漫留残梦到而今。

荀运昌先生（1921—2008，陕西西安人）诗云：

谨步周汝昌先生次韵自题所著红楼梦新证一书暨留别两诗原韵，籍书所感，录呈道新兄方家郢正

一

说法谁知已现身，天花散尽抑悲辛。

可堪梦里寻春梦，自慰人间失意人。

异世文章犹独步，多情儿女讵同尘。

我生亦有畸零叹，摊卷抽思倍往神。

二

先生大笔振词林，远绍旁搜得古心。

九壤知应投体拜，千秋秘向扫眉寻。

证摧故说邪斯辟，采溢新毫句漫斟。

为报情天诸旧侣，红楼无梦到而今。

按，周汝昌先生稍后亦有诗答谢赵、荀二先生。其赠答赵荣璇先生诗云：

驭和先生赐题拙著无以为报聊吟小句用副雅意

可是三春第几春，大家风度见精神。

凭君好领当筵曲，漫把余音说似人。

怀抱朱弦偶一弹，南风拂拂有余寒。

花笺秀句如难得，却是真知得更难。

其赠答荀运昌先生诗云：

小绝句二章报运昌先生赐题拙著

一

良宵常记座中春，惹袂真香尚在身。

未分君家是豪富，明珠百中便投人。

二

唐突红楼亦罪人，是非有定向谁论。

曹郎投体权休说，已愧荀郎著意尊。

拙文说：“（女诗人黄筱荃和黄少荃）虽没有参加此次雅集，但也都赋诗题词。”黄筱荃先生（1911—1968，女，四川江安人，曾用名“黄小荃”）七绝四首云：

奉题汝昌先生《红楼梦新证》并请教正

一

说法分明早现身，最荒唐处最酸辛。

纷纷索隐皆余子，省识庐山未有人。

二

江山风青不见人，拗莲作寸麝成尘。

明珠美玉原无胫，萃集君家信有神。

三

又从旧梦觅波澜，珍重新篇次第看。

良夜几人真赏月，楝花飞尽小亭寒。

四

摊书雪夜一灯寒，绕攦余音欲比韩。

地下曹郎当击节，萧条异代发长叹。

黄少荃（1918—1971，女，四川江安人）七律二首：

谢汝昌同志惠赠著书并闻赴京有日兼寄道新同志

一

红楼消息久模糊，异代周郎兴不孤。

索隐徒纷鱼祭獭，钩沉独羡蚁穿珠。

兰因絮果荒唐梦，断梗飘蓬仕女图。

读罢临风一惆怅，苍茫人海可谁逋。

二

燕市人归信有期，巴山迢递又天涯。

流连杯酒情犹昨，漫卷诗书喜可知。

夙昔才名惊海内，只今桃李烂亭楣。

不须更唱阳关曲，元白从来惯别离。

拙文又说，远在成都的缪钺先生（1904—1995，江苏溧阳人，字彦威）也为《红楼梦新证》赋诗二首，缪诗云：

汝昌先生惠赠大著红楼梦新证奉题二律即乞教正

一

平生喜读石头记，廿载常深索隐思。

几见解人逢阮裕？还从自传证微之。

雍乾朝局何翻覆，曹李亲交耐盛衰。

史事钩稽多创获，把君新著可忘饥。

二

公子才华早绝伦，更从桑海历艰辛。

能知贵势原污浊，善写胸怀见本真。

脂砚闲评多痛语，寒毡情话怅前尘。

扫除翳障归真赏，应发光辉万古新。

文中还提及，在《红楼梦新证》出版后，周汝昌寄呈远在北京的老师顾随，并呈自题《红楼梦新证》诗若干首。顾随亦有和答周汝昌诗三首，诗云：

周子玉言用陈寅恪题吴雨僧《红楼梦新谈》之韵，自题其所著《红楼梦新证》，录示索和，走笔立成。

一

宝玉顽石前后身，甄真贾假怀苦辛。

下士闻道常大笑，良马鞭影更何人？

午夜啼鹃非蜀帝，素衣化缁尚京尘。

白首双星风流在，重烦彩笔为传神。

二

和意未尽再题

披沙文海漾微澜，俗士何从着眼看？

昆体郑笺皆漫语，镜潭明月两高寒。

当年西晋推二陆，今日吾军有一韩。

无寐倚床读竟卷，摩挲倦目起长叹。

三

已教城市替山林，许子千秋万古心。

青鸟不从云外至，红楼只合梦中寻。

卅年阅世花经眼，十五当垆酒漫斟。

遥想望江楼下路，垂垂一树古犹今。

拜诵以上诸家题诗，不难想见《红楼梦新证》的出版在当时学界所引起的巨大反响和轰动。《新证》一书问世至今，也已再逢甲子，现在再看顾随先生于1953年10月27—30日在《与弟子周汝昌（玉言）书》的信中对该书的评价，实为远见卓识：

而今而后，《新证》将与脂评同为治红学者所不能废，不可废之书。

大著与曹书将共同其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