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检察长到人民调解员

文/阿青

从检察长到人民调解员

文/阿青

七年前，章剑安从新疆石河子市农八师检察分院副检察长任上退休之后，回到上海徐汇区湖南街道安福居委任党支部书记，并担任了义务调解员。工作环境变了，不再有检察机关的威慑力了；工作对象变了，不能行使司法强制措施了。调解居民纠纷，你只能耐着性子听他讲，而这些身居上海市中心城区的居民，知法懂法，跟你搬起道理来，一个个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章剑安意识到，身份变了，角色要转换。26年检察机关工作的积淀，为他打造了取信于民的底蕴。

“我真的理解你的心情”

章剑安的手机里有条居民杜莲娟发来的短信：“谢谢您真心实意地相助，及尽心尽力地付诸行动。”

64岁的杜莲娟自四年前共用厨房被邻居租给牛肉面馆后，厨房的过道油污满地，堆满杂物，走路要穿防滑鞋，面馆没有卫生间，员工、顾客在邻居外墙处小便，卫生状况很糟糕。四年里，杜莲娟马拉松似的跑卫生、消防、工商、环保、食品药品监督部门，找煤气公司、街道、消防办，直至给市领导写人民来信，虽经多次交涉、反映，“110”调解，甚至有关部门行政执法罚款处理，未取得实质性的改进。杜莲娟备感烦恼、酸楚！

与面馆共厨，上午10点之前就要烧好饭，下午三点半就要做晚饭了，否则和面馆烧饭挤在一个空间，就无法操作。况且面馆工作间里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油烟味。

这日子该怎么过呀！无奈之下，杜莲娟一纸诉状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然而，面馆老板对法院的判决根本就不当回事。杜莲娟犹豫了，想到自己四年来五次住医院，付出了三次动心脏手术的代价，打官司已花了数千元律师费，难道只有上诉，要求法院强制执行一条路可走了吗？还要再请律师？杜莲娟实在没有精力也没有财力再打官司，一筹莫展的她，向章剑安道出了苦衷。

当得知杜莲娟夫妇双双都患有心脑血管病住医院，且退休在家收入不高，唯一的儿子也患有高血压，家里这么大的事，还不敢让儿子知道，怕儿子承受不起，对这样的弱势群体，我们不帮，帮谁？

人民调解员的使命感激励着章剑安，尽管他做调解纯粹是在当志愿者，别说没有律师的收益，明摆的“湿手沾干面粉”，接的是一只“烫手山芋”！他意识到，调解就是为群众服务，化解矛盾在于做“老娘舅”，说服双方心平气和坐下来，以诚相见。解决问题关键还是事在人为。

由居委书记主持，社区民警、物业经理共同参与的调解会上，章剑安以法院判决结果为出发点，指明双方只有在懂法律、讲道理的前提下，才能解决问题；只有换位思考，才能促使事件朝良性发展。特别是面馆老板，要十分重视居民提出的诉求，限时整改。对员工、顾客的不文明行为，要提醒和规劝，要把生意做好做活，和气才能生财。

事先，章剑安和双方当事人多次单独沟通。他认真倾听杜莲娟夫妇的诉说，给他俩提供一个情绪宣泄的机会，并对他们的处境表示理解和同情，赢得了他们的信任，愿意配合他；对面馆老板，则让她换位思考，在她羞愧难言时，给她提出整改的办法。

终于，调解取得了双方当事人都愿意接受的结果。杜莲娟总算松了一口气。调解协议生效后，章剑安每周都要去现场看一看协议的落实情况，前后跑了六次。

然而，当原定执行日将临，面馆老板不辞而别回东北去了。杜莲娟夫妇担心措施又要落空了。

章剑安一面安慰杜莲娟，一面电话询问老板情况。当得知她是为母奔丧而去，章剑安在电话里一再安慰她，要节哀，事情办妥后回来解决问题还不迟。人心换人心，老板奔丧回来后，马上来找章剑安说，你说罢，该怎么搬就怎么搬。正是七月如火的高温天，当看到章剑安亲自动手帮她搬冰箱时，女老板感动了，急忙换上套鞋，带着铲刀也来参加大扫除了。

在章剑安诚心耐心的调解周旋下，经过大家努力，终于化解了多年的积怨，使纠纷得到合理解决。

人大代表听取居民意见后，将此案作为典型案例向区人大汇报，认为居民有问题不一定找法院，基层解决比上法院效果好得多，加强基层调解力量，减少群众诉讼切实可行。

“如果她是我的母亲”

89岁的余老太这已是第N次等在居委门口了。见到章剑安，余老太总是喋喋不休地诉说儿子的不孝，和她年老无依的无奈。口口声声要章剑安替老年人做主，为她争取权益，把她的不孝之子赶出去！

余老太老伴去世，她生有三个儿子：老二从贵州回沪后与她住在一起，余老太为老二找了老婆成了家。老二脾气暴躁，儿媳也很厉害。过了两年，老三从外地退休回上海，没地方住，两兄弟念及手足之情，老二就让老三住在母亲这里，自己去浦东住了。老三跟母亲关系较好，可住了两三年，老三病故。房间空了出来。余老太想想自己都快90岁的人了，身边得有个小辈照顾，于是自作主张，让在上海的大儿子将他女儿的户口迁过来，让大孙女照顾她。老二得知后非常不高兴，心想，我户口在这里，这房子也是我的，母亲为何不与我商量就将大哥的女儿户口迁入，这不是存心给我难看吗？余老太实话实说，老二脾气不好，老娘我看到他害怕。

老二咽不下这口气，在与母亲发生争执时推搡母亲，余老太无奈之下拨打110报警。儿子不肯走，余老太每天一早就守在居委门口，求居委帮她摆脱困境。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这个年迈又有点固执的老太呢？

余老太开过刀，腰间还吊一个尿袋，人没到你跟前，气味已经过来了。别人对她避之不及，章剑安却把她当自己母亲看待。章剑安18岁去新疆支边，40多年在新疆工作，没法对父母尽孝。如今退休回上海，父母都已不在人世。看到社区那些老人，他就会自觉不自觉地想到父母，也会下意识地把他们当做自己的父母看待。余老太的家，他不知走访了多少次。他个子高，余老太家的房门低矮，每次他都得低头弯腰才进得去。为了调解余老太家的矛盾冲突，他一次次找上门去，听取母子双方的心声，设身处地理出化解的思路来。余老太每次来居委告状，他都会像儿子一样搀扶着送她回去，尽量满足她的需求。他想想余老太也可怜，与儿子僵持到这份上，万一病倒下来，连个照顾她的人也没有啦！假如她是他的母亲，他能不闻不问吗？章剑安在家里排行老大，社区里的事，从环境卫生到矛盾纠纷，居民们都愿意找他。而他，总是认认真真对待，努力协助解决。居民们于是也由衷地称他“老大”。此刻他就像老太的长子那样，对老太建议，让老二住回来是应该的，你孙女要上班，怎么可能照顾你！你真把老二赶走了，谁送你上医院？

他又以长兄的姿态，对余老太的二儿子晓之以理：作小辈的，顺着长辈就是孝顺。人心需要另一颗心的温暖才会幸福，他与老二一起回顾母亲对他的养育之恩，回想当年接纳他并为他娶妻成家的种种往事，老二动了恻隐之心，感慨地说，这样罢；房租、煤卫费用由我支付，煤气灶让给母亲先用，一切以母亲为先。

老二搬入两个月，母子相安无事。章剑安回访后，心上的一块石头着了地。但余老太仍是心有余悸，希望有个调解协议来约束老二。章剑安于是开导她说，儿子愿意照顾你就可以了，不要伤了母子感情。不久老大的女儿嫌奶奶唠叨自愿搬走了，这起跷跷板终于摆平了。

“就像一个结头，两头都松一松，就解开了”

章剑安深有体会地说，调解工作纷繁复杂，只要把它当做自家的事去做，就能赢得当事人的信任，化解纠纷就有基础。调解纠纷，他不简单从事，不急于表态，习惯于先去实地走一走，看一看，摸清纷争的症结所在，再分别找纠纷双方个别谈话，做工作。谈一次，人家不一定接受，那就多跑几次。他说调解员要做“过滤器”，在纠纷双方的交谈中，寻找解决问题的突破口。对我来说，关键还要放下架子，不能以检察长自居，对周围居民要真诚相待，让人家能在感情上接受你。他还说，要解开一个纠结的死结，首先要让结头松动，如果双方都使劲地拉结，只能使死结越拉越紧，很难有解开的可能。倘若双方你让一让，我让一让，两头都松一松，结头就容易解开了。

这起邻居冲突是在一方被打出鼻血，经“110”出警后委托居委调解的。起因在于甲方在与乙方合用的院子里装修时，装了一块遮拦板，影响了乙方邻居的采光与通风。乙方交涉，甲方不理。由于装遮拦板事先未告知乙方，乙方在交涉无果的情况下，一气之下用电锯将遮拦板锯掉。锯遮拦板的是乙方老大，吵起来的是乙方老二，甲方与乙方老二发生冲突，将乙方老二打出鼻血。

实地查看时，章剑安发现乙方老大性格直爽，但脾气倔；被打出鼻血的老二性情温柔，态度较好。他心里有了底。开调解会时，他先调解被打伤鼻子的乙方老二，让甲方当场赔礼道歉，且赔偿医疗费。乙方老二表示回去做老大的工作。板子锯掉怎么处理？章剑安在现场看到过遮拦板，他提出能否以百叶窗的形式做一块遮拦板？大小式样由乙方提出来，甲方再按乙方的要求施工。甲方在装修时将乙方家的墙凿裂，甲方应负起维修的责任，事后双方按方案内容很快予以落实。

调解后回访，章剑安欣慰地看到，甲乙两家又和好如初。

编辑：郑宾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