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说服艺术

2014-09-12刘炼朱紫薇

文艺争鸣 2014年7期
关键词:编导隐喻手法

刘炼 朱紫薇

语言作为人类交流思想、传播信息、表达情感的媒介,一直对人类社会的发展乃至文化本身产生极大的影响,而文学作为语言的艺术,被称为修辞的“集散地”。在长期的汉语言学术研究中,人们一向把修辞定义为说服的艺术,早在中国古文《说文解字》中就有对修辞的描述。“修”的解释是:“饰也,从彡,攸声。”修与饰为同义词,古代修与饰常常连用。如:子曰:“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论语·宪问第十四》)辞也就是文辞,是文词的意思。所以修辞手法就是指在使用语言的过程中,利用多种语言的修饰手段以收到尽可能好的表达效果。这种“说服艺术”是依据题旨情境,运用各种表现手段、方法提高语言的表达能力。修辞的广泛运用使语言更富于形象性,增加想要表达说明的效果,创造更有暗示性的景象。相较于文学领域,舞台艺术中的肢体语言有相对的局限性,舞台艺术想要多样化,还需要从语言、文学的表现形式中大量吸收有礼要素,而修辞手法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可知的修辞手法有六十三大类,七十八小类。在这里我将提取出对比、抑扬、摹绘、婉曲、示现、象征以及暗喻七种修辞手法谈一下它们在舞蹈作品创作中的运用。

对比,众所周知是把两种相反、相对的事物或同一事物相反、相对的两个方面放在一起,用比较的方法加以说明。在以往的军旅题材舞蹈作品中,我们通常看到的是“一队人马”的展现形式,而舞蹈作品《红蓝军》摆脱了以往军旅题材固有的模式,使用“红”、“蓝”两军对峙般的现代化军队演习模式,红军和蓝军两条线:红军,匍匐,轻易不让爬起;蓝军,直立,轻易别想俯身。两个意象空间,互相突破,穿插交织,红军可以从蓝军的身体底下穿越而出,蓝军可以在红军的壁垒之上飞掠而过,对比的妙用发挥到极致。彰显了新世纪军旅题材的审美走向,也正是同一事物相反、相对的两个方面的展现。

我们在赞颂或者批评某一事物的时候,为了要使别人信服,或预先防止别人的反驳,往往要把表扬的先从某一缺点加以批评,把要批评的先从某一优点加以表扬,这就是抑扬的手法,其目的是要收到令人信服的效果。舞蹈作品《中国妈妈》正是具备了欲抑先扬和欲扬先抑这两个方面。作品开头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刺破长空,这便达到了“扬”的效果,编导采取这种欲抑先扬的手法为作品的情感基调做足了铺垫。在发现日本遗孤的部分中国母亲并没有直接接纳她,而是因先前仇恨的情绪弃她而去,欲扬先抑的手法在这里展开,正是在这里有了被压制住的母爱的情感,累积并丰富了接下去接纳、养育和送别部分的情感态度,才没有使这个舞蹈作品因题材的宏大而显得情感过于虚空。

摹绘,根据词义理解是通过我们的感觉,将事物、人物或是植物的声音、颜色、形态和情状如实的描摹下来,达到使人感觉到生动、具体,如同身临其境,并且渲染气氛,增加表达效果。摹绘分为四类,分别是摹声、摹色、摹形和摹状。舞蹈作品《喜鹊喳喳喳》,以一群喜鹊为创作蓝本,运用了摹声的手法,虽未用声音模仿喜鹊的叫声,却运用了山东秧歌为创作元素,巧妙地结合了民间舞欢快热烈的特点,描绘出了一群活泼可爱、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喜鹊们与大自然的和谐相处的美好景象。在舞蹈作品中演员服装、道具和舞台环境的颜色通常是观众了解作品传达意图的直接手段,舞蹈作品《我的那片云》中演员在七个巨大的白色氢气球中穿梭、舞动,形象地描摹出带有洁白云朵的天空之境。舞蹈作品《金刚》编导将石窟上所描绘的原型活灵活现地呈现在作品中,从演员的外观造型上运用了摹形的手法,使演员的整体形象更加生动。舞蹈作品《根之雕》则是运用了摹状的手法,将树根盘根错节生长的情状如实地描绘进作品的情节之中。

婉曲,是指所要表达的意思不直截了当说出来,而是用曲折委婉的方式烘托或暗示给观众。这里烘托就是不说本意,直说与此相关的事物。李清照在《凤凰台上忆吹箫》一词中提到,“新来瘦,非关病酒,不是悲秋”,这里作者原意是表达相思之苦,却不直接说相思,而是用病、酒、悲秋来烘托相思的情愁。无独有偶,女子独舞《点绛唇》演员多次对镜梳妆,并不直接表达原意,而是用这样一个委婉的方式来表达“女为悦己者容,君未来,我怎敢老去”的情怀。暗示,则是用含蓄闪烁的,使原意模糊。现代双人舞《祭》中男演员的肢体表现即是用了这种暗示的手法使他的情感表现含蓄并且有了欲语还休的状态。

示现分为三类,一是某个事物并不在眼前,已经过去的,或是未来将要发生的,或是过去既未出现,未来也不会发生的,仅仅是一种想象,可是作者或者编导使它活灵活现,好像是出现在眼前似的,这就是示现中追述、预想和悬想的三种手法。舞蹈作品《沂蒙那座桥》开始于一个现代女孩的回忆,用一座门板开启过去发生的故事,仿佛过去的事物好像出现在眼前一样。而预想和悬想则是要编导运用其丰富的想象力,使将来要发生的事或从未发生的事生动地呈现在观众眼前,给人以想象和联想。

最后,象征和隐喻两种修辞手法长期以来在文学中占有重要地位,象征是指借助于某一具体事物的外在特征,寄寓艺术家某种深邃的思想,或表达某种富有特殊意义的事理的艺术手法。象征的本体意义和象征意义之间本没有必然的联系,但通过艺术家对本体事物特征的突出描绘,会使艺术欣赏者产生由此及彼的联想,从而领悟到艺术家所要表达的含义。另外,根据传统习惯和一定的社会习俗,选择人民群众熟知的象征物作为本体,也可表达一种特定的意蕴。如红色象征喜庆、白色象征哀悼、喜鹊象征吉祥、乌鸦象征厄运、鸽子象征和平,鸳鸯象征爱情等。运用象征这种艺术手法,可使抽象的概念具体化、形象化,可使复杂深刻的事理浅显化、单一化,还可以延伸描写的内蕴、创造一种艺术意境,以引起人们的联想,增强作品的表现力和艺术效果。象征可分为隐喻性象征和暗示性象征两种。象征不同于比喻,它比一般比喻所概括的内容更为深广,有的作品的艺术形象,甚至全用象征手法表现出来。象征多用于表现寓意深刻,耐人寻味,能丰富人们联想,使人获得意境无穷的感觉,而隐喻,也称暗喻,是一种较为隐晦的比喻,具有隐含的特质,是将一类事物转化为另一种更丰富、更有价值的事物的一种技巧,这两者也都是艺术创作的基本艺术手法之一。在舞蹈作品创作中,我们常用服装、道具、动作语汇和形象塑造象征、隐喻,用来展现编导所要传达的意图并且揭示作品创作的深刻内涵。东师优秀舞蹈作品《南京·亮》就是将这七种修辞手法结合运用在一个作品中的优秀范例。endprint

翻开一本泛黄的书籍,一页、两页、三页……映入眼帘满是鲜红的回忆,作品的开头一位身着白衣的日本人用颤抖的双手翻开他手中的书籍,这本象征着他回忆的文字将他的思绪带回到1937年的南京。顿时,纸张中的画面‘‘跳”到舞台上,“跃”到他面前,示现中追述的手法徐徐展开,堆积如山的尸体与残骸,相互扶持的战地记者情侣,抱着孩子四处逃窜、躲藏的母亲、拿着撕成两半的和平鸽的少女,几次暗示手法的运用,以含蓄闪烁的方式使复杂的人物关系清晰,也暗示了每一个人物的命运,他们将日本人步步紧逼,将他推回到那个战火硝烟的年代。编导在这里运用电影中“蒙太奇”的手法,把主要人物逐一闪现,向观众交代了日本人在书中看到的一切,也暗示了这段回忆的不平凡。他拿着书穿梭在人群中,每一个都像是拓在纸上的模样,面无表情的、缓缓地前进,两者仿佛两条平行线,看似从未交叉,却又有着不能分割的关系。随着人群不断的攒动,调度形成一大横排,真实地摹绘了那个时期人群惶恐不安的场景,画面转换,战地女记者在人群中只露出上半截身体,在不停地上下翻飞,编导在此处并没有直接表现女子被日本人凌辱的场景,而是将最不堪入目的画面用人墙遮挡起来,随着女子在蹂躏中煎熬的抽搐,人群也随之握紧双拳以示愤怒。随后画面又回到男记者身上,他看着妻子被玷污,义愤填膺却无力反抗,之后的双人舞段在男子隐忍的坚强和女子无边的痛苦中演绎,两人身后的人墙在低声啜泣着,像是为所有蒙受过苦难的人儿低泣。舞段末尾,日本人穿过人墙来到两人面前,女子瞪大了双眼伸出手向日本人的脖子掐去,像是要发泄积蓄已久的愤怒,人群在愤怒中舞动,脚步愈加紧促。编导在这里为人物内心设计了两种完全相反且对比的情感,人群是激动的、愤怒地不断向前推进,而日本人是内疚的、忏悔地不断后退。突然一声枪响,全场凝固在这一瞬间,时间被冻结,谁也不知这一声象征着死亡的枪声射向何方。上文提到,烘托的手法是不说原意,只说与此相关的事物。大家都知道枪声代表死亡,编导却没有直接表现死亡的场景,则用一声不知从何而来的枪响烘托了被死亡笼罩的气氛和接下去所要表达的情节。

在文学中,出现“像”和“如”类的字眼我们首先想到的是象征意义,因为象征会引发读者的联想,使其表达事物寓意深刻、人物形象具体生动,耐人寻味。而隐喻则会用“是”来表现,比如“时间就是生命”、“人生是一场旅行”。运用隐喻手法,一定要贴切、要创新、要通俗。一般来讲,总是用大众熟知的事物比拟生疏的事物,用具象的事物比拟抽象的事物。

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最重要的是善于使用隐喻,唯独此中奥妙无法向别人领教;善于使用隐喻表示有天才,因为要想出一个好的隐喻,必须能从不相似的事情中看出它们的相似之处来。如果说,象征打开了读者或观众的思维,使其开始因视觉或听觉的感触而想象,那么隐喻可以将他们拉回现实,回到作品想表达的深刻意义当中。一声枪响过后,舞台中的人看看自己的身体,再看看同伴,没有人受伤,这时人群从中间散开,舞台中央一个包着孩子的包裹掉在地上,原来这一枪中的是母亲怀中的孩子,年轻的母亲顷刻间失去所有,她不忍直视,两行热泪灼伤了所有人的心。日本人看到这一切心里充满悔恨,他想搀扶起这位几近崩溃的母亲,然而这位母亲不需要日本人的怜悯,她擦拭泪水抱起孩子,向另一个方向爬去,像是要寻找一条全新的路。这样的拒绝也深深灼伤着日本人的心,他恳求母亲和中国人的原谅,他一次次的跪在母亲的面前,又一次次的被人群阻挡。在这里,“跪”和“阻挡臂者隐喻了日本人内心的悔恨、满心自责和道歉,后者隐喻了中国人的愤怒和无法容忍与原谅的心情。之后大舞段的形成,意味着故事发展的最高点,由于母亲最后的情感牵动,在大舞段里将每个人物角色容纳其中,将情感的推进效果延续至作品的结尾。人群回到最初缓缓前进的方向,不断地跌倒、爬起。在这里演员用了四次跌倒、爬起,身体幅度一次比一次加深,情绪一次比一次激昂,这种欲扬先抑的手法使作品所展示的中国人不屈的精神更加放大,也向日本人证明中国人即使正蒙受着苦难,精神依然坚守。在日本人的精神逼近崩溃时,一只手伸到他面前,他抬起头看到一个中国青年向他伸出象征着中国人宽容、原谅的手,他想握紧这双手却无能为力,因为他不能容忍自己犯下的错误。枪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密集,日本人穿梭在枪声中,看见一双双手伸向他,伸向天空、伸向自由与和平。在枪声过后,手拿和平鸽的少女从尸骸中爬起,慢慢走向舞台中央,带着幸存下来充满希望的微笑,放飞手中象征自由和光明的和平鸽。编导并未将作品基调停留在仇恨上,这样一个带有预想手法的结尾,让未来将要发生的事出现在眼前,使“亮”字更加突出,阐述了和平之光最终会照耀大地的理念。“和平鸽”在这部作品中出现了两次,第一次出现拿着和平鸽的女孩随着人群涌动仓皇逃窜,手中寓象征平的纸鹤撕成两半,一场浩劫便在这之后开始,两次出现,为作品点题,传达编导将整部作品的立意放在“和平”而并非“仇恨”上的想法。在舞蹈作品中,象征和隐喻常常是共同并存的,用象征体现表象意义,再借助隐喻表达作品的更深层次含义。舞蹈作品《南京·亮》用“握手”“和平鸽”“阻挡”“跌倒”“爬起”为作品创造了多样的象征意义,使作品赋予人更多的联想,同样也用隐晦地揭示了战争对待人民残酷的暴行,并且站在日本人的立场上对历史做了一场拷问。

随着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舞蹈艺术在人们提高审美、精神文化追求起到重要的作用,人们越来越多地接触到各类形式的舞蹈、舞剧作品,已造成视觉的疲惫和厌倦感。为了使舞蹈艺术更能打动观众,在诸多艺术门类中赢得更大的关注度和欣赏性,修辞手法成为了不可或缺的部分。把修辞手法恰到好处运用到舞蹈艺术中,凭借独特、新颖的创意特性,大大提高了舞蹈艺术的文化意蕴,让人们在接受舞台效果的同时,得到了文学美的享受。舞蹈艺术作为“第一视觉”的艺术形态,修辞手法可以带给它独特的视觉审美价值,通过借助文学修辞,通过富有创意的想象和联想,使舞蹈创作富有更浓烈的情趣和更高的艺术境界。

[基金项目:文化部文化艺术科学研究项目《产业形态区域舞蹈创作策略研究》(12DE22)。]

(作者单位:东北师范大学音乐学院)

(责任编辑:张涛)endprint

猜你喜欢

编导隐喻手法
层递手法
缓解后背疼的按摩手法
成长是主动选择并负责:《摆渡人》中的隐喻给我们的启示
七步洗手法
《活的隐喻》
新媒体时代广播电视编导的创新与改进
论行进旗舞编导与舞蹈编导的区别
电视编导的机制创新研究
对《象的失踪》中隐喻的解读
牵引配合手法治疗颈性眩晕90例